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也有火炮,但大多是前明遗留下来的,或是跟葡萄牙人买的二手货,能上船的本就没多少,论威力、射程和精准度,更是完全无法跟大清如今的火炮媲美。 故而姚启圣对此役信心满满,若不是康熙要亲自来督战,只怕如今他们早就可以直接登上台湾岛了。 另一边的台湾岛上,年初刚继任的延平王郑克塽却是对月独饮,满腹惆怅。 大清皇帝大张旗鼓的南巡,御驾直达福建,其目的早已不言而喻。 眼看着大战将至,岛上众臣却依旧向百姓隐瞒实情,还在鼓吹郑家舰队多么无敌,还在妄想击败福建水师,重回故土,光复大明。 然而他们所有人心里都知道,这一战,他们必输无疑。 他曾亲自登上战舰,远远瞧见过福建水师演练,那巍峨的大船和齐射的火炮,让他心中瑟瑟发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末日。 从那日起,他就想与大清议和了,不,或许应该说是投降。 他只盼着大清能善待岛上的百姓,至于他自己,全凭大清皇帝处置便是了。 然而以冯锡范为首的众臣,却是坚决反对,他们一边封锁消息,一边联系葡萄牙、荷兰等国,意图得到他们的支持,与大清开战。 郑克塽不愿意,他虽然是大明的藩王,但却也是中国人,绝不愿与虎谋皮,钻进那些外国人的圈套。 冯锡范鼠目寸光,只看眼前一时之利,行引狼入室之举,将来必然会后悔莫及的! “王爷,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酒?” 王妃冯氏亲自提着灯笼走来,坐在郑克塽的身旁,“可是爹爹今日又在朝堂上驳斥您了?” 郑克塽眼神迷离的看着冯氏:“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延平王全靠你爹得来,所以台湾的事务,就都该听你爹的?” 冯氏摇头:“妾身怎么会这么想呢?王爷才是台湾之主,我爹爹若是失了礼数,王爷只管责罚他,又何必如此自苦!” 冯氏自幼被养在闺中,读的是女四书,学的是恭谨谦顺,并不懂朝廷中的事情。 她自嫁给郑克塽后,夫妻素来和睦,今日乍然听到郑克塽如何诘问,一时间有些委屈,忍不住红了眼眶。 “责罚?我但凡不顺着他的意思,他就敢当朝上来了抓我的胳膊,我还能责罚他?” 郑克塽借着酒意发泄,“你哭什么,我是骂你了还是打你了,你做出这副模样给谁看!是不是等会儿就要哭着跑回家去向你爹告状,让他冲到王府里来给你出气啊!” 冯氏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她只是瞧见郑克塽独自饮酒,想要来陪伴他,怎么就惹得他如此大怒? 成亲数年,她不是没有过委屈,却又何时回家告过状呢? 在爹爹面前,她只有拼命夸他,生怕爹爹会为难他,何曾说过他半点不好! “滚,滚回你的冯家去!” 郑克塽甩手将冯氏掀翻在地,然后高声道,“来人,将冯氏给本王赶出去!” 侍卫们互相对视着,却是无人敢应。 这可是王妃娘娘,他们是什么东西,怎么敢上来拉人? 更别说冯国长权势滔天,若是叫他知道他们碰了王妃,那他们都别想活了! 郑克塽见侍卫们不肯动,竟是自己上前抬脚对着冯氏踢了过去,口中不清不楚的喊着踢死你之类的话,但却因醉酒脚下虚浮,并未真的踢到冯氏,而是将自己给掀翻了,跌坐在地上。 眼见着郑克塽还想爬起来踢人,冯氏的婢女们赶紧过来了将冯氏扶起来,冯氏见郑克塽一脸愤恨的盯着她,心中凄苦,无脸再留下,当真哭着跑回娘家去了。 冯氏走后,侍卫们方才小心翼翼的将郑克塽送回房,等屋里再无旁人,原本醉得昏睡过去的郑克塽却睁开眼睛,神色清明的坐了起来。 “十六,等会儿你暗中去冯家一趟,问问初五,王妃可是受伤了?我瞧着她跌坐在地上的时候,好像擦伤了手。” 暗处一个黑衣侍卫转出来,走到郑克塽面前。 “王爷如此心疼王妃,又何必非要赶走她?此刻怕是王妃要生您的气,初五也定然不愿意理属下。” 郑克塽闭了闭眼睛,语气中带着几分惆怅:“你不懂,她看着温柔,其实性子最倔强,若我不叫她恨我,等岛破之时,她定然不肯舍我而去,非得陪我一起死不可。冯锡范与葡萄牙人有来往,定然会想办法送家眷离开,她此时回冯家,才是最好。” 十六实话实说:“王爷,是您觉得最好,不是王妃要的最好。” “可我给不了她想要的了,” 郑克塽眼眶泛红,“我曾许诺护她一生一世,如今却是自身难保,冯锡范能舍弃整岛百姓逃跑,可我不能,我必须留在这儿,想办法护住百姓们的平安。” “这是我的命,我认,但我不想连累她,” 郑克塽伸手抚摸着腰间冯氏亲手给他绣的香囊,“我得为她寻一条生路,才能安心的去死。” 十六不知还能如何劝慰,只能领命悄然离去,留下郑克塽一人倒在床上,嗅着冯氏残留的气息,难以入眠。 