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未明言,但言外之意却极其明显: 元青萝怕殉葬,所以打起收养孩子的主意,可见对你并非真心。 朱祁镇听在耳中,怎会不明白? 他静静望着白玉瓷杯中的茶水,片刻,淡淡地问: “青萝呢?把她找来,朕要当面问一问她。” 过了会儿,青萝、灵香、杨姝等人被带了过来,一同行礼: “参见万岁。” 帝王的目光落在那张乖巧伶俐的小脸上,带着探究之意: “好端端的,你去昭俭宫抢孩子做什么?” 不等青萝开口,杨姝先道: “启禀万岁,和妃娘娘是受奴婢所托,才去的昭俭宫。” “受你所托?”帝王的目光移向她。 “奴婢原是伺候淑妃娘娘的,她去了之后,我们这些旧人便常常去昭俭宫看望两位殿下,可是宸妃娘娘不许,还换了两位殿下的奶娘,以致秀王身上有多处擦伤而不顾,隆庆公主哭坏了嗓子却不治。奴婢素闻和妃娘娘同万岁一样仁义,又得万岁欢心,因此上门求她,望她施以援手,带两位殿下去找医官诊病。” 徐云中在此时接话:“万岁,奴婢找到和妃娘娘时,她确在尚食局看着医官给两位小殿下诊病呢。” “嗯。” 朱祁镇颔首,又望向青萝: “给皇子公主诊病,再正常不过的事,你可以来找朕说,何必要偷偷摸摸的呢?” 青萝似是下意识的看了眼宸妃,面有顾忌: “妾本是想去找万岁的,但仔细一想,事关龙嗣,若戳到明面上,只怕会让有心人多想,要是再搬弄几句唇舌,生出是非来,引起万岁误会倒是其次,耽误了两位殿下的病情就不好了。因此妾就想着,悄没声的把事办了,谁成想宸妃娘娘特意在那儿堵着,闹得这么大呢?” 周贵妃趁机补刀:“宸妃有心思在那儿堵着,却没心思给皇子公主看病,真是与平日里的做派大相径庭呀。” 宸妃脸色微变,稳住心绪,缓声道: “万岁,妾是想给秀王和隆庆公主看病的,只是没想到和妃会直接把人抢走,连句话也不说,这才命人去追。” “宸妃娘娘想?”杨姝讽笑,“娘娘若是想,干什么无缘无故换了奶娘?既是换了奶娘,又为何不交待两位新奶娘善待殿下,由着她们作威作福呢?” 她说着,一把搂起秀王的衣袖,露出手臂上的伤痕: “万岁您看,两个新奶娘,就是这样照顾殿下的!” 帝王的目光扫过自己儿子身上脏旧的衣服,手臂上的伤痕,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 秀王忽然哭道:“爹,我会乖,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您不要让她们骂妹妹,把我和妹妹分开!” “什么?”帝王面现愠色,“她们竟敢如此作践龙嗣?” “万岁明鉴!”宸妃慌忙跪下,“这个杨姝向来刁钻奸滑,因嫌妾把她分到尚功局,给的职位不高,便对妾心存怨恨,仗着跟过淑妃姐姐,就蓄意挑唆秀王和奶娘生事,整日和妾对着干。无奈之下,妾才换了奶娘,谁知她又去哄骗和妃妹妹,闹下这天大的误会。万岁想想,她求和妃妹妹办事,却带着尚功局的人守在外面捣乱,如此巧合,岂不是一早就筹谋好的?” 青萝立即道:“回万岁,杨姝带着尚功局的人守在外面,是妾的主意。” “这又是为何?” “妾——” 青萝面现为难,灵香抢着开口道: “因为宸妃娘娘不喜和妃娘娘,处处针对于她,娘娘以防万一,才让我们都跟了去。” “刁奴!”宸妃厉声喝道,“我与和妃妹妹素无冤仇,平日里相处和睦,为何要针对于她?” 杨姝接话:“宸妃娘娘与淑妃娘娘也曾姐妹相称,不照样薄待她的孩子?” 宸妃正要回击,却被周贵妃出声制止: “万事自有万岁定夺,吵什么吵?” 宸妃只得忍下,抬眸望向朱祁镇。 “哈。”朱祁镇唇角勾起一抹嘲弄地笑,“今日这架打的,可真是错综复杂呀。” 就在此时,艾望远来至广场,直挺挺的跪下: “奴婢艾望远——特向万岁请罪。” “又一个。”朱祁镇放下茶盏,叹道:“这出戏呀,一时半会儿是唱不完了。” 徐云中试探着问:“那奴婢让他退下?” “来都来了,怎能不让人上台呢?叫他过来吧。” “是。” 徐云中朝艾望远招了招手,艾望远起身,走至近前,向朱祁镇伏地拜倒: “万岁,奴婢曾替宸妃娘娘陷害和妃娘娘,深知罪孽深重,特来向万岁请罪,求您责罚。”
第170章 夺权 宸妃一脸难以置信。 青萝轻轻垂下眉睫,敛去目中恨意。 朱祁镇揉揉眉心:“让朕听听,怎么个陷害法呀?” “回万岁,去年在西苑,贵妃娘娘的轿子着了火,宸妃娘娘想伺机栽赃到和妃娘娘头上,便指使奴婢,用布袋装了磷粉,哄骗和妃娘娘的贴身宫女晓羽拿走,事后又不认,使得宫正司有借口抓走了她,试图来个屈打成招,攀扯到和妃娘娘头上去。” “时隔一年,为何忽然出面招认呢?” “因为晓羽挨了板子之后,发了一场高烧,自此烧坏了脑子。奴婢与她颇有交情,为了自己前途,一念之间,害她至此,这一年来寝食难安,饱受良心谴责,因此出面招认。” 艾望远回话时,神色自若,眼底始终一派坦然。 朱祁镇点了点头,暗藏锋芒的目光瞟向宸妃。 宸妃面不改色:“万岁,艾望远不知受了谁的指使,妄图浑水摸鱼诬陷妾,可妾只是协理六宫,他却归司礼监管,妾如何能许他前途,差遣他做事呢?” 