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衡谢过母亲嘉许,继续往下说:“那时我年轻气盛,幼稚单纯,并没有经历过世间的险恶与挫折,总以为只要自己一开口,想要到得到的总能得到。没想到跟您一开口,您却不同意,我便赌气,只管跟您对着来,却没有想过要怎样去好好解决这个问题。等出了邕王逼婚之事,就算我想解决,也无力解决了。” 平宁郡主心内唏嘘,齐衡也不胜感慨:“母亲,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再给我一个机会,我想我一定会处理得更为妥当。不过说这话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世上没有后悔药啊!就如您说的,明兰已经是我的娘子,眼看就要给您添个孙子,还请母亲放下过去的成见。一家人一条心往一处使,把日子过好就是了。” 齐国公忙不迭地表示赞同:“元若说的好啊,娶妻之后真是长进了不少!” 齐衡看平宁郡主垂头不欲,便给母亲奉上一盏茶,又道:“我相信母亲除了家世出身之外,也是看重人品的。邕王一家开始强人所难,可我一病入膏肓,他们就立即将我们拒之门外,而明兰却义无反顾的嫁了进来,可见人品高下,不是吗?” 平宁郡主心里已经软了,可还是嘴硬:“那时我和邕王妃一起上门提亲,盛纮不过五品大夫,能不答应吗?焉知不是盛家卖女求荣!” 齐衡仍是温言道:“母亲,岳父给自己的嫡出五娘子选的夫婿是寒门学子,岳母乃是王老太傅嫡女,盛家祖母出身勇毅侯府,清风朗月,高风亮节,您都素来佩服。明兰是祖母最心爱的小孙女,您信不过岳父岳母,难道连祖母都信不过吗?以她的为人,会卖女求荣吗?” 平宁郡主顿时语塞,齐国公本来听得特别感动,可听到这里觉得话有点重了,生怕母子俩再起冲突,急忙出言劝阻:“唉,元若,不可造次!” 齐衡望着平宁郡主,一双眼里满是孺慕之思与坦荡真诚:“母亲,如今只有咱们一家三口关起门来说私房话,难道您只愿意听好话,不愿意听实话吗?儿子做错的,儿子愿意认。可我相信,若是母亲做得不对,也一样愿意承认。不是吗?” 平宁郡主放下手中的茶盏道:“那当然了,你父亲的就是个老好人,喜欢和稀泥。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我虽然不是男人,却也不屑于做缩头乌龟。冲喜此事,齐家确实亏欠了明兰,我不否认,所以她嫁进来后我也没怎么为难她,不是吗?难道母亲就是不讲道理的人不成?” 齐衡忙道:“当然不是!母亲最讲道理,不过讲道理的方法有点让人难以接受而已。当初您为了管教我,做得最过分的一件事,就是打死不为。我们母子斗法,连累无辜之人惨死,想起来还是我毕生憾事。如今想来,您的手段固然严苛残酷,我的对抗也太过软弱天真。不为的死,咱们母子都有过错。这样的错,我们以后都不能再犯了。” 平宁郡主长吁一口气道:“元若,我平时的性格也确实是太强硬了些。这件事就如你所说,我也有些不对,刚愎自用,自以为是,若是我好言好语地跟你说,不采取那么极端的做法,你也未必会绝食相抗,不为也不至于枉送了性命。你说的对,你我母子一体,你已经认了错,该我认的错,我也一样会认。” 齐衡温柔地握住了平宁郡主的手说:“据说老鹰在教雏鹰飞翔时,会把雏鹰从悬崖边上推下,并用嘴去啄雏鹰的脚,迫使它们展翅飞翔。让我被迫学会飞翔的,就是我自己的婚事。如今儿子大了,母亲也可以松口气了。齐家的重担,我和明兰可以挑起来。不过等您抱上了孙子孙女,还是要靠您多多教导的!据说对子女再严苛的父母,对孙辈也会溺爱,还望母亲一视同仁,对你的孩子有多严厉,就得对我们的孩子有多严厉!” 平宁郡主眼里含着泪花笑了起来:“胡说!你如今翅膀硬了,敢拿母亲取笑了!” 齐衡笑道:“儿子不敢!母亲,明兰她很担心这一胎若是女儿,您会失望。在我看来,女儿也好,儿子也罢,都是我的骨肉。当年外祖父捐躯沙场,只留下母亲您一个女儿,可是后来满汴京说起平宁郡主,并不亚于襄阳侯!若是我瞧不上女儿,岂不是瞧不上母亲?” 平宁郡主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道:“好了,你不必在这里给我灌迷魂汤了,女儿也好,儿子也罢,都得成材!不管这一胎是男是女,我不会逼你纳妾的!不过你告诉明兰,即使这一胎是男孩,她也别想生一个就算了!” 齐国公:……儿子,你除了母亲也有父亲啊,你不谢谢我吗?! 第二日一早,平宁郡主派了人到于归院传话。 说自己今日要和齐国公享受二人世界,夫妻俩单独去相国寺逛逛。 齐衡和明兰夫妻可以自便,早上不用过来请安了,晚上再见吧! 齐衡已经习惯了早起,看明兰还在酣睡之中,便去院子里打了一套五禽戏,活动了下筋骨,然后回书房画他的《寒食天伦乐》图。 等明兰起身梳洗完毕,崔妈妈派了两个女使来请了齐衡回院里,夫妻俩一起吃早餐。 崔妈妈向来勤谨,那日听了明兰吩咐后,便去拜访了平宁郡主身边的曹妈妈和高妈妈。 从齐家的下人中挑了六个伶俐端正的小丫头,年纪都在十二到十四岁之间,作为丹橘和小桃的后备。 