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记住人像和相应的人名对秦昭而言算不上难,但能休息一下,大脑不用存放太多人的相关记忆,她还是非常欢喜的。 桑冉兴致一直不太高,从早起就一副困顿的模样。 原本国君要给他一个类似司空的职位去做工师,却被他给谢绝了。嬴渠梁不解,毕竟桑冉是除秦昭外最懂得那些器具模型门道的人。 当着国君的面,这人直言自己的定位是“秦昭的跟班”,还没想好要怎么“独当一面”。被国君好言相劝,他又把“秦昭还没定职”搬出来,表明自己不急可以再等等。 估计这是嬴渠梁第一次遇见免疫他开诚求贤的人士,一时间门应对不急,竟被桑冉成功躲了过去。 被人拉出来当挡箭牌的秦昭也被他气到无语,回去后让他磨一晚上的木珠子消气。不想这人还真给她挫了一盒扁圆的木珠,早上还想用困顿逃掉入职。 “精神点,桑冉,你等会可要见的都是秦国高官,可别让人觉得你恃才傲物。” “不要,咱墨家讲究众生平等。我没有恃才傲物——” “你只是平等地不想理任何人是吧?” 桑冉竟煞有介事地点着头,整张脸都写着“还是你懂我”,秦昭对他彻底没辙了。 这人是属驴的,倔得不能再倔,认定的事除非自己改主意,否则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原本秦昭想混在人群中进殿的,被桑冉一唱反调,走快了些许,不想便去了述职士子队列的前排。 男人堆里,唯一的女人总是显眼的那个。就算秦昭穿着并不显眼的衣裙,两边的氏族老臣文官们,还是把目光聚集到她身上。 “秦昭,你可想好去哪了?或者渠梁给你安排个去处?” “国君,虽说您让昭自己挑职务,但昭还是想听听您的安排再做决定。” 嬴渠梁倒是开门见山,不搞虚的那套。 秦昭倒也不纠结,直接大方提要求。 “那行,依——” 国君正要说话,一位老臣颤巍巍起身,对着他一拜。 “国君呐,咱农政这块已经好久没有人才了……无论是秦士子提出的指导农桑之法,还是那本还未曝露的《齐民要术》,秦昭这是响当当的农学大才……请国君看在老臣独木支撑这么多年的份上,把秦士子划分给咱吧。” 对面便有臣子不服,起身指着老人训斥。 “我呸,你个司田老匹夫,少在那诉苦——这批入职的士子里可有好几人是归你司田的。秦士子该来我司空,你看到那些个工具了没?如此巧工妙作,不来司空当值,才是我秦国一大损失!” 昨日殿上所见的博士官捋捋胡须,镇定自若。 “那司空咋不说秦士子能算历法,演天象?她难道不该与老臣一起博通古今,为秦国留下更多珍贵学识?” 一时间门,殿中在各方辩论中突然热闹起来。 秦昭还以为自己女性的身份必定要被这群老顽固们攻讦,不想与她的设想完全相反。 细细一思索,她也明了其中的利害:无论农业还是制造相关,都是可以实打实产生利益和效益的。没有人会嫌自家封邑的粮多,更好的工具理应被上层先享用。 在切实的价值面前,男女便不重要了。 ——但有个人不一样。 秦昭主意到右手边席位上离秦君最近的那位老人家,一直闭目静处,仿佛那些争抢未发生似的。 不等她再多探究那位大臣,殿中的交锋又一次升级。 “尔等小职,怎敢屈才,与我等司空相较?” “杜挚竖子!” “左司空慎言!” 有国君在场,大臣们还能破口大骂有去有回,有人甚至已经卷起衣袖出言约斗了……这和庶人市集争执有甚区别? 秦昭与诸位士子不禁倒吸一口气,他们已经能想象秦国朝会的“热闹”程度了——无法想象会有如此随意的“国会”,秦国实在太“野蛮”了。 杜挚?这个名字倒是很耳熟……想起来了,他是秦国变法最大阻碍的领头人之一。 秦昭发现,杜挚开口时,那位离君上最近的老大臣睨了此人一眼,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但老大臣很快就恢复先前的神态,对比之下,他显得格外稳重老成。 “肃静——杜挚,在座都是我秦国官员,皆是我秦国梁柱,职位之别皆因分工而已,岂能容你诋毁?” 嬴渠梁一拍案,威吓声下,众臣皆静。 “内吏且记,罚他次月封邑一成进项充盈国库,惩以为戒。” 景监掏出根竹牍,冲杜挚说声“左司空,得罪”后,便提笔录下。 杜挚面有不快,却只能向国君行礼乖乖认罚。 秦昭有些头疼:秦国朝政,军事这块可能是最好融入的,内政部分反而最让人吃力。 他们这批新来的士子官,无法避免要分氏族老臣们的羹,势必为他们不喜。国君给的任职拿捏得不错,既在重要位置里插进了新血液,没有触及他们的痛点。 大部分能吃苦的士子们都被委以重任去了王城外的郡县,国君这是在为变法铺势做准备了。 “上大夫今日可是沉默得很,可不应该啊——关于秦昭的归处,甘龙可有高见?” “国君心中自有定夺,甘龙可不敢妄测……不过既然诸臣皆喜之,君上何不让女士子身兼数职,皆大欢喜?” 那位老臣果然是历史上和卫鞅斗到最后的秦国太师甘龙,整个变法新锐势力的最大政敌,也是古代政治中罕见的清醒的保守派领袖人物。 这番看似无上荣光的赐职,实则暗陷颇多。