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维莱特当时唯有沉默,就被当做了默认。 现在仍是唯有沉默。 对待习惯于自省,性格可以称得上温柔的龙,清心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做顺杆子往上爬。 拒绝得不彻底,那就是没有拒绝。 他的腿上被放了一条尾巴,苍翠欲滴,办公室里出现了轻柔的风,“你看起来没有尾巴,我的尾巴可以借你看看。” “你不会还要哭给我看吧?” 人是人,龙是龙。 她将其分得太开,对人类还会保持基本的社交距离和礼仪,知道人类之间那些情感——不,可能也不太清楚——然而,对龙,她不能说是一无所知,只是说是没有碰到合适的教导对象。 人类部分是须弥教令院年轻有为,在他人眼中也可以说是颇有手腕的天才学者,与她的师弟同为教令院换届的推手,不应当会如此随意亲近他人。 龙的部分,她又确实是诞生没多久,所有龙的知识尽皆来自于记忆和与其他龙类的相处,最初的亲昵没龙拒绝,会产生这样的认知便也不足为奇。 龙的认知和人的认知由此产生了巨大的割裂感。 她现在将自己当成是龙。 “你一开始,是并没有将我当成同类?” 哦豁。 这是终于从几次见面对他的态度差别上终于意识到了违和之处吗?清心也确实不指望自己远渡星海后记忆力和态度能前后衔接得天衣无缝,所以说辞和现今的态度也是提前备好的。 “我具备基本的警惕心。” 风龙的尾巴收了回去,“看样子,你更适应我作为人时的态度,也希望我将你当做是人,我明白了。” 风龙又变回了她作为人时的性情,她作为人时在初次见面时可以问那维莱特有没有跟她组建学术家庭的想法,现在那种想法衰退。 而作为龙时,她并不介意借着那维莱特的名义制造水龙的眷族,但现在,那维莱特显然也接受不能。 于是,清心和那维莱特的关系又变得更加纯粹一些,单纯的工作对象,可以延展的关系被剔除了许多。 清心的目光看着,便应当也随之刻薄一些。 她毕竟算一个唯价值论者。 那维莱特:“……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但龙类的亲昵显然令你感到不适。” 人类的诡辩里,产生争执时,不想解除误会的话,对方解释自己的动机,你就说他的表现。对方说龙类的关系好的表示方法并不是如此,这太亲近,你就说我们关系原来在你心中没有那么好吗? 那维莱特要做的从来不应该是解释,那只会被清心拖到比法律释义更大的漩涡。法律释义有法可依,然而这种争执方式——在另一方有意的情况下,可以无休止继续。 连一方的道歉句式都可以被另一句诚恳的话语挡回去“你没有做错,所以不用道歉。” 明明是事实,却显得阴阳怪气,不论再如何诚恳。 很奇妙不是吗。 不过这种争执对于没有建立稳定关系乃至建立了稳定关系的人都是一把双刃剑,没有如清心一样可以查探他人命运,强行更改他的身体记忆的手段,慎用为好。 情感会在这样的争执中埋下祸根,一次就被消磨殆尽也不是不可能。 清心稳定的感知着他的情感波动,确认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状态后,才递给他一杯水,之后是更多的水。她的神色平静,“抱歉,你觉得我应该拿出怎样的态度去面对你?我希望你期望的不太复杂,目前对于人类关系的复杂性我仍旧只能用理性分析,情感因素上缺乏相关模型,因而无法有更加微妙具体的变化,我分不太清友情和爱情的界限。”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们就两人相处时写一下注意事项,约定相关情绪表达时的一些动作。” “那维莱特,你看起来也并不像了解相处之道的人,但你了解你,正如我了解我一样。” “可以。” 他们似乎在写一部法典,又似乎是在写一本龙类常识教育手册。 那维莱特对人类的情感感知有隔阂,但对龙类的常识并未到清心表现出来的重度缺失地步。 而清心,理性分析表现出来的能力确实可以称的上一句卓越,然而相关情感模型,从身边人得到的情感模型表明:她无法区分挚友和恋人的区别。 异性之间会是朋友,更亲密一点便是恋人。中间感情更加深厚的挚友,因为难以与恋人间常见的特征分开,所以她只有普通朋友不存在挚友,并将所有关系都绕过了挚友和恋人关系,理由是她无法确切理解极其深厚的友谊、以及恋人间非对方不可的心情。 那维莱特今天刚知道她做龙的认知有问题,在算是争执后的下一刻便又知道她做人也有问题。 清心写论文写自己的时候不少,剖析自己的情况是游刃有余,这次她对自己的分析也并没有客气。 直白到另一位不习惯做人的龙也能理解。 这与他审判时被呈上来的案件说明材料一样,尽可能的在客观,仿佛自己的一切都放上了欧庇克莱歌剧院的审判庭上,正在等待喻示裁定枢机的判决。 ——她采用了身边人作为情感模型分析实例。 那维莱特可以看见,她对每个人的关系定义。 艾尔海森——学术家庭理想对象,符合须弥对学术家庭的全部定义。 导师、赞迪克——师门情谊,符合所见师门相处之谊,需要提交论文审核/借阅,会在危难之际对学生/师姐伸出援手,对论文的撰写具有正向意义。 