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乘车来此,面上或多或少都带些疲态,唯有周贵妃,依旧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当真是体魄强健,教人羡慕不得。只是皇后未来也就罢了,竟也不见宸妃身影,看来她对皇帝真是不愿用心。 青萝心里嘀咕着,素缎御靴自她视线路过,忽然放慢了步伐。 朱祁镇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顿了一顿,又扫向左右,始终未捕捉到绿竹的身影,不□□露出一丝失望之情。 只是他不知晓,身后的曹吉祥看在眼里,起了警觉之心。 待他们走远之后,青萝才往后面的随侍宫人中扫去,她如愿看到了灵香的身影。 进入行宫,皇帝妃嫔先行下榻休息,宫人们开始忙忙碌碌的准备午宴。 如今青萝是尚寝局的边缘人物,入殿侍奉这种事,自然轮不着她,趁着这空档,她让艾望远避过刘尚寝的耳目,找了借口约灵香出来相见。 三人来至花林石群掩映的偏僻处,艾望远负责望风,青萝拉着灵香绕到一块大石后,蹲下身来低声交谈: “万幸,刘尚寝带了你来,我只怕见不着你。” “刘尚寝怕万岁见到绿竹的面,所以让司苑带了我们几个来,有什么事都让我们去做,绝不给你们靠近万岁的机会。” “哈,她这份私心倒是成全了咱们,你那儿怎么样?” “我在妙妙窝里找到了一封信。” “快给我看看。” 灵香从袖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了她。 “原来时楠那会儿跟我念叨妙妙,是在暗中提醒我,还是你们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 青萝接过了信,迫不及待的打开,娟秀有力的字迹现于眼前: 青萝绿竹,见字如面。 吾命恐不久矣,仓惶之际,留此绝笔,望有朝一日,你二人重回故地,令它得见天日,洗吾冤屈。 尚寝刘氏,居心叵测,于长陵祭拜当日,以贴心之名,覆毡毯于马凳之上,道是以防皇后娘娘下撵之时脚滑摔倒。然娘娘与其婢女皆未细察,毡毯表层浸润清水,凡踩过之后,天寒时冷,须臾之间,鞋底之水便与地面结为一体,抬步时必受其阻,向前摔倒实属必然,绝非娘娘大意所致。 只恨刘氏奸滑,余虽察知端倪,毡毯却已为其强行收去,以火烤烘干,痕迹皆无,逮之不及矣。 此时余已为其所禁,寸步难离尚寝局,更闻刘氏并召心腹密议,想来动手之时不远矣。 绝笔一封,记下皇后娘娘之冤。若余身死,必为尚寝刘氏构陷。惟愿苍天开眼,可见于你二人之手,白于御前,还吾清白。 信的最后署上司舆时楠四个字,并按上鲜红的血印。 青萝看得身子微微发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灵香也红了眼眶,问道:“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这封信你给别人看过吗?” 灵香摇了摇头,道:“我找到后,怕给她们瞧见了,便一直贴身揣着,这也是第一次看。” 青萝嘱咐道:“这信只能绿竹咱们三个知道,切莫透露给别人,就是以前尚寝局的老人也不行。” “苏尚寝也不行么?” 青萝摇头道:“她跟郕王妃现在更是如履薄冰,咱们万不能把她们牵扯进来。” 灵香点了点头,又轻声询问:“刘尚寝不给你们面圣的机会,这信可怎么呈到御前呢?” 青萝摇摇头:“便是有了面圣的机会,这信也不能轻易交出来。” “为何?” “刘尚寝的心机深就深在,做完了事,不留丝毫痕迹,和以前的柳尚仪一样,即便你看破她们设的局,却抓不住证据,到时分辩起来,还不是上下两片嘴,黑的说成白的,死不认账?再者又有周贵妃这个靠山帮腔,在圣上面前,仅凭这一封信,胜算能有多少呢?” 灵香忿忿:“难道就这么算了?” 青萝望着她,忽地有些恍惚,只觉她就像以前的自己,而自己越来越像绿竹,揣度起人心头头是道,不过半年功夫,在绿竹这位老师的教导下,自己已然成熟不少。 “不急,若是不能一击必中,宁愿按兵不动,静待时机。” 话音未落,只听外边放风的艾望远咳嗽一声,高声唱喏: “刘尚寝。” 青萝和灵香脸色一变,青萝忙将信藏在怀里。 便听刘尚寝叱道:“起开!” 艾望远“哎哟”一声,刘尚寝已带着两个宫女走了过来。 刘尚寝睨着眼,将青萝和灵香打量一番,道:“你们躲在这儿干嘛呢?” 灵香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青萝。 青萝还未开口,“啪嗒”一声,自她身上掉下一物来,她连忙用脚踩住。 刘尚寝大喝一声:“什么东西,交出来。” 青萝无可奈何拾起那物,走到刘尚寝面前,小心翼翼的递给她。 刘尚寝一把抢在手里,却是一张马吊牌,她不由得一愣。 青萝嬉皮笑脸道:“这南海子地偏人少,打个马吊也凑不齐人,难得遇上老牌友灵香,我这牌瘾实在难忍,强拉着她跟艾公公打一圈儿,还没等玩儿就让您撞上了,您要罚罚我,不干灵香的事儿。” 刘尚寝冷哼一声,看了一眼艾望远。 “既是打牌,他怎么守在外边?” 艾望远笑道:“尚寝见笑了,她们俩玩儿的忒大,我身上银子不够,刚想去借点儿,就遇见您了,这事儿您可别跟我干爹说,让他知道,准又骂我。” 青萝和灵香一起笑着点头。 刘尚寝暗暗咬牙,眼珠儿一转,又生一计道: “方才贵妃不见了一只珠花儿,灵香,是不是你拿了呀?” “我没有!”灵香分辩道。 “哼,我看你鬼鬼祟祟溜出来,准没好事儿,来啊,给我搜一搜她们。” 两名宫女应了一声,就要上前。 “且慢!”青萝拦住两名宫女,说道:“丢了东西自是该搜,可是灵香是跟艾望远一起来的,只搜我们两个,不搜他,又怎能洗清嫌疑还我们清白呢?我们倒是问心无愧,就怕旁人嚼舌根呀。” “那你想怎么样?” “我看不如喊一声赵公公,让他老人家过来做个主,把艾望远也搜一搜,我们三个都搜过了要是还找不着,就把刚才在行宫伺候的宫女、内侍都叫来,挨个儿搜,准保找得着。” “对,对,还是青萝想的周全。”艾望远连声附和,便向两名宫女道:“劳烦二位姐姐知会我干爹一声,我在这儿等着。” 两个宫女回头看向刘尚寝,不知如何是好。 刘尚寝只为搜她们两个,随口编的由头,哪敢派人去叫赵琮?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强忍着气道: “罢了,这种小事,不用劳烦他老人家了,不是你们拿的就好,我一会儿再叫人找找,许是掉在哪儿了。” 青萝三人见她吃瘪,都暗自好笑,忽听她又问道: “绿竹呢?怎么不见她人影儿?” “说的是,讲好了三缺一等她,这么半天也不回来,要不我去找找。” 刘尚寝哪里肯放她出去,立马拦住: “用不着,咱们尚寝局什么时候缺过人了?” 她说着朝那两名宫女使了个眼色: “你俩陪她们在这儿好生玩儿着,我准假。” 艾望远刚想找借口离开,就被她拦住: “艾公公也别走,短了银子尽管找她们两个要,输了算我的。” “您看您这话儿说的,这哪成啊!”艾望远还想推辞。 “甭客气,耽误你们半天,我就不在这儿扫兴了,一会儿贵妃娘娘要去陪万岁围猎,行宫里大事小情都落到我头上,我得瞧瞧去。” 刘尚寝说着转身离开,艾望远跟青萝、灵香对视一眼,却也无可奈何。 “来吧!”一名宫女开口问道:“咱们玩儿多大的?” 青萝看了看她,微微一笑: “多大都成,奉陪到底。” ***** 午宴结束,休憩过后,朱祁镇率着一干人等纵马奔驰,一众后妃里,最勇猛的依旧是周贵妃。 弯弓搭箭,猎物一个接一个的收获,看得众人连连惊叹,曹吉祥更道: “贵妃娘娘英姿飒爽,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朱祁镇微笑道:“朕初遇她时,便是被她马上英姿吸引。” 周贵妃乃昌平猎户之女,从小同野兽打交道,骑马射箭更是家常便饭,因此体魄强健,胆量过人。 曹吉祥笑道:“也只有娘娘这等雍容大气之姿,配得上万岁的帝王风范。” 朱祁镇一笑置之,并不接话。 周贵妃望向天空,嗔怪道:“可恨这会儿鸟儿都不出来,让妾无处施展。” 曹吉祥道:“它们怕是慑于娘娘威势,都藏了起来。” “真是扫兴!”周贵妃嘟囔。 曹吉祥陪着笑脸,却见一名内侍在人群里朝自己使了个眼色。 他忙偷偷退到一旁,那内侍过来,对他低声耳语: “刘尚寝让我给您捎个话儿,青萝那贱婢被她看住了,只是不见绿竹。” 曹吉祥眉头微皱:“你们给我盯好了,绝不能让万岁瞧见叶绿竹。” 话才说完,一阵悠扬的乐声忽地传来。 清脆如水,婉转悦耳,好似天籁一般,引得马上众人不由得沉浸其中,静静聆听。
第69章 蒹葭 却又听呼啦啦一片,抬眸一看,竟是密密麻麻的鸟儿扑棱着翅膀飞出林间,全往乐声传来的方向而去。 帝王好奇之至:“何人奏乐?竟可使百鸟来朝?” 左右相顾无言,皆不知情。 帝王双腿一夹,驭马奔向乐声来源,余人也紧随其后。 行至一处山崖,马儿攸地停步,方见庐山真容。 原来山崖下是一池碧水,岸边一名少女唇边噙着一片绿叶,自叶间吹奏出这美妙的曲子来。 她着了一袭柳青色对襟长衫,坐于岩石之上,身后垂柳婆娑,周围碧水环绕,微风吹来,荡漾出粼粼波光,映衬在她身上,恍若瑶池仙子,美得不似凡间。 鸟儿们展翅飞来,一一落于她的四周,仿佛臣服的俘虏,心甘情愿的听她调遣。 一时之间,众人皆看得呆了,有文臣赞叹: “好一幅灵秀天成的奇观。” 曹吉祥心中咯噔一下,悄眼瞅向朱祁镇,朱祁镇如痴如醉,幽幽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一曲奏毕,她一手拿起放在地上的木拐,一手拿起旁边放满鸟食的瓦罐,站起身后,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温柔的洒出一把把鸟食。 鸟儿们扑扇着翅膀开心啄食,可爱之至,看得少女眸中笑意愈浓,对远处山崖的目光似是浑然不觉。 朱祁镇则颇为欣慰,低低道:“朕还道她是有意避着,却原来是伤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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