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秋那孩子又把自己不喜欢吃的东西塞给了重云,还一本正经地说是为了他好。我看着就笑,然后想起来我也老是把自己不喜欢吃的东西塞给艾尔海森,也说这是为了他着想。区别只在于艾尔海森清楚地知道我是在瞎说,而重云大多数时候真的认为行秋是个好人。 新菜上上来了,辣椒加得有点多,我眨眨眼看着香菱,为难地说这我可吃不了,要不叫胡桃来尝尝? 她嘻嘻一笑,说这份不是给我吃的。后头还没煮好的那份才是。 我于是松了一口气。 然后就看她端出来了一碗胡萝卜汤。原谅我看不出来其他材料,我只看到了好多好多的胡萝卜,连汤都变成黄色的了。 “这叫黄金云锦!”她得意洋洋地告诉我,“是一个须弥的大哥哥告诉我的做法,他说这碗汤他怎么也做不到合适的口味,就干脆把菜谱告诉给了我,希望我能帮他改进一下——你尝尝,看看怎么样?” 我看着这散发着浓厚的夺命气息的汤,麻木地想,幸好里面不是苦瓜。 然而下一秒香菱以拳击掌,道:“还有一盘菜,也是不辣的。我这就端出来。” 然后她端出来了一盘颜色很诡异的苦瓜。 我问:“这也是那位先生给你的意见吗?” 香菱点了点头:“这苦瓜其实不苦的,而且还是凉拌的,酱料很不错。我想,夏天吃的话,会很凉快吧?” 我握着筷子,不死心地继续追问了一句:“那位先生长什么样子?” 香菱想了想:“嗯,很高,灰色头发,黑绿色衣服,还有件披风,和钟离老师一起来的……怎么了吗?” “没什么。”我心如死水,怀疑那天干的事被他看到了,但是问题是我就跳过那么一次啊。啧,那个时候没有占卜一下,失策了。 其实我大可以把这两样菜推却了,但是我没有。有可能只是因为这是来自艾尔海森的报复,而我很乐意被他报复。即便我心里想着就这么一刀两断,各自安生,但实际上他再度和我有联系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接近。 这可不妙。我苦笑着想。 但是不得不说,香菱的手艺还是不错的,胡萝卜煮得软烂还带点甜味,虽然浓郁但并没有我讨厌的那种味道,反而像是一碗甜品。而苦瓜酱料是酸甜口,极大程度上掩盖住了苦瓜的苦味,此外吃起来时意外地爽脆,可以当零嘴,就是吃多了苦味也会上升,之后再吃什么东西,就都是苦的了。 香菱问我怎么样,我说很好吃,如上评价了一番,她又问我,有什么要改进的?我说胡萝卜汤里也许可以考虑放些其他东西,现在它更像一碗饭后甜品,而不是一道菜。 她点点头,说自己也有这种感觉,这才会让我这个爱好甜口的人试试。我听完,又补了一句,说我还是蛮喜欢的,如果以后要来吃这道菜的话,希望能是原版。 她笑着说好,表示这顿饭她请了。我欣然接受,揉着饱饱的肚子和孩子们说了再见,就想晃晃悠悠地去逛街,到万文集舍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看的书。结果才走出去没多远,便听到海参一板一眼地对我说:“小姐,今天晚上你还有课,但是学生的作业你还没有改完。” 我:“……” 我只好转身回去改作业,顺便咕哝道:“叫海的没一个好东西。” 海参却说:“可是叫海的都很爱你。” 我扬眉,转头盯了他两秒钟,不可思议地道:“你已经从机器人进化成人了,海参,说不定你比艾尔海森都还像个人。” 他冷静且客观地说:“从生理结构上来说,很可惜,我并非人类,并不能代替艾尔海森先生。” 我嘻嘻笑:“这么多年,你不是一直都在代替他吗?” 他说道:“从客观事实上来说,我所担任的职责是您的管家,这是因为我的核心算法是为您服务、您就是我的一切。但据我所知,艾尔海森先生并没有这条核心指令,他对您的爱护全然出自于爱。我还不具备这样的功能,您也从未将我视作艾尔海森先生的代替品,即:过去我从未代替他的存在,将来也永不会代替他。而且,我个人拙见,小姐您也不会让任何人代替他,正如他不会让任何人代替您。” 我很惊讶,踮起脚来拍拍他的脑壳:“你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被改造了吗?艾尔海森什么时候背着我动的手脚?你怎么这么维护他?” 他并不说话,哑巴一样,这点倒是和艾尔海森不一样了。艾尔海森心虚的时候也是坦坦荡荡的,好像他做的根本不是坏事,这不值得他心虚。 我犹记得最开始那年,我们刚住在一起的时候。那时我们还并不熟,我只不过是被他捡回了家——大概就像卡维被他捡回家一样,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俩遭遇相同——所以才比一般人有了更多的接触他的机会。 有一次晚上,我带了一份晚餐回到家里,那本来是我填肚子用的,结果摆在餐桌上我就忘了吃,直到睡前饥肠辘辘,才突然想起来我还有晚餐没吃,于是便想着吃点东西。 然而出去一看,餐桌上干干净净,我绕了半天都没想明白我的饭去哪儿了,于是就地占卜了一下,星相显示它已经没了,已经履行了它的职责。 一碗饭能有什么职责,无非是填肚子。这家里除了我还有谁,那不就是艾尔海森。 于是哐哐去敲他门,等他一脸不耐烦地从里面走出来,我就问他是不是吃了我的晚饭。 他还挺惊讶:“那不是你特意留给我的?” 我:“我哪里说了?” 