此时此刻,她心里清楚,比起自己,青萝在皇帝心里的份量更重。 若随意攀到青萝头上,只会遭到皇帝反感。 因此,她只抹黑下人,绝不轻易向青萝亮出明剑。 艾望远亦面不改色:“吉王深得圣心,宸妃娘娘又是吉王生母,单这一条,便足够大家伙顾虑自己的前途,听命于宸妃娘娘了。” 他这话讲得极是巧妙,既点出宸妃的野心,却未有半个字牵扯到绿竹。 既让皇帝听了进去,又不会引起皇帝抵触。 僵持之时,绿竹弱柳扶风而来,到了近前,朝着朱祁镇袅袅娜娜行礼: “参见万岁。” 早有知趣的内侍搬来椅子,皇帝脸色舒展,温柔的向她伸出手来,含笑问道: “你怎地过来了?” 绿竹将自己的手放于他的掌心之中,挨着他优雅坐下: “妾听说有人指认宸妃姐姐,她平时对妾多有照拂,因此妾来看看。” 宸妃微微松了口气。 青萝目光里止不住的失落。 朱祁镇则是一怔,不免纠结起来。 当初重用宸妃,多半是为了绿竹考虑,可如今,宸妃明摆着恃子而骄,要对青萝不利。 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时之间难以抉择。 正当他犹豫不决时,周贵妃忽然叹了口气,朝朱祁镇跪倒: “万岁,说来今天之事,也有妾的责任。” “哦?”朱祁镇大感意外,“贵妃何出此言?” 周贵妃垂下眼眸,满是愧疚之情: “都怪妾平日里行事跋扈,总不顾别人的感受,这才使得大家都怕妾,遇到什么困难也不敢来找妾。若妾像皇后娘娘那般平易近人、善名在外,秀王受伤、隆庆公主生病这种小事,杨姝直接找妾来主持便是,何至于绕那么大一个弯子去求和妃,又怎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呢?” 听完这番话,朱祁镇已不是十分意外了,那简直是万分意外!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侧头去问徐云中: “刚才——是贵妃在说话吗?” 徐云中差点没忍住笑,咳了一下,低头道: “回万岁,是贵妃在说话。” “哦……” 朱祁镇恍若梦中,转头又看向周贵妃,一脸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摸着下巴笑道: “朕晓得在辰安的熏陶下,贵妃多有长进,却不曾料倒,能到如此脱胎换骨的地步。” “唉~”周贵妃又叹了口气,“不瞒万岁,妾有此转变,也并非全是弟弟的缘故。” “哦?那还有什么缘故呀?” “去年在西苑,妾差点被烧死,弟弟险些被砸死,吓得妾胆儿都要破了。所以妾就想,是不是平日里妾太过霸道专横,惹着了老天,才给妾这样一个教训。打那以后,妾就收敛了性子,决定重新做人,希望能得到上天的宽恕与眷顾。” 她说着说着垂下泪来,泣声道: “要知道,妾的父亲病死,另两个弟弟战死,只剩辰安这一个弟弟了。不说别的,就是为了我们老周家这根独苗,妾往后也该好好为他积福积德才是。” 朱祁镇也听得动容,眼前的人性子再不好,终究为自己折上两个弟弟,还陪自己度过了艰难岁月,生了三个孩子。 加之去年他们姐弟俩的意外实有隐情,是他为了不波及到绿竹,才强压了下去,因此对于他们姐弟俩所受的委屈,始终缺一个真正的交待。 种种回忆交织在一起,令他的愧疚之情达到顶点,望向周氏的目光柔和许多: “罢了,你肯知错改过,便是再好不过。从前的事都不提了,往后只要你修身慎行与人为善,就还是朕喜欢的那个小美。” 她原名叫周美,年少得宠时,他总喜欢一口一个小美的叫,甫一生子,便封贵妃,那时她以为他会宠自己一辈子。 然而随着争吵次数增加,他与她渐行渐远,称呼也就变成极为官方的“贵妃”,再不曾唤过她小美。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这个昵称,往昔记忆纷纷涌上,霎时间百感交集,泪水簌簌而落,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朱祁镇晓得她的心思,也微微红了眼圈,向她的贴身宫女吩咐: “还不快扶你家娘娘起来?” “是。” 宫女连忙扶起她,往一旁搀去。 内侍一瞧帝王的态度转变,也知趣地给周贵妃搬了把椅子来。 他调整了下情绪,目光移到宸妃脸上,沉声道: “宸妃暗妒妃嫔,苛待皇子公主,妇行有亏,有损后妃之德,撤其协理六宫之权,闭门思过。吉王年幼,留于长乐宫,由皇贵妃专心教养。” 宸妃身子一震,面如土色: “是。” 他又侧头看向绿竹,掌心覆在她手背之上,温声安抚: “放心,便是宸妃不再管理六宫,我也绝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绿竹微笑:“万岁的决断,自有万岁的道理,妾听您的。再者,说起来,这事也怪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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