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贵妃忙问:“你看出来了?” 尚服女官低声道:“回娘娘,奴婢瞧那灌酒的,像是景泰朝的华嫔,也就是皇贵妃跟和妃的结拜姐姐沐月人。” “沐月人?”周贵妃一惊,“她不是怀了身孕,因禀报不及时,才被殉了么?难道说——” 她望向画上那个挣扎不得的身影,随着一个猜想冒出,瞬间起了凉意: “她、她是——” 后面的话她再不敢说,尚明心却已明白,抬首看向阁楼的青色身影,喃喃道: “原来,她也是为自己的姐妹报仇......” 阁楼上的帝王怒不可遏,朝下发号施令: “给我拆了那座灯,毁了它!” 抚琴的皇贵妃嗤笑一声,轻轻摇了摇头: “万岁,你这又是何必?你犯下的罪过,虽没人敢说,可天下人的心里都清清楚楚,就算拆了这座灯,又岂能拆得尽天下人心中的灯?” 帝王身子不住地颤抖,目光一狠,继续下令: “长乐宫人,悖逆犯上,即刻锁拿,送往诏狱!” 君命一出,楼下的锦衣卫士立即奔进菊花塔。 菊花塔顶端,君凝等人不慌也不乱,齐齐站作一排,遥遥望向翔凤楼上的绿竹,一起朝她行了个礼。 绿竹眼圈一红,郑重点了下头。 木梯上传来哒哒的脚步声,锦衣卫队游龙一般向上而去,离她们越来越近。 君凝瞟了眼那些逼近的爪牙,轻蔑一笑,朗声道: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话音落,卫队至。 一口鲜血突然喷出。 迸溅的红色血光中,众锦衣卫瞧见吐血的君凝摔在地上,其余宫女也跟着纷纷栽倒在地,上前查探鼻息,尽数毙命。 那歪歪斜斜的人影映入帝王眼帘,他一脸难以置信。 铮~ 纤手停下,琴音止住。 楼下的赵琮已命人取来梯子,正往这边急赶。 帝王看在眼里,心中瞬间有了底,回首瞪向那个清丽无双的美人: “她们死了,你却跑不了。” “对,跑不了。”绿竹微微冷笑,“谁都跑不了。” 言罢,袖袍一挥,琴案上的菊花灯随之翻落,直直朝地上的菊花灯跌去! 那地上摆的菊花灯本就连成一片,这一碰,登时一个挨着一个的翻倒在地,火苗如一条线般瞬间点燃! 翔凤楼本就是木质结构,为防风化,上面又刷了桐油,顷刻之间,火光翻腾,火线很快成了火海。 朱祁镇吓了一跳,险些跌倒在火中,扶着阁柱才站稳了身子,他脸上又惊又惧,对绿竹怒目而视: “你想刺君么?” “害怕了?” 绿竹袅袅起身,脸上带笑,温柔的语气里透着骇人的凉意: “我曾经说过,您生妾生,您去妾去,我可是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帝王崩溃:“你、你——你疯了,快来人!” 赵琮手下才要把梯子往阁楼上架,熊熊火焰已将楼梯口吞噬,哪里上得去人? 楼下见上面火起,早乱成一团,妃嫔和皇子们惊叫不断,倒是太子有些镇定,想起舅舅的嘱咐,临阵指挥: “你们,去叫禁卫军来灭火!你们,护着各位娘娘和皇子公主下楼!你们,在这儿守着爹爹,伺机待动!” 宫人们得令,立刻分成三路,太子护着母亲第一个往下奔去,其余人等随后跟上。 周辰安此时已奔到五凤门外,远远见着祥凤楼上烟气滚滚,心中暗叫了一声不好,终究还是晚到了一步。 “能救一个是一个。” 赶到楼下,却见妃嫔、皇子在宫人的护卫下争相逃命,人似潮水一样涌出,看起来并无伤亡,总算松了口气。 “舅舅!”太子朝他喊。 他奔至亲人面前,急声问道: “楼上什么情况?” “爹爹和皇贵妃,都在火里!” 翔凤楼顶层。 朱祁镇和绿竹被火焰团团包围,周身热浪滚滚,烟尘阵阵。 那强烈的灼热感,让朱祁镇感受到了肌肤欲裂般的疼痛,惨叫着跪倒在地。 对面的绿竹,也被炙烤的全身散发出热气来,可她却站的笔直,好像不知疼痛,反而仰面笑道: “爹、娘、少保、月人姐姐,今日大仇得报,你们可以安息了。” 朱祁镇痛苦的看着她,火光中的美人好似来自地狱的索命罗刹,要将他打入万劫不复之境。 “绿竹——” 他忍着疼痛向她伸出手来,哀求地唤: “绿竹,你不能这么对我。” 她缓缓望向他,眼神动了一动,却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他被深深的绝望包裹,眼底变得晦暗无光,眼皮一点点的垂下,忽地一道闪电自他的视线里划过。 亮光点燃了他的眼底,也给他带来了希望。 抬眸去看,只见天色骤变,狂风忽起,云腾翻滚,紧接着连劈了两个炸雷。 绿竹吃了一惊,一脸不可置信的朝天上看去。 一滴水珠被风吹了进来,打在她的脸上,凉了她的心。 楼下的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雨,下雨啦!” 紧接着沙沙声响,雨水连珠般的砸落下来。 本来升腾的火焰,被雨水一浇,顷刻退去,化为烟雾,慢慢弥散开来。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绿竹昂着头,双目垂闭,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的耳边响起朱祁镇的笑声: “哈哈哈,朕是天子,天不绝朕——” 绿竹睁开眼睛,看向皇帝,他已重新站了起来,身子笔直,虽惊魂未定,脸上却满是畅意: “瓦剌困不住朕,南宫也困不住朕,今日朕又怎会命丧于此?