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舸在长久的沉默中忽然开口,他说:“殿下,我冒死前来救他们是我的命,他们被我救了依旧活不过今夜也是他们的命。” “殿下,”少舸歪着头,笑眯眯地问,“你信命吗?” 武庚冷哼道:“少给我耍花招,你只有两个选择,说,还是不说?” 少舸笑着说:“我说。” 武庚脸上的冷色稍退,等他说。 结果,少舸环顾四周,然后,将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 他说:“阴符经在我手上。” 武庚瞳孔蓦地放大,他喝道:“国书怎么会在你手里?!!” 他第一反应是茶茶的安危。 “你把她怎么了?!” 少舸一顿,古怪地看了武庚一眼,奇怪地反问道:“我能把她怎么了?” “殿下,你与其担心这些奇奇怪怪的事,不如担心一下你该担心的。” “比如我作为九苗的少君该担心九苗毫无希望的未来,你作为殷商的太子担心大商未来的江山社稷。” “我拿它算过了,我算过了好多次,”少舸冷笑道,“你们大商和我们九苗都是一样的命数。” 武庚一愣,心底升出不详的预感。 少舸继续说:“谅你像我们一般如何挣扎也逃不开命中注定的灭亡。” “尊贵的太子殿下,”少舸亲手破碎了武庚江山社稷的梦,“大商快亡了。” 话落的同时,沉寂的天空劈开一道裂天的明雷,天上炸开震耳欲聋的响声。 武庚与少舸这两位末代的少君在黑白分明的雷光中面面相觑。 这雷鸣和祭典上的重合在一起,武庚被前所未有的恐惧所笼罩,他怒道:“胡说八道!大商不是大夏,天命在商,必将千秋万代!” 少舸看着他,良久,他道:“九苗承袭远古时代,作为烛九阴的守灵人,渊源远比世上任何一个部族都要悠久,不照样走到了今天吗?” “武庚,”他直呼其名,“你睁开眼睛看看,未来的你和如今的我,有什么区别?” 武庚的表情在一瞬间扭曲,他的理智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丢掉少舸,转头去找他的长刀,他不需要去找其余的同伙了,他现在就要这个口出狂言的逆贼去死。 可当他转过身,去寻找被他丢到地上的刀时,那些废物们忽然爆发出恼人的呼声,他们喊:“殿下!!” 武庚下意识转过身,然后被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少舸用刀一刀砍向脖颈,武庚脊背发凉,僵在原地,未曾想那一刀高高抬起却轻轻放下,到了最后也只是停留在他的脖子前,划出一道红痕。 血从那道痕迹里流出,而在他的血留下来的同时,刺杀他的少舸也终于倒下来了。 他没有砍断武庚的脖颈,但他的脖颈却被武庚的人贯穿了。 仔细一看,远处的弓箭手颤抖着手,手中的弓弦还在微微颤动。 “你......”武庚怔怔地看着这个手下留情的败军之将,困惑、迷茫又震惊。 少舸侧身倒在地上,喉咙里都往上翻涌着腥甜的血味,他呼吸极其困难,几近窒息,他的手攥起又松开,传自他父亲的那把刀终于完成了使命,丁零当啷地落到地上成为一把废刀。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神智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山谷中,那里有他倾尽一生去守护的人。 茶茶。 他艰难地转了转眼珠,看见了远方逐渐黯淡的月色,他露出了一个轻浅的笑。 他想,天亮了,阿姐该自由了。 远方,杨婵终于将那个可恶的小怪物从茶茶肚子里抱了出来,她满手都是茶茶的滚烫的血,她泪水涟涟,如雨一般落下。 小怪物落到她的怀中,第一次感受浩大辽阔世界的她,拼命挣扎,拼命呼吸,拼命活着,然后这个怪物发出了第一声为人的啼哭。 四象意味着开端、变化和终结。 而今,九苗最后一代四象蛊降生, 一切,都该结束了。
第51章 黎明 四象出生时,意味着她的母亲也快死了。 茶茶体内维持了七个多月的平衡被打破,在她生下四象时,她本就乌青的四肢迅速溃烂,像是被万虫啃噬,眨眼间,那些附于体内乖顺的蛊虫开始反噬她的主人,妄图成为这具身体的主人。 杨婵忙将四象放在一边,抬起手,却发现过了一夜,她微薄的灵力已经在接生的过程中用光了。 哪吒说得对,她就半瓶子灵力,一不小心就倒光了,要想继续操御宝莲灯,就只能奉上自己的精血、魂魄和寿命。 人命关天,杨婵也管不了哪吒会不会暴怒了。 她一下咬破了手指,为了让血流得多一些,她的大拇指几乎被她咬的要见骨了,血流如注,张开双手,这些血全都涌入了宝莲灯的灯芯中。 宝莲灯微薄的光霎时间变得明亮。 茶茶融在这如月光一般柔和的光芒中,四肢溃烂的速度变缓,杨婵见此,将自己另一只手指也咬破了,咬到后来,十根手指,没有一个是完好的。 十指连心,杨婵疼得皱起眉头,幸好她受惯了疼,不觉得这有什么。 源源不断地血就这样涌入宝莲灯中,大约一个时辰左右,那些反噬的蛊毒纷纷偃旗息鼓,乖顺地回到了茶茶身体里,可是这些蛊毒不会罢休,平衡已经打破,除非接下里的日子里杨婵一直看护着茶茶,直到她恢复元气,压制体内的四象蛊。 