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妃这才坐回自己位置,钱皇后亦不去计较,只温声询问: “妹妹刚才说吾的不是,何出此言呐?” 周贵妃斜眼睨向绿竹和青萝,啧了两声: “瞧瞧,这模样多俊俏呀,活脱脱的美人胚子,皇后娘娘却只让人家做个贴身宫女,岂不辱没了这才貌?哦对,我忘了,皇后娘娘眼盲,自然瞧不见。” 她这话讲得轻轻巧巧,听得青萝、绿竹却是胆战心惊,二人习惯了朱祁钰治下的“和顺”风气,从未见过如她这般毫不掩饰的莽直作派,此等攻击性,实乃后宫少有。 随侍钱皇后的两名宫女亦是暗暗皱眉。 只听宸妃轻声一笑,道:“听听,别人都是嘴抹了蜜,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甜,独独咱们的贵妃娘娘,城门洞里打竹竿——直来直去。得亏碰上的是皇后娘娘这样的好性儿,知道你是心善之人敢直言,不与你计较,换了旁人,不定要起什么口舌,又会怎么罚你呢。” 她温温柔柔的几句话,化解了现场的尴尬不说,还谁都没有得罪,两边做了好人。 绿竹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钱皇后置之一笑,继续温声询问:“不知妹妹有何高见?” “何必绕那些个弯子?”周贵妃大咧咧的一摆手,“直接让人把她们赤条条的洗干净了,再擦得香喷喷,然后被子一裹,送到万岁爷的床上。到时候万岁爷一高兴,不仅封了她们,还会再夸一顿你这皇后,什么六宫表率啦,让我们多学学呀,既省事又能搏个美名,多好!” 最后几句含着浓浓的怨气,显然是对朱祁镇总夸钱皇后这事不满已久。 但她这番话太过直白粗俗,听得青萝、绿竹心中皆是不快,却又不好发作。 “哎呦呦。”宸妃及时开口,“人家需不需要洗干净,我不晓得。但我闻着,贵妃娘娘倒是像淋着醋来的,有道是越醋越爱,可见贵妃娘娘是有多在意万岁。依我说呀,皇后娘娘,您该让人把贵妃娘娘洗干净了,送到万岁那里,让万岁好好消一消她的醋味,到时候不仅万岁夸您豁达,就连贵妃娘娘也得夸您体贴呢。” 一场硝烟就这样被她用玩笑抹过,周贵妃啐道: “你个小蹄子,我看明明是你心思活,偏偏却拿我来当幌子!” “天地为证!”宸妃立马抬起手来,做个发誓的动作,“我今儿个来找皇后娘娘,就是想求个情,以后别让我那宫门口挂灯笼了。” “你不要侍寝?”周贵妃惊奇不已。 宸妃点点头,道:“我身子恢复得不好,比不得贵妃那般强健,实在不宜侍寝。” 话说到这里,周贵妃嗔了她一眼。 宸妃淡淡一笑:“再者嘛——我现下有了孩子,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就只想清清静静陪孩子。万岁嘛,我对他——唉,说来惭愧,远远不及贵妃那般上心,所以呀,他爱跟谁跟谁去,只要每个月不短了我们母子的例银即可。” 青萝向她投去羡慕的目光。 钱皇后沉默片刻,开口劝道:“玉函,你还年轻,容颜尚在——” “娘娘。”宸妃打断,“人各有志,您就成全我吧。” “好罢。”钱皇后无奈应下,“吾就替你跟万岁说一说。” “谢娘娘。”宸妃展颜一笑,瞥了眼青萝绿竹,道:“哎呦,瞧咱们只顾着聊,人家两位还跪着呢。” “对对,你们快起来,有话好说。”钱皇后忙道,“唉,我这眼睛不中用,幸好有玉函提醒。” 青萝、绿竹依言站起身来。 宸妃又道:“依我说,娘娘既想谢人家,不如听听人家想要什么。” “有道理。”钱皇后颔首,微笑着向她二人道:“你们两个有什么需求,尽管说来。” 青萝不言,只等绿竹拿主意。 绿竹微一沉吟,道:“奴婢二人,想去南海子看园子。”
第62章 祭拜 此话一出,钱皇后、宸妃、周贵妃皆是诧异不已。 “好好的紫禁城不待,为何要去南海子做那等闲差?” “回娘娘,月人姐姐是死在奴婢二人怀里的,留在宫里,总是触景伤情悲从中来,因此想换个环境待待,排解排解心情。”绿竹答。 周贵妃闻言,轻轻吐了口气,身子松懈下来,舒舒服服靠在椅背上。 宸妃看在眼里,只微微一笑,也不言语。 钱皇后微微皱眉:“南海子偏远,放你去那里,吾和万岁如何能放心?” 绿竹不慌不忙道:“娘娘放心,奴婢的心意,昨日已对万岁言明,万岁若不准许,也不会当晚就放奴婢回去了。” 钱皇后面露犹豫,迟疑不决。 绿竹心中思量着该如何进一步说服她时,又听宸妃柔声道: “你们莫往心里去,非是皇后娘娘不肯报恩,实在是她对万岁情深意重,事事以万岁为先,若万岁不明着发话,她哪能擅自作主呢?” 话音刚落,周贵妃冷笑一声: “你哪懂皇后娘娘的苦心?自己人老珠黄,总得养朵新花在旁边,不然怎么围住万岁的心?要不为啥每次万岁看上谁了,她都巴巴的送过去呢?‘贤名’不就这么来的么?” 钱皇后竟不恼火,仍好声好气道: “妹妹误会,吾并非为了自己,只是出于一片惜才之心,委实不舍。” “您一口一个报恩。”周贵妃翻了个白眼,“她们两个既有想去之处,您理当成全呐,不顾恩人请求,自作主张,算哪门子报恩?” 