秦昭虽愿为强秦出力,但绝不傻,她在秦国毫无根基,此刻跳出来当靶子绝无好下场——这群老心脏若真想难为一个女子,她恐怕防不胜防。 “那秦昭意下如何?” 国君没有被迷惑,甚至未对甘龙的提议做评述,就把选择权又交给了她。 秦昭松了口气,国君对她的维护由此可见,再推脱就不识趣了。 “君上,秦昭女儿身,比不得男子硬朗,身兼数职实在太过牵强……不如一样一样来,或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有些人是天生不怕挑战的,秦昭或许还要谢谢上大夫甘龙,若没有他这破天荒的提议,她未成形的想法或许还没有合适的由头引出来。 背负全才全优的枷锁是件压力颇大的事,还容易招恨。但一件一件慢慢做起来,过程不一,待遇不同,最终的结果或许相似。 “昭日前与新友有约,此番连‘新工具’都准备好了,就等着给人送过去呢——若国君信任秦昭,可否让秦昭先去试试财政?” 嬴渠梁含笑,对她指指点点,“你这碎女子,诸位听听,‘新工具’,秦昭是有备而来啊。内吏景监,你能降的住她吗?” 景监拱手立在一旁,“臣反而希望秦女士子能翻天覆地,那样何愁财政不兴?” “秦昭,招贤馆中应招,你是第一人;献治国策论时,你交予的成果毋须多言。 “念及你的才学,本君先不予官,只为你受爵——诸功相加,即日起,你便是我秦国公乘。先于内吏任职,不可懈怠。” 嬴渠梁威严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秦昭心中豪情激越,单字的应答掷地有声。 “唯。” * 秦昭找到内吏处理政务的殿厅稍微花了些时间门。 尽管嬴渠梁不是拖沓之人,奈何老臣们偏爱评点两句,述职会变得冗长许多。以致后半段她打起了盹,等到桑冉叫醒她时,景监早带人开工去了。 等秦昭进了门,只见一片哀鸿遍野,两位士子已经快趴在案上,只剩鸿毅一人红着眼睛拿着算筹在苦苦支撑。 “怎、怎么这是?” 秦昭看到他们身边堆积如大小山的竹简,心里突感不妙。 “三年……城建、封邑、战争、农工、营造……秦国是不是有病,能把这些账册积压三年!” 鸿毅死死捏住竹简,几乎是吼出来的。 “秦公乘,我们没有鸿毅会擅长算学,这些账册快要我命了。” “怪不得内吏溜这么快,他根本就是算计好了!” 剩下两位士子也崩溃着哀嚎。 “还记得我要给你送礼吗,鸿毅?” “我现在哪有那个心思啊!” “信我,先放下竹简,这东西用好了,比你的算筹方便,计算更快更直观。” 鸿毅和剩下两位同僚相互对视,犹豫着还是放下了手头上的公务,慢慢围了过来。 秦昭招呼桑冉进来,收拾好一张案几,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工具部件,穿桥过梁,挂珠框边,当场和他一起组装了两把算盘。 “算盘一响,黄金万两。” 秦昭拿起算盘,在手中轻摇两下,算珠有序地起落,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来吧——鸿毅,咱们先别忙着卷,学学‘正确使用工具’先?”
第41章 秦·变法 在现代,早已普及应用的电子计算器,随意输入数字和运算符号,毫秒间就能得出想要的结果。 但算盘作为已经落后的计算工具,并没有在华夏的土地上淘汰消失,反而以另一种方式继续被传承下去。 现今的算盘大致有三种类别,七珠的大算盘和六珠、五珠的小算盘。 现代人更习惯、更常用的是上一下四珠的算盘,但秦昭复现的是上二下五珠的传统算盘。 原因有二: 一是因为“半斤八两”,这一套从古代沿用了两千多年的重量换算,直到新中国成立十年后才废除,变成十进制。上二下五珠正好能满足战国时期,质量换算上特殊的“十六进制”要求; 二是因为考虑到乘法运算。鸿毅会用算筹,想必应该对“留头乘”有所涉猎。“留头乘”起于算筹,用于珠算,要上二珠才够用。 随着算盘木珠的响动,所有人的目光都还会记在这小小的工具上。 秦昭随意取了卷竹简,在桌上摊开。她将算盘清盘,指着竹简上的数字拨动算珠,五指起伏如浪,木珠与梁碰出清脆之声。 上珠示五、下珠表一,不多时,竹简上的数字便妥帖地展示在算盘上。 鸿毅当即松开握紧算筹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其貌不扬的珠子,心跳逐渐变得急促有力。 如果算盘真能满足运算需求的话,算筹似乎就不再能用的上——算盘不像算筹,入门就有门槛,而且小巧便携不易丢失,最重要的是,它运算不需要大场地,就算出错也很容易调整。 秦昭手指上下,珠子上下来回,不多时,这一卷竹简上的账目都被她核对完了。 她甚至能用左手执判笔,以便打算盘,一边把竹简上有误出错的核算做了批注和修正。 鸿毅和同僚仰头倒吸凉气——算盘好厉害,会造算盘会用算盘的秦昭好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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