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转过一个角门,小宦领着她们进了一处院子,先来至一间坐北朝南的正房。 这正房宽阔敞亮,采光极佳,里面的家具考究,用品崭新,还摆了鲜花盆栽,燃着檀香,整个屋子暖烘烘香喷喷,舒适怡人。 “哇,这房间真不错。” 青萝正要进去,小宦立即提住她的后衣领,将她拎了出来。 “哎哎,急什么?你的在别处。” 说完,他又向柳暮烟和沐月人笑道: “柳姑娘,沐姑娘,初选人多,房间有限,委屈两位姑娘挤一挤,待复选之后,再给你们安排单独的房间。” “多谢公公。” 月人行礼道谢,柳暮烟虽心中不快,但也跟着福了一福。 小宦又引着青萝向后走去,转过角门,来到一间偏房前。 “这便是姑娘的住处。” 青萝探头一看,这偏房跟刚才的正房正好相反,背阴潮湿,只有两张硬梆梆的板床、一个破旧的方桌、一只长了绿毛的铜盆,寒酸到家了。 不但没有檀香花草,还邻着茅厕,臭不可闻。 “这、这房子与房子的差别也太大了吧。”青萝用袖遮鼻。 “是呀,因为人与人的差别也大嘛。”小宦语出嘲讽,“什么样的锅配什么样的盖,什么样的人,便也配什么样的房。” “势利鬼,不给钱就不推磨。”青萝小声骂。 “呵,您还是小心半夜鬼敲门吧。”说完,小宦拂袖离去。 “狗眼看人低!” 青萝冲着他的背影愤愤跺脚。 “既来之,则安之。” 一个清柔的声音传来。 与之伴随的,还有清淡的花香。 青萝循声望去,是一名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女。 那少女着一袭月白色长袍,抱着一束刚折好的桂花,立在回廊下的竹影里。 容貌清丽无匹,气质清冷出尘。 其时天色已暗,倾泻的月光如一层轻柔的白纱笼在她的身上,泛着淡淡光华。 朦朦胧胧,清清浅浅。 似一幅意境悠远的画卷。 如果说沐月人是人间富贵花,那这女子该是天上月中仙。 一时之间,她竟分不出两人究竟谁更美。 只是这般美人,怎会也分到这偏僻小房呢? 正疑惑着,那美人缓步从暗影里走出: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何苦与他们一般见识?” 离得近了,青萝方看清她的脸庞,单论五官而言,秀美绝伦,远比柳暮烟精致。 可惜的是,肤色却暗淡无光,尤其是两个明显的黑眼圈,显得人疲惫无力,精神萎靡。 适才她立在树下,有月光笼罩,自带一层白色光晕,遮住了暗淡的肤色。现在离了月光,问题便一下暴露出来。 青萝心中不免为她惋惜:好好的美人胚子,吃了营养不良的亏。 “不如知命乐天,仁者不忧。” 清冷少女淡淡说完,径自走进房内,青萝也跟了进去。 房内的两张床,一张挨着门口,离茅厕最近,臭味不绝;一张临着窗户,与外院相连,空气要好的多,只是上面却放着一个包袱,想是那清冷少女先到,占了此床位。 此时清冷少女完全不知青萝心里已打起了小算盘,专心地用带子捆在花枝根部做成花束,立在方桌上。 青萝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计上心头,身子忽地晃了一下,一手撑住墙壁,一手扶住脑袋,极其虚弱的模样: “哎呦呦,疼死我了。” 清冷少女闻声立马到她跟前:“怎么了?” “许是旅途劳累,颠簸得久了,我这头昏脑胀的,站都站都不稳。” 青萝握住她的手,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可怜兮兮道: “好姐姐,你可不可以让出这床,给我透透气?” 清冷少女微微一怔,笑了一下:“好。” 青萝立马挤出乖巧的笑容:“姐姐你人真好,我这是几辈子修来的运气,刚来此地,就能碰到你这样好心的人儿。” 这是她混迹市集十几年修来的本事,扮惨卖乖,再配上她那双无辜水灵的大眼睛,那些围观的顾客最吃她这一套,铜子哗哗的扔。 这清冷少女显然也很吃这一套,二话不说便来扶青萝,只是看起来像是没伺候过人,动作比较粗鲁大意,在搀她的时候,碰掉了她腰间的荷包都不知道。 “哎,荷包!”青萝连忙出声提醒。 “啊?” 清冷少女一转身,脚尖刚好踢到荷包,还一脚给踢进了床底,低头再去看时,地面已空无一物,懵脸看向青萝: “什么荷包?” “哎呀!” 青萝不及向她解释,俯身趴在地上,便往床底下去抓荷包。 她原本有两个钱袋,一个是元员外所赠,让她送给了老丁头,还有一个是内监给的银币,是她现在所有身家,万万不能丢了。 摸了好一会儿,总算摸到了荷包,她刚松了口气,抬头间却见那清冷少女抱着双臂,唇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动作很麻利嘛,头不昏了?脑不胀了?”
