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顺着自己心意,抬手就拂开钟离额前墨色的碎发,俯身印下一个轻盈的吻。 夜风吹开沉闷的空气,吹得云雾一般的浓密长睫颤了颤。 满庭寂静中,惟有淅淅沥沥的雨声连绵不绝,空气中泛起潮意。 渐浓的松针清香中,情绪大起大落后,你感受着掌心的温热,呼吸渐缓,眼皮沉重。 少顷,你终于支撑不住,脑袋一歪,靠着床头昏睡了过去。 雨声渐渐止歇,丛丛幽竹透下清凉的浓荫,青石台阶下响起两三虫鸣。 不知何时,那始终紧锢着的手悄然放松。 门外的树干上一簇簇蓝盈盈的流光闪烁,枝条无风自动,枝叶浓浓,一场雨过后,万物生机盎然。 融金般的叶片却违反了时令,悄然落下。 不一会儿,枝繁叶茂的古木安静下来,在稀疏的虫鸣中,仿若雾霭霭中看不真切的山水画,在雨后氤氲的水汽中,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 醒过来的时候,钟离身体僵直,一动不动,目光落在半敞的窗前,雨洗后的翠竹叶片碧透,浮动着明亮的日光。 天色还早,满城安宁。 房间里有清浅而均匀的呼吸声。 钟离眸光转动,循声看去。 一道身影盘腿坐在床边,侧对着他,伏在桌案上休憩,烛灯早已熄灭,少女的发髻如夜晚行色匆匆,遗失了一片月光,泛着珍珠的光泽。 藏青色的丝绦垂到腰间,苍翠的尾端正落在他手心,卷翘的眼睫上金光闪烁。 钟离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直到一阵晨风吹过少女轻薄的春衫,不禁在睡梦中皱了皱眉。 他惊醒过来,坐起身,托住她的肩膀,坚实的手臂轻柔地抱起少女,犹豫了一下。 框框几声,突然有人敲响院门。 钟离一声不吭,将少女放在床上,从衣箱中翻出一套素净的被褥,压下心底纷乱的思绪,手指轻抚少女的被角,把角落压平。 她坐了半宿,他想让她好受一点。 门外的人耐心地等着。 钟离去应门,敲门者是一贯的儒雅亲和,那人没有开口,只是朝他笑了笑,眼下一圈浅淡的黑青。 与之相比,身侧的男人神采奕然,一双龙目金瞳凌厉如旧,炯炯有神。 晨光熹微,青石板铺就的官道上清清冷冷,钟离瞥了他一眼。 “没休息好?” “昨宵雨萧萧,彻夜难眠。” 若陀咳嗽了一下,犹豫道: “摩拉克斯,你可还记得昨夜种种?” 钟离有些心不在焉,琢磨了一下,方才摇摇头。 “几杯茶水过后,便记不大清了。” ……那就是隐约还记得。 若陀嘴角抽了下。 也不知道这两人谁更倒霉些。 “你还真是……算了,你居然也会被蒙住,该说她本事太大呢,还是某些人太过偏纵……” 钟离没说话,整理了一下衣襟。 若陀瞧他一眼,意有所指道: “昨日我观星算时,借伏龙树休养生息,也只见她扶你回来,之前如何,我也不得而知。” 钟离停顿一下,道: “如此,便与我说说吧。” 两人不一会儿就走到了玉京台,直到六司门前,方才分别。 一路上若陀字斟句酌,声音干涩,越说越怀疑是自己眼花。 前日开发布会肃清谣诼的是谁来着? 记不大清了,干脆默默掩去这段吧。 钟离静静地听着,面色平静。 月海亭前,若陀看着男人高大挺直的背影走下石阶,一身飞扬的玄色衣袍被升起的天光舔舐。 “摩拉克斯。” 他突然开口叫住钟离。 钟离回头看他,若陀笑眯眯地朝他眨了眨眼。 “岩石尚可有心,你亦是如此。” 钟离没有出声,眼睫低垂,望着脚下地砖,不透一点思绪。 良久,钟离淡淡地嗯了一声。 …………
第12章 庭前花落 月海亭姹紫嫣红,拂面的晨风里弥漫着花草的芬芳。 钟离注视着案上姿态慵懒的霓裳花,粉嫩的花瓣间,簇拥着一团饱满的雪白。 他极少收到这般肆意又亲近的礼物。 供奉岩神摩拉克斯的礼器,桩桩件件,都是百般斟酌,严谨克礼。 花束送来已有数日,无根无土,却毫无凋敝之意。 钟离垂下眼帘,取来一条松烟墨,细细研磨。 昨日她不打招呼地闯进来,面上不显,周身却是一股子冰冷严肃。 一眼都没分给他看顾许久,仙法温养的霓裳花。 钟离提起一支紫毫,翻开一本奏书,久不能下笔,终于叹息一声,合上了奏书。 霓裳花轻轻晃动。 他没有再办公,只是盯着那束霓裳,心中升起一种奇异而生涩的触动。 像是掩埋在森林深处的深潭里,投下一片叶的涟漪。 他何尝不知道她的苦心。 她愤怒,不过是因为她在乎。 共事三月,她曾直白的讲过,她一贯讨厌他不拿自己当回事的样子。 她面称帝君,乖巧的很,心底却从不拿他当尊崇的神灵,任性又莽撞,像是名贵的狸奴。 开心时,便是温温软软,雪白的一团,软绵绵的一笑,便惹人怜爱。不乐意时,就会伸出雪团一样的爪子,拽着他的衣摆荡秋千,偏叫人恼不起来。 温婉若水,却也洒脱刚烈似火。看着娇柔,实则性子倔强,天性自由。 说不准她一开始打算指着他的鼻子一顿骂——离向来不是个脾气很好的。 