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妲己僵了僵,用长长的衣袖遮住面,面目只扭曲了一瞬,暗暗骂道姬邑不上道,她为了完成国师的命令放姬昌归乡,冒着被戳穿是冒牌货被这杀神砍头的风险来给他争取机会,他竟现在还在神游天外。 但衣袖放下,她又是那副端庄温婉的模样,她脸上带着羞怯的笑意,说:“臣妾出嫁时专程为未来的夫君学过,不想,王上对此并不感兴趣,所以一直没有用上。” “是吗?”帝辛笑意消失,拍了拍苏妲己那张肖似姜后的脸,说,“王后藏得很深,我与你夫妻多年,竟然半点不知。” 苏妲己低垂眉眼,装作害羞,道:“王上喜欢聪慧的女子,我不敢耽于此道,怕惹王上不快。” “怕惹我不快?”帝辛掐着她的脖子,一字一句地说,“王后这些日子真的是懂事了很多。” 苏妲己心中恐惧疯狂暴涨,却一瞬不瞬温柔地看着帝辛,仿佛是他在胡闹,然而衣袖中的指甲已将手心抓破了,良久,帝辛放过了她,她大松一口气,根本不愿再看他,立即转过头看向姬邑,几乎是严厉地问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姬邑,你到底打算如何选?!” 姬邑脸色如纸,将琴放下,匍匐在地,磕头,献上了西岐的土地,他说:“如若您愿意放我父回乡,西岐将为您奉上洛河以东最富饶的土地。” 帝辛抱着怀中的苏妲己,满意地笑了。 大商内忧外患,没必要再节外生枝,杀了姬昌与大周彻底敌对没有一点好处,反而拿了他们的财宝和富饶的土地,可以大大缓解大商的压力。 没办法,谁叫西岐有钱呢? 姬昌由此被放了出来,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可以重见天日,出来的那天,姬发和姬旦喜极而泣,抱着他哭道:“父亲,我们终于能一起回家了。” 姬昌抱着他的两个儿子,被灿烂的日光刺激得睁不开眼睛,他头晕目眩,心中不详在升腾,丝毫感受不到重获自由的喜悦,他好像重新回到懦弱无力的少年时,孤独、恐惧、哀恸却笑容满面地走在朝歌平坦的石路上,他那时是为接回自己的父亲,而今,又是为了什么呢? 宫中为了迎接他,载着他千里迢迢地从羑里来到了朝歌,他们说宫中举行了盛大的祭奠,邀请西伯一起为大商祈福。 西伯? 宫人们看他懵懂的样子,笑着说:“您还不知道吧?大王感谢您为大商这些年的付出,特册封您为西伯,进入大商的三公之位呢。” 可,西伯是他父亲的号。 姬昌苍老的面庞上密布着岁月的沟壑,茫然地望着一如少年时繁华的朝歌,直到儿子们将他叫过神来。 他们担忧地看着他,问:“父亲,您怎么样?” 姬昌低下头,讷讷地答:“挺好的。” 其实,很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他浑身发软,心跳如鼓,好像走一步就像走过了万水千山一般劳累,但他怕他的孩子们为他担心,为了他,他们四处奔波,已经太累了,他不想再连累这些可怜的孩子们。 他忍着恶心、恐惧、虚弱,一步步踩在朝歌滚烫的石子路上,来到了热闹的商宫中。 酒池肉林,奢华至极,热闹至极,而那位年轻的帝王和他新晋的宠妃坐在中央,他权势滔天,掌握着这个国家的命运,也掌握着大周的命运,而年迈的姬昌则被孩子们搀扶着,打算给帝辛磕头,对他囚禁自己的作为感恩戴德。 苏妲己过来,将他扶了起来,说:“周王何必多礼,您年纪大了,受不得累,王上免了您的礼,您随我一齐入座罢。” 姬昌闻言,抬起头,看着苏妲己,苏妲己挂着端庄的笑,姬昌震惊地瞪大眼睛,唤:“王……后?” 可姜后已死,这是何人? 苏妲己笑意不改,姬昌脊背发凉,天然察觉到了一些阴谋,他转过头,看到了穿着一身黑衣的青年,他相貌平庸,眼底青黑,披散着头发,挂着和苏妲己相似的笑。 姬昌向后一仰,被姬发和姬旦扶住。 他们入了座,姬昌在惶恐中如坐针毡地看着那个男人像当年比干一样,在高台之上,将殷商的前生今世从容地写于甲骨之上,钻孔,用火灼烧问道苍天,晴朗的苍天在刹那间聚起团团乌云,乌云沉沉,斩断了人间与天界的联系。 帝辛皱起眉头,攥着拳头,苏妲己见状,用柔软的手包住了他的,她温柔而坚定地说:“王上,不管是什么结果,臣妾都愿意陪着您,” “生死与共。” 帝辛一顿,牵住了她的手,看向了高台上,苏妲己借机终于可以不用看他,笑容变得更加真实,她对上了申公豹,在他看过来的时候,活泼地挑了挑眉,申公豹摇了摇头,估计又在嫌弃她了。 苏妲己心里直乐。 一会儿宫人们带来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人,他从下向上拨开了人皮,看不清原样,若不是躯干还在,简直分不清他是人还是别的什么牲畜,他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活着,血流个不停,却一动不动。 姬家父子见状浑身不适,几欲作呕,商人们却习以为常,他们是沟通神灵的一族,常常以人做祭品,眼下不过是寻常的一个环节罢了,这些年,帝辛因为比干曾经占卜的结果许久不再祭祀,惹得王室不满,今日难得摆上祭坛,商人们反倒喜笑颜开。 