钱皇后长长一叹,语带惋惜:“也罢,你们既想去,吾便允了。” “谢皇后娘娘!”青萝、绿竹齐拜。 从坤宁宫出来,待离得远后,青萝才唏嘘道: “这周贵妃好生张狂,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撂,钱皇后那性子也太软了,人都要骑到头上了,也不翻脸。” “翻脸得有本钱呐。”绿竹道,“钱皇后容颜不再,身有残缺,膝下又无所出,而周贵妃呢,是沂王的母亲,从前沂王是太子,这当爹的复辟了,哪有不立回儿子的道理?你想想,她是堂堂太子之母,腰板能不硬么?就连宸妃都避其锋芒,何况毫无倚仗的钱皇后?” 青萝恍然:“原来如此。不过今日也亏得她强势,总算让钱皇后放了咱们去。” “嗯。”绿竹淡淡一笑,“也得谢谢宸妃替咱们说情。”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间路过了长安宫,却见苏尚寝抱着苗妙妙,静静立于红墙外。 “尚寝,您站这儿干嘛呀?”青萝好奇地问。 苏尚寝摸摸怀里的苗妙妙,望着那堵红墙轻轻笑了下: “离宫之前,来看看老朋友。” 绿竹凝视起那艳红的墙,忽然想起那惨烈的一撞,试探着问: “柳尚仪?” “嗯。”苏尚寝颔首。 “您和柳尚仪还是朋友?”青萝惊诧。 “嗯。” 苏尚寝又颔首,对着红墙展开过往回忆: “我俩同年入宫,一见如故相谈甚欢,那时她总爱提她的小侄女,说抱起来软乎乎的,可爱极了,离家的时候,是真舍不得撒手呀。后来,我们一起在汪后手下当差,汪后很看重我们,对我们好极了。番邦进贡了两只纯种猫,景泰帝全赏给了她,她留了一只,另一只给我俩养,我俩的那只——” 讲到这里,她低头看向怀里的苗妙妙,含笑摸摸它的小脑袋。 “就是妙妙了。” “噢~原来还有这等渊源。”青萝顿悟,“怪道您把妙妙看得如此重要。” “再后来,汪后被废——”苏尚寝目中笑意渐渐退去,“我俩的靠山倒了,便开始受欺负,那段日子,真是挨遍宫中责罚,尝尽人情冷暖。有一天,她说她受不了了,要改换山头,去烧唐云燕这个冷灶,还问我要不要一起,我说汪后待咱们一片真心,怎能见利忘义?遭到我的拒绝后,她就一个人去了,扶着唐云燕一路从才人升到贵妃,风光一时无两,把那些个欺负过她的人,全都报复了一遍。” “那你们后来是如何成为仇人的?”青萝问。 “起先,我们虽然形同陌路,但也算井水不犯河水,直到那次,唐云燕的狗咬死了汪后的猫!”苏尚寝咬牙切齿,恨声道:“你不知道,当时汪后哭的有多伤心,即便她已被废,可是那猫,却是她与景泰帝曾经恩爱的见证,自那以后,她再没养过猫。我和柳安宁也彻底翻了脸,从此水火不容,冲突不断,渐渐地,就走到了有她没我有我没她的局面。” 青萝思索片刻,忽道:“汪后被废,上位的是杭后,按说唐贵妃是后来的,没道理去针对汪后,会不会是被人设计了呢?” 苏尚寝脑中蓦地闪出杭皇后那张脸,默默良久,才道: “或许吧,当时怒火中烧,哪里想得了那么多?便是被人设计,那人也去了,大家尘归尘,土归土,同赴黄泉路。” 她又长长一叹,仰观这紫禁城内的楼阁殿宇: “我一直以为,深宫寂寂,余生漫漫,我们会一直这么斗下去,直到死在对方手中。我甚至做好了先输掉的准备,谁能想到,当你在自己的小棋盘斗得火热时,外面还有只大手,下着一局更大的棋,当大棋盘碾过,小棋盘上的所有人,管你是哪边的,都只能化为人家脚下的飞灰,轻则伤,重则死,无一幸免。” 青萝、绿竹眼圈一红,皆是悲从中来。 苏尚寝再望向那堵红墙时,亦是红了眼眶,含泪带笑: “柳安宁,宫规森严,我没法拿酒来祭你,就抱着妙妙来,给你叫两声,权当祭你了啊。” 言罢,她伸指去逗苗妙妙,柔声哄道: “妙妙,来给她叫两声,送一送她。” 苗妙妙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喵喵叫了几声。 “真乖~”苏尚寝笑着流下眼泪,对着那红墙道:“柳安宁,走了啊。” 泪珠簌簌而下,她抱着苗妙妙转身而去,再也不回头。 青萝、绿竹一路默默跟在后面,回到尚寝局,她的东西已经都打包好,与众人依依告别,司舆女官时楠哭得像个泪人,苏尚寝笑着向青萝、绿竹交待: “时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虽说脑袋瓜子不如你们灵光,但好在忠厚,是个可用的人,往后你们在这宫里,可以互相照应着。” “嗯。”青萝、绿竹点头。 “我特意求了皇后,让你们送我到郕王府,她答应了,咱们这就动身吧。” “好。” 青萝、绿竹随她到了郕王府,刚到大门外,只见几个侍卫把着门口,王府里面人声嘈杂,接着便传来汪氏一声咆哮: “滚,都给我滚出去——” 另有一名内侍说道:“咱家可是给您留着脸呢,您要是给脸不要,咱家可就自己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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