长夜难眠,身处不同房间的两人,皆没能睡着,第二天,眼睑的颜色一个比一个乌沉。 不仅如此,楚萸的眼皮还肿着,眼尾红红的,像是被谁欺负了一整晚似的。 蒙昱狐疑地扫了他们两眼,很难不去猜测,两人是不是彻夜做了什么不可言说之事—— 随着咸阳逼近,两人各怀心事,连珩儿都受不了了,很有眼力见地抱住秀荷的胳膊,粘着她求抱抱。 于是这几日,他都与秀荷、郑冀同乘,在逐渐刺骨起来的秋风中,四脚朝天,兀自开朗着。 车队终于抵达咸阳东门,当初楚萸就是从这里离开的,长公子也是从这里追出去的。 如此看来,一切都像是命运的有意安排。 马车轱辘轱辘行驶在熟悉的街道中,驶往熟悉的那处宅邸。 楚萸的手指始终在袖笼里攥紧,心中混乱如粥。 俗话说近乡情更怯,她忽然产生了逃避的想法。 一夜她都不想住了,她只想立刻跳车,永远也不要迈入他家中,与那位高雅端庄的女主人面对面—— 然而她终究是慢了一步,马车慢慢停住了。 她鸵鸟一样埋着脑袋下车,假装没看见他伸过来意欲搀扶她的手,笨拙地跳下来,手指缩在袖笼里,睫毛始终低垂。 他见她这个样子,无奈地笑笑,心想,马上就好了。 她很快就会看到,他家中一切如故,他如她所愿的那样,没有娶什么齐国公主、魏国公主、燕国公主…… 他真正想娶的人,始终都只有她一人。 只是弄明白这点,耗费了他两年的时光。 也幸好他没有屈服于父王的威压,与宗亲们的轮番攻势——那可真是一段难熬的日子,他每天只要一睁开眼,耳边便不会消停,前脚刚踏出家门,后脚就有说客闻风而来,甚而在街角,都能被雄辩之士揽住去路,叽里呱啦一顿输出。 他甚至怀疑,父王是不是下达了什么悬赏令——凡是能令他回心转意者,重赏。 然而他心意已决,哪怕是苏秦活过来,亦说他不动。 他当时也不知道,他们在不久的将来,是否还有继续前缘的可能性,但至少,不能把路堵死。 她不愿与别人分享他,那他就不娶,一直不娶,看她到时还如何狡辩? 他承认,这其中有赌气的成分,但真正让他在无数指责与规劝中熬过来的,还是心底那一丝微弱的希望。 然而,她却嫁人了,他得到这个消息时,气得都快疯掉了—— 门扉转动,他思绪回笼,眼前跃入长生那张既惆怅又欢欣的瘦脸。 “长公子……”他鼻涕一把泪一把,“您可回来了——” 忽然,他扫到了在长公子身后躲躲闪闪的楚萸,眼光一顿,登时来了脾气,正要发作,被长公子一掌扒拉到旁边。 “别挡路。” 他惊恐地看见,长公子带着几分微妙的讨好意味,轻轻抓过楚国公主的手腕,而那公主,竟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像甩毒蛇一样将长公子甩开…… 正当他愤愤不平时,又有一个抱着婴儿的圆脸女孩,束手束脚地跟随进来,女孩后面,还紧紧跟着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 长生只觉得眼晕,脑中渐生不好的预感。 楚萸小心地护住自己的手,不让他牵,也不让他摸。 他怎么能这样对自己的妻子呢,光天化日之下,就去抓其他女孩的手—— “阿清,你带她去老地方休息一下吧,旅途劳顿,她大概是累了。” 听见“阿清”这个名字,楚萸像见到了救星,霍地抬起眼睛,对上了那对熟悉的琥珀色眸子。 眼泪顿时哗啦啦止不住,她任凭自己被阿清扯住手腕,关切地嘘寒问暖,随她一同去了曾经的住处。 扶苏立在原地,默默注视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胡杨林中,眼风一转,朝长生额头弹了一记。 “以后不要拿那种态度对她,记住了吗?” 长生捂着额头,心里委屈:“是……那、那我应该拿出哪样的态度呢?” 扶苏唇角弯起,眸光温柔:“自然是拿出对夫人的态度了。” 长生目瞪口呆,而后原地摇晃了一下,只觉得头顶的太阳太毒太辣,让他这会儿有点耳鸣。 夫人?莫、莫非是—— 这边,楚萸被领入熟悉的小天地,顿时止住了眼泪,就像乌龟缩进了壳里。 “你瞧你,怎么哭成这样,眼睛都肿了。”阿清掏出手帕,为她擦去泪珠。 楚萸抽抽鼻子,努力稳住心神,她迫不及待地拉住阿清的手,难受地问,夫人住在哪里,她知道她来吗? 阿清手顿住,呆愣愣地望了她半晌。 “夫人?什么夫人?”她大为不解。 这回轮到楚萸发愣了:“就是长公子……的夫人。” 阿清笑了:“你呀,说什么胡话呢?长公子,从来就未成婚,哪来的夫人啊?” 欸? 楚萸浑身猛地一僵,仿佛被一道闪电,从头顶击穿到脚底。 他、他、他—— 难道没有娶齐国公主吗? 她只觉得一阵天晕地旋,身体一软,瘫倒在阿清怀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3-29 13:08:19~2024-03-30 15:10: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块小饼干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夫人 ◎……◎ “好啦,别再闹了,你早饭之后就没吃过东西,至少喝点粥吧。” 说话之人,嗓音清润似春风拂面而过,随着这话落地,一只热乎乎的勺子怼到了楚萸嘴边。 动作生疏,甚至有点粗笨,执勺之人显然没有多少伺候人的经验,几粒白米从勺子边缘蹦出来,悄无声息粘在了楚萸唇角。 楚萸别过脸去,不理睬他,也不理睬他殷勤送到她嘴边的勺子。 