他们将那个血肉模糊的人倒入一个大缸中,手里拿着几个巨大的木捣,将他本就模糊的血肉捣得更碎,乌云沉沉,在漫长的祭典中,大缸忽然传出一声属于人的惊叫声。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惨叫声。 姬发和姬旦不敢去听,姬昌却一下子站了起来。 帝辛不满地盯着他,苏妲己抱着帝辛的臂膀,笑问:“看来周王比国师还要早早知道结果,您这么着急是想要告诉我们什么吗?” 商宫杯弓蛇影,暗流涌动,所有人仇恨地看着姬昌,神圣的祭典要是被破坏,管他王侯将相通通都得向神谢罪,他们信奉神灵,就连王室都要成为祭品中的一员,他们心甘情愿,甘之如饴,姬昌怎敢在他们面前触怒神灵?! 姬昌被儿子们哀求着拉着坐回了位子上。 他听着大缸里人的哀叫声已经快要窒息了,他捏着胸口,眼睛酸涩,却要装出一副朝圣恭顺的模样,任由他的亲生儿子活生生被捣死!!! 逐渐的,缸中的人在剧烈地打击中终于死去,变成一团烂肉,商人举着沉重的木捣面无表情继续捣里面的骨肉,直到彻彻底底捣成一滩烂泥一样的血糊糊才停手。 天上的乌云还是没有散去,苏妲己却面色不改,看着台上的申公豹稳操胜券。 良久,当甲骨上面的孔终于烧干裂出一道道裂痕,申公豹手上施展着法力,指引着裂痕去往该去的地方,另一只手也在默默施法。 待裂痕完全裂开,出现了一道鲜明的卦象,申公豹抬起头,露出喜悦的模样,他说:“恭喜王上,此卦大吉,天佑殷商,我大商必将千秋万代。” 说罢,帝辛抬头望天,见暗沉沉的天忽然拨云见日,终于豁然开朗。 商人们高兴地扬起手,沐浴在阳光下,感受着上天赐予的恩德,他们齐齐喊道:“天佑大商,必将千秋万代!” 姬昌紧紧攥着拳头,他这温顺而敦厚的一生里第一次再也伪装不住地望着这天,心道,这样残暴的商,你真的要护佑吗? 苍天薄情,不言不语。 姬昌在心里吼道,这样的大商,你就要任由它千秋万代吗?!!!!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儿子们紧紧抱着他,颤抖着,恐惧着,沉默着。 帝辛脸上终于露出爽朗地笑容,大手一挥,喊道:“赏!” 无数珍宝齐齐聚于酒池中,商人们欢声笑语,感恩戴德,他们甚至将西岐送来的珍贵的粮食酒倒入大缸中,燃起火,将一锅献给神明的人牲生生煮了,大火之下,煮肉的香味立即飘来。 帝辛指向姬昌,哈哈大笑,他说:“看来上一回神灵降怒不是因为大商,而是嫌弃祭品不够高级,西伯,若不是你的儿子,我们恐怕还看不到上天的真意,我们真心地感谢你。” “这样,您作为我们尊贵的客人,就由你第一个来感受天意吧。” 姬发兄弟俩恍然大悟,里头煮着的原来是他们的兄长!!! “父亲!” 姬昌惨白着脸,一言不发,商人从缸中舀了一勺肉,端给姬昌,笑着说:“西伯,感谢您。” 姬昌怔怔地看着碗中的孩子,他颤抖着端起了那碗肉。 姬发尚且年轻,又悲又怒,吼道:“我们已经把能给的都给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的哥哥!!!” 商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苏妲己说:“祭祀乃是国事,姬邑这是为国奉献,这是幸事。” 姬发怒道:“那怎么死的不是你这个祸水?!” 苏妲己并不生气“哎呀”一声,矫揉造作地说:“妾出身低微,不干不净的,献上去了,天神会生气的。” 帝辛敲了敲桌子,不怒自威:“怎么?为了大商就这么不愿意吗?” 姬昌声音低哑地喝止了姬发,姬旦也拉住了冲动的姬发,他们尚在商宫,命运系于他人,不能轻举妄动,不然,姬邑的付出也将东流。 姬昌端着碗,露出了个笑,那笑又苦又扭曲,他说:“多谢大王,微臣先为大王感受天意。” 说罢,他就紧紧闭上眼,一口咽下了他亲手带大的骨肉,他死死抿住嘴,任由肚子里翻江倒海,也不敢露出一丝异常。 帝辛满意了,他说:“那周王吃下了您的儿子可感受到了天意?” 姬昌一张嘴肚子里的东西就要翻滚出来了,他几欲作呕,却要一忍再忍。 年少时,他用身体带走了父亲的遗体,年老后,他用身体带走了儿子的遗体。 他笑不出来了,却还能匍匐在地,向帝辛磕头,忍着恶心,道:“我听到了神灵的声音。” 帝辛激动起来,非常感兴趣地问:“你听到了什么?” 姬昌朗声道:“大商必将千秋万代!” 帝辛抚掌大笑,苏妲己趁热打铁抱住他的臂膀,说:“周王善卜,这是众所周知的,他定然不会撒谎。” 帝辛点了点头,终于放过了姬昌一行人。 他说:“多谢西伯,西伯仁德,其言不虚,我前段时日听信了崇伯虎的谗言将你囚禁,真是不对,你放心,我回头就把这等小人的头颅送到西岐给你陪罪。” 姬昌紧紧攥着拳头,说:“不劳大王了。” “这等大仇我必亲自去报。” 周氏的,他父亲的,他儿子的,他通通会报! 帝辛叹道:“周王真乃英才也,我以前以为你懦弱无能,看来又是听信了谣言,哎,谣言真是害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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