按照齐家家规,平宁郡主是一等、二等和三等女使各四个,明兰则是各两个。 其余粗使的婆子小丫头们,按地方大小和活计分配。 明兰此时有孕在身,将来的孩子也是需要人伺候的。 所以就算丹橘和小桃还在,明兰还是请崔妈妈多挑了两个做后备,另外还得准备两个奶娘。 新选出来的六个女使随着丹橘和小桃,起了名字叫荔枝、枇杷、杨梅、葡萄、红杏和香橙。 齐衡听了开玩笑说,明兰好似开了个水果铺子。 这次选出来的女孩子,既有齐家的家生女儿,也有平宁郡主陪房家的孩子。 有些儿媳妇不喜欢用婆婆身边的人,怕是婆婆安插的眼线。 可是明兰完全不计较,还说平宁郡主会调理人,她身边带出来的人比外面买的更可靠。 帮崔妈妈选人的曹妈妈和高妈妈,将这话传给了平宁郡主。 平宁郡主听了自然高兴,心里默默又给明兰这个儿媳妇加了分。 齐衡和明兰所住的院子遍种桃李,在她们成亲前原来叫不言斋,寓意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后来齐衡娶了明兰冲喜,便把院名改为叫于归院,寓意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今日天气甚好,明兰便吩咐把早餐便摆在了院子里的桃李树下。 此时已是暮春,桃花李花早就谢了,树上结满了青色的小果子,看着颇为玲珑可爱。 夫妻两人说说笑笑地吃完了早餐,崔妈妈叫人收拾了碗筷,上了茶。 小桃便道:“大人,大娘子,我们几个排了一出杂剧艳段,演给你们看看解闷可好?” 杂剧艳段便是宋代小品,明兰听了便笑了:“你们?都有谁?没想到你们还有这个本事这个闲心哪?这是谁的主意,倒是有意思!” 齐衡笑道:“这么新鲜有趣的主意,难道不是娘子想出来的?” 明兰摇摇头道:“还真不是!大家有心了,看完了一定打赏!”
第90章 人生如戏 院子里的下人都退了下去,过了大约一盏茶时分,只听一声锣响。 丹橘的声音念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小桃和不为分别穿了明兰和齐衡的衣服,一左一右走了上来。 不为手里拿了一对瓷娃娃,将女娃娃递到小桃跟前说:“盛娘子,这女娃娃送给你,这男娃娃我留下,你我就是一对。” 齐衡和明兰忍俊不禁,双双将胳膊肘撑在面前的几案上,托腮看戏。 小桃居然没有笑场,将女娃娃接了过去,一本正经地道:“齐公子,多谢了。这娃娃我收下,你多保重。” “盛娘子,以后可否不要叫我齐公子,叫我一声元若哥哥?”不为摆了个自以为很潇洒的姿势看着小桃问道。 小桃翻了个白眼道:“元若哥哥,叫完了!我走了,祖母等着我回老家宥阳呢!” 齐衡和明兰实在忍不住好笑,又怕打击小桃等人的积极性,只能用手捂着嘴,拼命克制自己不笑出声来。 不为迅速退场,丹橘扶着崔妈妈上了场,看来两人扮演的是盛老夫人和房妈妈。 就看崔妈妈一脸严肃地训斥小桃:“齐公子出身名门,齐大非偶!女子一旦芳心错付,将来只怕悔之晚矣!” 小桃站在崔妈妈跟前捧着瓷娃娃不松口:“元若哥哥不负我,我定不负他!” 齐衡看到这里,想到之前盛老夫人说的话,感动地在明兰耳边轻声道:“六妹妹,这些往事,要是祖母不告诉我,我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了?” 明兰红着脸有点不好意思:“告诉你干什么,让你臭美么?再说了,你要是因此怨怼祖母怎么办?” 齐衡忙道:“怎么会!祖母这是心疼孙女的智慧之言,她只是想保护你不受伤害而已。我当时的举动确实唐突了,应该等说服了母亲来盛家求亲,或者我先求到先帝的赐婚旨意,再来跟你表白心迹的。差一点,我就负了你啊!” 明兰握着齐衡的手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一阵锣鼓声响起,吓了两人一跳。 只见不为、思过、戒急、用忍抹了大花脸举着刀枪弓箭冲了上来,崔妈妈、丹橘和小桃开始集体扯着喉咙大叫:“来人啦,救命啊,有强盗啊!” 齐衡吓了一跳,转脸问明兰:“这是演的哪一出?” 明兰:……没脸看下去了! 领头的不为高举大刀,狞笑着对崔妈妈、丹橘和小桃道:“哇哈哈,除了个老太太,居然还有花一般的小娘子,正好抢回去给我做压寨夫人!” 小桃手里紧握着瓷娃娃,站起来大义凛然地道:“恶贼!我生是元若哥哥的人,死是元若哥哥的鬼,我宁可跳河,也不会做你的压寨夫人!” 说完小桃举步起跳,表演了史上最尴尬的无水式跳河,手里还捧着那个瓷娃娃不放,嘴里大叫:“不放手,我就是不放手!” 明兰看得尴尬癌都犯了,直接扑倒在几案上,嘴里大叫:“小桃你演的这是什么呀,胡编乱造!我真是,我真是,没脸见人了!” 崔妈妈和丹橘等人本来就是被小桃和不为赶鸭子上架逼着合作的,想着明兰最近确实有点缺少危机意识,来这么一出推明兰一把也好。 此刻见明兰这个反应,她们两个首先就打了退堂鼓,丹橘小声抱怨道:“看看,看看,我就说了,你们这编得太离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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