莱欧斯利——相处时日不长,无法准确界定双方关系,已构筑相关模型进行分析,未彻底确认之前,暂定使用符合关系的人际关系定义进行描述,关系定义词较为符合的是情人。 …… 她用的是人类时的一套标准,上面并没有出现龙时的思维,但龙时的标准只会更加混乱。 “有什么问题吗?还是都有问题?” 她看见同类捏着纸的手许久没动过,沫芒宫属于最高审判官的办公室采光不错,从窗外能看见窗外高悬的明月,光线融进灯光里,可以算得上自然而然。 坐在办公室里的两位,却没有这样的能力。 融入截然不同的种族是件技术活,那维莱特自觉没有做到,是枫丹局外龙。清心这边也没成功融入龙,至少那维莱特不能接受她坦然自若的亲近。 “如果问题无法解决,我们可以依照枫丹的法律先进行相处。你意下如何,那维莱特?” 她注意力放在了窗外,“这应当是我们都熟悉的区域,我也不太想在不熟悉的区域与人交流。” “抱歉,我无法对此提出切实可行的建议。” 那维莱特确实对此无能为力。 双方对于情感区域上的认知不同,但都有问题,一时之间分不清楚双方的问题谁更大一些。 这些问题的解决需要时间,这应当是不迫切的需求,龙类的寿命很长,时间充裕。 可眼下,他们确实无法解决。 于是,与最高审判官的关系需要依照的便是枫丹法律。 她与那维莱特的相处继续守法,不过强调自己守法的人,违法的事情可能不会做,但违纪的事情清心确实一直在做。 甚至依照法律说起来话会更加轻松,就怎么说呢,在她违纪可以回梅洛彼得堡,违法还是可以回梅洛彼得堡的情况下,不用耗费太多的心力用在人际关系上,她比之前还是要轻松一些的。 枫丹的法律她是一个不犯,而道德上大可以尽情谴责,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她提出要回去梅洛彼得堡。 “看起来阿蕾奇诺的动作没有那么快,我得回水下的梅洛彼得堡了,在水面上待的足够长了。” 但那维莱特有不同的意见,“你的刑期已经结束,无罪之人并不能直接前往梅洛彼得堡。你可以在今天提交相关申请,交给复侓庭工作人员。” 复侓庭的那些程序,今天递交的申请,走完最快也要一个星期,甚至还要天时地利人和。 至于通过莱欧斯利的关系走直达通道,走了,不行。情人关系不占据道德的制高点,那维莱特不认为清心主观上会意识到“情人”的含义,她客观上不具备完善的情绪辨认能力。 感谢这处地点,它不在沫芒宫,而是在枫丹人为他修建的庭院,清心意图犯罪并不会出现意外的目击者。 “对于亲吻,人们通常会有不同的定义,但对于不请自来的陌生人的亲吻,这可以称得上犯罪。” “我将亲吻你。” “作为受害者,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接下来还请你为我开具犯罪……” “我会开具一份谅解同意书。抱歉,你已经尽到了告知义务,是我有能力却没有躲开。” “枫丹法律里没有苛求受害者拥有力量就应当抵御每一次伤害的条文。” “但枫丹法律里没有情侣之间亲吻是犯罪这一条。即便你执意要求,我能开具的也只有谅解同意书,抱歉,我不能让无罪之人前往梅洛彼得堡。” “我们不会因为一个亲吻而成为情侣,我不具备完善的情绪分辨能力。” “这样吗,之后我会出具自己的犯罪证明。在明知你了解枫丹律法的情况下,我对你实施了引诱。” “法律是依据客观事实,而不是主观意愿上停留在思想阶段的犯罪。” 清心感受到了唇上的吻,来自那维莱特。 他说:“现在犯罪事实成立。请为我出具犯罪证明。”
第101章 这是一场奇特的关于枫丹法律的辩论,在最高审判官的住宅,在隔绝了阳光只有一层绿意倾覆而下的葡萄藤架下。 偶有风吹,吹动了绿叶,便有几粒光斑攀附在辩论双方的衣角。 辩论双方是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以及须弥学者清心,双方辩题是——最高审判官是否知法犯法。 枫丹上了审判庭的感情纠葛案例,其中涉及到的法条,枫丹法典中相关条例被一次次引用。要是来个人听一下,估计以为他们说的是凶杀案后双方的责任划分,不过是其中牵扯到了一点感情。 但是啊,这等程度,这等快要将枫丹所有相关法条全部翻出来、连同相关案例一起的程度,起因只是因为那维莱特自认为是知法犯法的一个吻。 这算什么? 第一次见到说服一个人认为自己无罪的事情会有这么费劲的,费劲到让人觉得他对自我的要求太过苛刻,乃至对违法的要求,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枫丹数百年如一日的正义的含金量。 清心原本是坐姿,但说了这么久,词汇量基本上都可以囊括枫丹法典了,她就站了起来,有些不耐的“啧”了一声,伸手就勾下了那维莱特领结上的宝石,动作极其粗暴,固定住宝石的小零件都直接被捋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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