他骗了她,让她白白揪心了好几个月,结果在他家中,根本就不存在那样一位令她无颜面对的夫人,他一直都将她蒙在鼓里。 她越想越委屈,嘴巴撅得老高,即便头偏了过去,扶苏也仍能看见那条气鼓鼓的弧线。 他叹了口气,把粥放下,从被窝里寻到她的一只手,轻轻攥在掌心中,捏了捏,揉了揉。 她没有挣脱,但嘴巴依旧执拗地撅着,浓密的睫毛挡住了眸中神色。 楚萸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当初是她执意要离开秦国,他在那之后退了婚,是她预料不到的超常规事件,在这件事上,他们双方都没错,但似乎又都有错。 不过话又说回来,当初若非她坚决出走,他也未必会退婚。 如果她妥协地留在这里,需要面对的,仍旧是二女共侍一夫的局面,就像那句老话说的,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她不毅然决然一回,他依旧意识不到她的痛苦与不情愿。 所以她不怪他,甚至从阿清口中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她首先感到的是惊喜,然后是惊讶与疑惑,最后才是气愤。 而她气愤的是,他在楚国明明有那么多时间,那么多的机会,却硬是一个字都没跟她说。 在珩儿身份未揭晓前,倒也正常,毕竟那时他肯定是恨她的,觉得她水性杨花,攀龙附凤,可一切真相大白后,他亲眼目睹了她的纠结与悲伤,却仍然什么也不说,这一点最让她气恼。 所以,她才不要理他呢—— 这几天都不理。 一想到这儿,她越发委屈,索性转过身去,拿后脑勺对着他。 外面暮色渐浓,扶苏也知道自己惹她不高兴了,而且有越劝越火上浇油的趋势,只好从榻边起身,将粥交给了等候在外厅的秀荷。 临走之前,手还探到她唇边,“好心地”将那两粒米粒,从她柔软的肌肤上刮下来,送进自己嘴里。 她手臂一扬,把褥子拉过头顶,只留几绺黑黑的头发在外面,好像是贝壳里长出来的海藻。 扶苏立在榻边,无奈地望了她许久,才不大情愿地离开。 算了,等她气消了,再提筹办婚宴这件事吧。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想要将她娶过来,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他打算明天入宫时,就说于父王。若是父王还不同意,他就在大殿门口跪到他同意。 临睡前,楚萸终究还是抵抗不住咕咕叫的肚子,让秀荷从厨房悄没声地拿了点食物,鬼鬼祟祟地吃下了。 珩儿今晚跟他阿父睡,长公子虽然气人,但照顾孩子的功力与日俱增,珩儿也很有眼力见地探知到,未来能够保证他丰衣足食的,是面前这个长了喉结的阿父,而不是胸脯软乎乎,埋着特别舒服的阿母,于是可劲地缠着他,咿咿呀呀地施展着自己的小魅力。 哼,小小年纪就会见风使舵,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把他辛辛苦苦生下来的—— 她完全忽略了,宝宝两年没见到阿父,此刻正上头着,树獭一样抱住他的胳膊,扒都扒不下来…… 虽然怀着满腹埋怨与牢骚,恨不得画个圈圈诅咒他,她还是十分不争气地倒头就睡。 两年以来,她第一次睡得这么香,这么沉,仿佛这里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伤到她。 以前在楚国,即便是最和平的那段时间,她也睡得极浅,甚至都没懒过床。 脑中有根不起眼的弦,始终绷着,她摸不到它,也不知道它具体代表着什么,但那种淡淡的,挥之不去的紧绷感,从入楚起,一直贯穿到与他重逢的那一刻。 那日在街上,他高高端坐于马上,气场凛然,表情几乎可以说是阴鸷,可那一夜,莫名的,那根不痛不痒、难以描述的弦,霍地就松弛开了。 当然,她很快又有了许多新的担忧,包括被景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威胁,但是那根弦,再也没绷起过。 现在想来,她大概知道原因了。 因为他与她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在被带去他的临时宅邸后,她又开始时不时地懒床了,即便前一天被他吹鼻子瞪眼睛,也不影响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头。 有的时候,身体比嘴巴和内心都诚实。他就像一棵大树,深深扎根于她心底,她潜意识里知道,他永远都会是她的救命稻草。 不行不行,怎么又念起他的好了? 她负气地连翻了好几个身。 她现在的主要业务,是要去恨他,恨他肆意欺瞒自己,恨他挖了一个大坑,给自己跳—— 她气咻咻地从榻上坐起来,外面天光明媚,她不出意外,又睡过头了。 她慢腾腾地梳洗、吃早膳,得知了秀荷跟郑冀都在仆役区被安排了宽敞干净的住所,阿清心疼他们旅途辛劳,让他们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 楚萸努力不去想这代表着什么,绷着一张脸在庭院里走。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29 首页 上一页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