第6章 尚仪 青萝瞬间明白过来:“你,你故意的!” “彼此彼此,人不欺我,我不欺人。”清冷少女冷冷瞥了她一眼,往床边一坐,从包袱里翻出一本书,安静的翻阅起来。 乖乖嘞,狐狸碰上狐狸祖宗,今天遇到硬茬了! 青萝自认倒霉,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自我安慰道: “罢了罢了,以前跟老丁头什么苦没吃过?破庙茅棚住过,荒山野岭宿过,相比之下,这房子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简直是神仙洞府!” 说完,她释然地笑了一下,抱起包袱往那硬邦邦的床上一躺,晃起两只小脚丫,哼起小曲。 清冷少女听到她的话,翻阅纸张的纤指微微一顿,而后不动声色的将花束往她那边挪了挪。 窗外微风吹来,挟着浓郁芬芳的桂花香,送到青萝鼻中,立将茅房的臭味掩盖,说不出的舒坦。 她悄眼去看,那清冷少女自顾自的看书,神情冷漠,身上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这狐狸祖宗可真怪。 青萝心里嘀咕了两句,翻了个身,百无聊赖的玩起自己手指。 过了一会儿,值守的小宫女来传:“姑娘们请到前厅用餐。” 青萝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来,那清冷少女却端坐如初,依旧看着手中的书,甚是专注。 “诶,该去前厅吃饭了。”青萝忍不住提醒。 清冷少女轻轻嗯了一声,仍是没有动作,似要读完此页才肯放下。 “书呆子。” 饿极的青萝咕哝了一声,径自先往前厅而去。 ***** 前厅摆着一张长桌,住在此院的良家女排队进去,依次落座。 青萝排进队伍时,前面站的正好是柳暮烟和月人,便隔着柳暮烟向月人热情招手。 “你那条绢帕,等我洗干净了再还你。” 月人自和柳暮烟分到一个房间后,各种遭受冷脸有苦难言,此刻见到青萝也很是开心: “不用,送你啦!你住哪间房呀?” 青萝指给她看:“那边,比你的差远了。” “唉,我那房子倒是好,只是——比较无趣,有空我找你玩呀,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青萝,元青萝。” “是袁绍的袁,还是原野的原?” “都不是,是元宝的元。”青萝笑答,又反问:“你呢?是放牧的牧,还是木头的木?” 月人微笑着摇摇头:“都不是,是如沐春风的沐。” “哦~这个姓倒是少见。” 说话间,青萝余光瞟见那清冷少女施施然排到后面,只静静立着,也不与人攀谈,虽身处此间,却更似游荡经过的孤魂,不恋凡尘。 青萝不禁撇了撇嘴:怪人。 忽听柳暮烟切了一声,没好气道: “沐这个姓我知道,水里泡块烂木头嘛,最喜欢和烂草根搅在一起。” 月人暗暗皱眉,轻轻叹气,似是已经习惯柳暮烟的作风。 青萝却不惯着,直接回嘴: “柳这个姓我也知道,打了卯的木头,也不过就是打床、打板凳或者打棺材用的,反正都是给人当垫背的。” “你——” 柳暮烟本就记恨青萝先前嘲讽,此刻新仇旧恨,哪里还忍得了?伸手去揪青萝的衣领,欲要打她。 “贱蹄子,我撕烂你的嘴!” 谁知她的手指才刚碰到青萝的衣领,还没来得及用力,青萝已就势往后一摔,一屁股跌倒在地,哭闹起来: “天爷啊,打人啦!打人啦!” 柳暮烟看着自己停留在半空中的手,张了张嘴,不可置信: “我、我都没碰到你!” “哈,你还敢抵赖?大家眼睛都看着呢!” 青萝眼泪汪汪,装的像模像样,引得围观众女纷纷点头。 柳暮烟更是有嘴不说清,最可恨的是青萝还故意捂住自己屁股,呲牙咧嘴的喊: “哎哟,可疼死我了,你这狠心的罗刹,下手也太狠了!” 月人信以为真,赶紧俯身去给她揉。 这边艾望远已被人请了过来,他一进前厅,就不分青红皂白对着青萝一顿骂: “好不安分的丫头!才第一天就起口舌之争,辱骂他人,还未进宫就想被赶走吗?” “是她先羞辱沐姑娘的姓氏,还出手打人,我连说句话都不行吗?”青萝反驳。 “对,事端非她挑起,请公公明鉴。”月人忙道。 艾望远瞅了眼月人,不好骂她,便又对着青萝强词夺理: “柳姑娘不过与沐姑娘开个玩笑,有你什么事?贸然插话就是你的不对,休要分辩!” 瞧他明晃晃的拉偏架,青萝气的不轻,却畏于权威不敢再言,后面的清冷少女却在此时冷冷出声: “玩笑?公公慎言。” “怎讲?”艾望远一头雾水。 清冷少女不紧不慢道:“沐姑娘与云南沐王府同姓,天下皆知,沐王府战功赫赫,是我大明朝的擎天一柱。柳姑娘说沐姓是块烂木头,莫不是在咒这擎天一柱不堪一击,暗讽我大明朝摇摇欲坠?” 此言一出,艾望远冷汗涟涟:“这、这——” 柳暮烟更是脸色大变:“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你血口喷人,歪曲事实污蔑于我!” “咦,奇了。”青萝趁机接话,“明明是你说人家沐姓是块泡在水里的烂木头,大家伙都听到的,怎么变成污蔑呢?” 柳暮烟急的直跺脚,忽听有宫女传话: “柳尚仪来了!” 柳暮烟神情大喜,连忙回身看去。 只见一行女官走进,为首的是位三十多岁的女子,服装品级最高,神情严肃,不怒自威,便是她们口中的柳尚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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