绿竹,你停手吧。” 绿竹缓缓步至他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我没有回头路了。” 说话间,她伸手自发间一摸,一根玉簪在手,乌黑的秀发如瀑散落,目光幽幽: “万岁曾问我,这究竟是挽髻装饰的发簪,还是要人性命的匕首?今日便知分晓了。” 朱祁镇瞳孔一震,还未开口,眼前青影一动,身上猛地传来一阵疼痛。 玉簪穿过华贵的衣料,扎进他的胸膛,溢出轻微的血迹。 那伤口并不大,却是刺骨的疼。 他浑身发抖,忘了躲开,亦忘了拔出,目光从胸膛的伤口移开,落在她的脸上。 眼前的人儿美丽依旧,柔弱依旧,可是清澈的眸底溢满了恨意,像一根根尖刺,朝他射来。 她是宁折不弯的竹子,看起来光滑平整,可一旦折断,就会露出尖锐的刺,把人扎得鲜血淋漓。 如今就扎得他万箭穿心,肝肠寸断: “你就这么恨我?” 握簪的手微微颤抖,她努力撑着脆弱的身子,咬牙道: “原本想让你慢慢毒死,可我扛不住了,外婆已去,我再无牵挂。唯有诛你的心,杀你的命,九泉之下,才能了无遗憾。” “是你下的毒!”他震惊。 “不错,是我用断肠草做了香膏,抹在身上,每一次侍寝,都是在对你下毒。” “好,好,你够毒啊。” 他自嘲地笑,流下一行清泪: “我一早就知道你危险,但还是选择焐热你。绿竹,这五年来,我把你捧在心尖儿上,百般疼爱,难道就不能化解一丝一毫么?” 绿竹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眼圈微红: “若你不是皇帝,我对你会有几分真心。” “好,好。” 他双目猩红,颤抖着点头,痛声道: “你和他一样,都辜负了我!” 语毕,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一把甩开。 绿竹一个趔趄,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 那支莹润通透的玉簪自胸膛滑落,重重跌在地上,砰一声摔个粉碎。 此时赵琮已命人重新架好梯子,锦衣卫士快速上了楼,纷纷护到朱祁镇身边: “万岁!” 绿竹心知局势已定,轻笑了两声,盯着他道: “我今日虽杀不死你,但凭你体内中的毒,也活不了几年了!” “你让我活不了几年?那我就让你活不了今日!” 他又伤又怒,抬手指向她,沉声下令: “给我拿下她!” “别过来,我自会了断!” 绿竹三步并作两步奔至栏杆边,登上红墙,临风而立,乌发飞扬,在夜幕下的风雨中分不清是神是魔。 一众锦衣卫士被她气势所慑,登时不敢近前。 “朱祁镇,你记住!” 白皙修长的玉指抬起,也直直指向了他,她视死如归: “煌煌史册,悠悠众口,你,罪在千秋!” 言罢,她纵身一跃,自高高的翔凤楼跳下。
第180章 伤逝 杨姝扶着青萝刚穿过五凤门,忽闻翔凤楼下的众妃嫔们一声惊呼,青萝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就见一袭青色身影自顶楼直直坠了下来。 砰! 那声响如此清晰。 一颗心彷佛卡在了嗓子眼儿,她挣扎着推开杨姝,挤过人群,跌跌撞撞的朝那人影坠落的地方走去。 广场上的妃嫔和宫女们发现了满脸血污的她,纷纷惊叫着躲避,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唯有周辰安想去拦她,奈何人群阻隔,一时到不了近前。 畅行无阻的青萝却很快到了近前。 那个熟悉的身影,静静的躺在地上,鲜红的血液自那身影下缓缓淌出,在雨水的稀释下,一点点的晕染开来,宛如一朵凄艳绝伦的红花徐徐绽放,晃在她的眼底。 一阵剧痛汹涌的冲击着心口,只觉脑子发胀,眼睛被那不断展开的红花刺得生疼,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当那鲜艳的红色彻底占据她的眼帘时,耳边回荡起三个女孩儿的声音: “元青萝,十五岁。” “叶绿竹,十五岁。” “沐月人,十六岁。” “我们三人自愿结为异姓姐妹。” 那声音在她耳边飘飘荡荡的,离她越来越远,像三条无形的线,牵走了她的魂。 她再也支撑不住,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眼前的红色也随之慢慢变成了黑暗,将她无情吞噬。 那黑暗不知过了多久,慢慢生出一些光亮,光亮逐渐幻化成金碧辉煌的紫禁城,城门下站着一个人,虽然身影模模糊糊的,但她认得那是绿竹,急忙向那身影跑去: “绿竹!” 怎知那宫道变的越来越长,她拼尽全力,好不容易跑到了绿竹的身边,忽然天空中雷电交加,紫禁城在电闪雷鸣下,又变成森严的巨大牢笼,朱红宫门化作的铡刀一道道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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