他远征地中之盐归来,便见整个工造司宛如霜打的茄子,一问才知,是被她挨个请去喝了茶。 钟离弯了弯唇。 这样想来,该像只雪狮子才对,昨日没砸了“破障”天门,她也是忍得辛苦。 那涟漪越来越大。 她理解他,饶是如此不喜,也不曾对天门真正动手。 他并非愚人,如何不懂她心意,纵是昨日被算计二三,他也不曾生气。 明知她此举莽撞,心中却只感无奈。 可她很委屈,她向他示弱时,眼底尽是冰冷的火光,愤怒和心疼烈烈地燃烧,火舌舔舐着他玄岩一般的心脏。 他不禁动容。 自天门立下,业障缠身,除却若陀元素创生,便再无人可近他身侧,如此百年有余。 他不觉有悔,却也有几个孤身伴灯的夜晚,被贯入的风吹起些许落寞。 惟她过分亲昵,胆大妄为,仿佛岩神摩拉克斯是这天底下,再寻常不过的芸芸众生。 得卿偏爱如此,何以愚钝不知。 怎道是平常。 钟离沉默着,指尖摩挲着霓裳花柔软的茎叶。 对于她而言,摩拉克斯究竟是何种身份? 君主,亲友,长者,亦或者…… 额头似乎还残留着少女唇瓣的温软。 倘若…… 钟离闭了眼,捏了捏眉间,依稀想起少女扶住他,自言自语的几句话。 昨夜未尽的半杯香茗早已凉透,茶水不复初时的清亮,显出沉沉的褐色。 钟离抿了抿唇,莫名的,感到一阵轻松。 他一个人站在江心,江水流转,磐石无移,斗转星移,如此千百年。 却忽然一日,不知何处而来青鸟误闯此间,青鸟空灵明智,分明得万物所钟,却独独将那磐石的不易看进眼里,驻足于此,漂亮的尾羽要为他遮去风雨。 于是山石有心,寒水生温。 得此垂青,何敢辜负。 他不会再自遮双目了。 犹如醍醐灌顶,眼前豁然开朗,心境无比开阔。 寂静的政务厅中,忽然响起几声低沉的笑,惊飞了竹影间穿梭的鸟雀。 (钟离是勇敢的,他不会因为一件事有顾忌就放弃,想要守护璃月,于是千难万险,想要得伊人垂青,也不会有所退缩。) ……… 听见笑声,若陀一条腿踏进去,又退出来,摸出明目镜,打量下屋檐下的牌匾。 政务厅,没错。 于是他又朝东方的天际看了一眼,旭日东升,云蒸霞蔚。 约莫是幻听了。 于是他抬脚走进去。 男人正襟危坐,肩背笔直,左手摊开一卷公文,右手持朱笔,全神贯注的批阅,见他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 “摩拉克斯,关于千岩军武备更替一事,工造司已经拟好了册子,你来看看有无纰漏。” 钟离点点头,接了册子,仔细翻看。 若陀坐在一旁等他,目光扫过桌面堆叠的公文,瞧见半杯凉茶。 他忍了忍。 钟离很快看完了,把册子交还给他。 “并无问题,可以执行。” 若陀接了册子,没有走,盯着那杯凉茶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 “摩拉克斯,你偶尔也该管束一下阿离。” 钟离有些疑惑地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手边的茶盅,心下了然。 “无妨,此茶有静心祛障之效,是她特意寻的,并无恶意。” “虽说如此,这般举动也还是有些不知轻重了——昨日你感应到天门受撼,可是和阿离有关?” “并无大碍,不过是她气不过我这般作为,她一向看不惯这些,一时冲动了些,昨日也认了错。” “……罢了,你可告诫她天门乃璃月命脉,不可再轻举妄动?” 钟离颔首,又叹口气。 “她拒绝了,大概是想寻个两全的法子。” 言下之意:知错了,下次还敢。 若陀压下微抽的嘴角。 “哪有那么容易?” “嗯,她性子太急了,我会再和她聊聊。” “……” 若陀忍无可忍。 “……你该管教一下她了。” 钟离摇摇头,拿起一卷新的公文,朱笔不停。 “不必如此严厉,阿离只是活泼莽撞了些。” “哦。” 若陀生的儒雅,平日里便是不笑,眉眼间也流转着三分笑意,此刻却难得严肃。 “欺君罔上,擅动重器,知错不改。便是璃月君民相乐,并无尊卑之别,可政务厅不比寻常居所,你也并非常人,阿离言行举止更不能称之为活泼。” 若陀漠然道。 “哪怕只是寻常人家,也一般称之为任性顽劣…或者娇纵。” 钟离有些意外。 “你今日格外严厉。” “你该知道我说的并无错漏,战争未止,不可怠慢。” 钟离一双鎏金的眸子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摇摇头。 若陀严肃地看着他。 “阿离性子刚直,心思通透。观局审势,从来清醒,便是偶尔冲动,从未铸成大错。 天门一事,只因关怀过甚,又气我瞒她,我明知她不喜此事,也并未提前告知,非她一人之错,往后我自然会监督她不再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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