可是茶茶不愿意给自己这个活下去的机会。 她在宝莲灯的笼罩中逐渐苏醒,耳边是四象响亮的哭声,她刚刚出生,还没有看到她母亲一眼。 茶茶睁开眼,没有说要看她拼命生下来的孩子,她抓住杨婵的手,再一次问:“少舸怎么还不回来?” 杨婵过度使用宝莲灯的恶果开始在她体内翻腾,被茶茶这陡然用力的一抓,她竟跪倒在地上,她抚着额,头晕目眩,连茶茶的声音都听不清了。 茶茶看杨婵如此,便从床上艰难地爬了起来,她一起身,五脏六腑似乎都要随着身下那个大洞掉出来。 茶茶呼吸几下,撕开床褥上的布,死死缠在自己腰上,然后从床上爬了下去。 没了四象,也没了四象蛊的反噬,茶茶的状态迅速变回了九苗当年那个出入敌营,无所阻挠的母蛊。 杨婵在意识清醒的间隙,发现茶茶朝山洞外走去的背影,她大喊:“茶茶,你快回来!” 茶茶没有停下脚步。 身后的四象哭声不绝,似乎也在挽留母亲。 杨婵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她伸出手,对茶茶说:“少舸要是回来了见不到你怎么办?” “茶茶,你回来,好吗?” 山洞里灯火通明,暖意如春,但一离开烛光,便迅速回到冷意彻骨的寒冬。 茶茶在冬天里,越来越清醒,她转过身,吝啬地看了床上的四象一眼,沉默片刻,然后说:“你骗我,他不会回来了。” “杨婵,”茶茶看向她,声音平淡无波,“我要在黎明之前找到他。” 不然,当朝日升起,黑白分明时,少舸便会再度融在黑暗里,再也找不着了。 杨婵在天旋地转中再次掉到地上,狠狠摔下,嫩白的皮肤浮上了乌青。 她眯起眼睛,在明亮的烛光中,看着茶茶愈行愈远,逐渐落成一点,而她只能在四象的嚎哭声中,慢慢闭上了眼睛,陷入沉睡。 * 陈塘关的动静这么大,申公豹就算想好好睡个觉也睡不成,他披着外衣,从床上起来,推开门,门外的侍从像是看救星一样看他,说:“军师,罪奴□□,殿下遇刺,您快去看看。” 申公豹闻言一怔,脸色立即沉下来,不等人带他一起前去,他捏了个决,身体像黑色的烟雾一般散开,再出现时就在少舸身边了。 他低下头,看见少舸的尸体,一抬脚,退了一步,然后皱着眉打量神情阴鸷的武庚,问:“殿下如何了?” “我如何?”武庚冷道,“我如何你不是看到了吗?” “申公豹,你到底是哪里来的江湖术士将我父王骗得团团转,还以为你有什么大本事,偏要你跟着我,临到关键时刻,却连人也找不着。” “申公豹,你不是仙师吗?”武庚指着陈塘关外动乱最大的一处,喝道,“陈塘关今日的内乱,你怎么预测不到呢?” “还有他。” 武庚看着地上的少舸,愈看愈恨,不止因为少舸说出的那些令他害怕的话,还因为他最后令他感到屈辱的“手下留情”。 “这样的人,怎么能任由他留到今日?!!” “殿下......” 申公豹想说点什么,但武庚正在气头上,什么也听不进去,他抬起一手,打断了申公豹的话,说:“申公豹,你这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今夜过后,你那些拿捏人心的话就跟后土娘娘说吧。” 说罢,武庚捡起地上的刀,对身边守候的人说:“今夜作乱的少舸必定有同伙。” “我不管城外的,还是城里的,任何有嫌疑的人都给我抓起来。” “不用问是非对错,只要有嫌疑,都杀了,”武庚狠声道,“这种犯上作乱的贼人,宁肯错杀一千,也不要放过一个!” “今夜□□的九苗,识相的留着春祭,不识相的现在就杀了,至于,这位九苗的少君,”武庚看着少舸,冷道,“给我斩下他的头,悬在城头示众,日日夜夜,让所有出入陈塘关的人都看清楚这谋乱之徒,以儆效尤,我看谁,还敢反商!” 众将士跪在地上接令。 武庚说罢,出了官邸,利落地上马,驾着马,向暴/乱中心走去。 李靖正指挥着兵将,悬起长长的捆仙索,织成一道圆墙,他手一挥,兵将得令,立即将绳子收缩。 李靖年少时曾上山,从师度厄真人,然而他的仙途短暂,还未习得五行遁甲,就迫于家族要求下山从官,走前度厄真人给了他许多法宝,其中就有这条捆仙索。 这仙索连修炼的仙人都能绑,更别说这些凡人了。 所有气势汹汹的九苗人都被捆了起来。 李靖一捏决,那绳子就迅速收缩,耳边传来九苗人的喊叫声,他们抢走的马匹连同兵器也一起绑进了绳子里,绳子绑出了一个巨大的混杂的怪物。 里头有人、有马、有锋锐的兵器。 绳子拉得进了,有些人也死了。 还总还有一些没有绑住的漏网之鱼,李靖顾着这头,就顾不了那头,眼看着这些人要逃出关口,海阔天空,就被一簇簇破空而出的箭矢夺取了性命,接二连三地倒在了关口处。 李靖转过头,就见武庚手持长弓,和他手里的部将驾马而来。 “殿下!”李靖大喊,“这里太危险了,您快回去!” “危险?”武庚挑眉,“哪里不危险,大商危机四伏,我若害怕危险就不必做大商的太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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