他交叠双手,比我还理直气壮:“摆在餐桌上却无人问津,客厅里也没人,你在自己的房间里也没有动静。我当然以为那是你留给我的。” 我说:“好吧,现在你知道不是了。可是你吃了我的晚餐,我饿得睡不着。” 他垂眼盯着我思考了两秒钟,这个人真是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愣是思考了两秒钟,估计是在想随便打发掉我还是遂了我的愿带我出去吃饭,或者给我做饭——这种事他竟然还要思考,按理来说不应该愧疚地立马说“那我给你做饭吧”? 我紧紧地看着他,最后他好像反而是被逼无奈一样,说:“等着。”然后走进了厨房。 所以你说这个人他心虚吗?很多时候他压根没觉得自己错了,所以在那儿条理清晰地和我掰扯。而有的时候他知道自己错了,却也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然后继续看自己的书。 难怪一般人会被他给气个半死。 相比下来海参可爱多了。 我再次踮起脚拍拍海参的脑壳,语重心长地说:“千万不要学那家伙的缺点,海参,我们要做一个温暖的机器人。” 海参向我打开了他的胸膛,字面意义上的,里头存放着一堆的凝缩元素,最多的就是火元素。 我一言难尽地给他合上了:“确实挺温暖的。”
第43章 往昔 穹的鸽子飞到我这儿时,璃月正在下雨。 他被打得东倒西歪,好不容易砸进我家里,便像只废鸽一样一动不动。 我笑着把他腿上的信件取下来,然后用毛巾擦了擦他的身体,把他放到暖炉边烘着羽毛,这才去看穹给我的信。 那是一张工作汇报,我一目十行地看到结尾,确定枫丹的事情没有受到影响之后,才告诉他继续按计划行事。 星盘上的命运轨道已经开始偏移了。旅行者在蒙德和璃月时,命运并没有出现太大的改变,说到底蒙德的灾难终究会由蒙德人和神明在那个时候解决,而璃月的灾难本来就是神明导演的一场戏,只有稻妻是以旅行者为突破点的针对神明的行动,倘若没有旅行者,这个唤醒神明的机会也许要经年以后才会出现。 甚至不会出现。 我注视着星盘上的命途,命途里看不到旅行者的未来。他的命运是世界之外的命运,无法勘测,只能在他做出行为的那一瞬间对整个提瓦特进行推测。 所以我大概是很喜欢他的。他代表了未知和自由,那些都是我终其一生追寻的东西。 我一如往常地查看了星盘,随后出发去了蒙德。倒不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单纯地去看看温迪,风魔龙事件发生时我并不在蒙德,也就没有和温迪见过。而如今旅行者出现在世界上,即代表着一种契机,想必温迪不会再选择沉睡,正好给我时间去看看他。 我径直去了晨曦酒庄,没意外地在葡萄架底下找到了呼呼大睡的温迪,正在帮助恩内斯特整理杂物的特纳看见我,正要和我打招呼,我立即比了一个“嘘”的手势,他便没有再继续说话。 我蹑手蹑脚地在温迪身边蹲下,拿出从璃月带来的桂花酒在他鼻子底下晃了晃,没钱的酒蒙子顺着酒味闭着眼睛坐了起来,我把手一抽,他就睁了眼,笑意满满地说:“哎呀,瞧瞧,这是谁?原来是璃月学堂有名的星相学老师!我这样一位小小的吟游诗人与您相遇,真是荣幸之至。” 我嫌弃道:“你从哪里进修的鬼话?” 我把桂花酒塞进他怀里,在他身边坐下,往葡萄架的阴影里躲了躲,然后干脆也躺了下去。 葡萄味和绿叶的味道很浓郁,盛夏阳光热烈过头了,晒得人浑身发燥,好在巴巴托斯身边总是微风缭绕,所以也算不上是太让人难以接受。 温迪盘着腿兴高采烈地撕开封口布,端着酒坛子喝了一口,身边的风都变得快活起来,他叹了一声,便道:“入口时甜而清冽,醇厚柔和,但回味略苦,闭眼时似乎都能看见金黄的秋季、桂花香香飘十里,初闻醒神沉意,久处不厌,且天高日远,长风吹过……” 他叨叨一堆,做了总结:“好酒!” 我对他前面说的那些话也做了一个评语:“帝君表示对你的文采非常赞赏。” “摩拉克斯那老爷子才不会这么觉得呢。他只会说,”他耸了耸肩,咳嗽两声,装模作样地道,“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确实是帝君说得出来的话。”而这话放在温迪身上也算是符合了。 他抱着酒坛子望着我笑,神色有些俏皮的温柔:“突然带着酒来找我,是想和我聊聊天吗?” 我说是啊。 毕竟比起帝君作为另一个父亲的存在,温迪更像是我的朋友。年幼时我就喜欢来找他讲讲自己的烦恼,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没有半点长进。 “我其实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望着葡萄藤叶子缝隙里的天空,喃喃自语道,“只是觉得有点累了,所以也许来和你看看天会轻松一点。” “觉得有点累了就稍微休息一下吧。”他把酒坛放在一边,拿起自己的竖琴,抚弄了一下,“你的身边有那么多的朋友,我想他们大概都很乐意倾听你的烦恼,甚至说不定,有人会选择和你一起背负你的烦恼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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