是夜,福建水师驻港灯火通明,工匠们在正抓紧时间对战船做最后的检查,确保不会在出战之时出现任何问题。 施琅拿着各个战舰的人员名单,一个一个仔细核对,决不允许有可疑之人混迹其中,这场海战他准备了太久了,必须大胜而归,才不负将士们多年来的艰苦训练,不负朝廷斥巨资给装配的大船和火炮。 台湾这一战,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福建水师的实力,让那些虎视眈眈的外国人,不敢再出现在大清的领海范围内肆意挑衅。 这一战,准备无比充分,又有皇上和太子亲临督战,必将大获全胜! 兵贵神速,康熙不想再多等,第二日便御驾亲临驻港,检阅福建水师,同时当众宣布,将于三日后对台湾发动总攻。 没有什么试探,只以一战定输赢! 当夜,御驾停留在驻港,康熙亲自参与台湾一战的部署,而胤礽则带人登上了战船进行检阅。 木制的战船远比不上现代的钢铁战舰,却又有着一种说不清的深沉巍峨,仿佛是沉淀着中华文明的巨兽,沉默却叫人敬畏。 甲板上固定的一圈细长枪筒是戴梓用连珠铳改造的战舰专用放大版连珠火1枪,从原本的二十八连发翻了三倍,射速虽然不变,但弹药口径变大使得它的威力更加惊人。 这些大号连珠铳是这艘名为“武成”号的主力战舰的近防武器,用来打击靠近的敌舰和意图通过小艇登船的敌人,保证自身安全。 而真正的大杀器,则是安装在舰首的三门主炮。 南怀仁虽然有些嫉贤妒才,但其本身也是真的有能力。 这三门主炮是按照施琅提出的要求,专门改造出来给战舰专用的,远距离攻击能力要比近距离更加强悍。 毕竟海战不像陆战那般容易短兵相接,在茫茫的大海上,谁的攻击距离更远,谁就占有更大的优势。 这三门主炮配合特制的炮弹,有效攻击距离是郑家战舰火炮的一倍以上,而主炮旁边配备的十门副炮,却是中距离攻击武器,用的弹药是特制的散弹,一炮出去能覆盖很大一片海域,叫敌舰即便运气好躲过主炮的攻击,也不可能轻易靠近。 武成号配备的三重炮火,涵盖远中近三个距离,在这个时代堪称无懈可击。 这样的主力战舰,福建水师也只有两艘,其余战舰体型较小,不适合装配这种主炮,故而用的是另外一种口径更小但也更加轻便的主炮,能让他们在海战中更灵活的穿梭攻击。 还有一种更小更轻的战舰,不装主炮,只装四门散弹炮和一圈大号连珠火1枪了,用来在战场上收割想用小船突袭或是弃船逃跑的敌人,这种小战舰速度极快转向灵活,叫敌人逃无可逃。 胤礽保证过不会要求跟着战舰出海,他也明白以自己如今的身份,绝不可以做那般有风险的事情,所以他在战前来到船上,虽然无法亲眼看到它们乘风破浪击溃敌舰的英姿,但也能从它们傲岸的身躯里,想象一下战场上的盛况。 “看看就行了啊,朕是不会让你跟着去的。” 康熙不知何时也登上了船,在胤礽身后出声警告。 胤礽哼了一声,伸手指向远方的大海:“阿玛,如果顺利的话,要多久我能去对岸看一看?” “多久你也去不了。”康熙毫不留情的回道。 胤礽转头怒目而视:“我又没要上战场,打下来之后我去看看我们大清的国土难道都不行吗?” 不就是坐船穿越台湾海峡吗?又没多远! 有水师护送,怕什么! 康熙强忍着才没叫自己笑出来,他伸手抓住胤礽的手,强行给他转了一个方向—— “那边才是台湾。”
第143章 尽管大清朝的皇太子殿下似乎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但训练有素的水师将士们却不会弄错目标的方向。 这一役,虽然胤礽未能亲眼看到战场,但胜利的军报却比想象中来得更早一些。 郑家的舰队在大清水师的炮火下毫无抵抗之力,根本用不上准备了那么多的火炮,一轮主炮齐射,便让他们溃不成军。 郑家偏安一隅,坐井观天,不知世界之大,还拿葡萄牙人淘汰下来的那些破东西当宝贝,然而如今大清水师船舰火炮之先进,只怕连葡萄牙人也有所不及,郑家更是连想都没想过。 开战之前,他们还信誓旦旦的说要叫大清知道他们的厉害,嚷嚷着要攻回大陆,占领福建,光复大明。 然而当大清的战舰在他们可望而不可即的距离外开炮直接击穿了他们的战舰时,他们才知道慌了。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碾压局,福建水师的将士们除了主炮手之外,其他人都只能干看着眼馋,根本无用武之地。 眼看着郑家那几艘破破烂烂的战舰支离破碎,郑家水军的将士们再海里依靠着抢夺木板浮浮沉沉,施琅制止了副炮手们意图一轮覆盖式齐射送他们都归西的意图,放下小船返航报信,然后令舰队向台湾岛的方向继续前行。 在港口督战的郑克塽面无表情的盯着茫茫大海,去时他看到的是陈旧的战舰,归来时却是崭新巍峨的大船—— 当然,那些大船明显不是他们的。 果然还是输了,甚至比想象中更快。 可惜了那些无辜丧命的海军将士啊,可悲他身为主公,却根本无力阻止他们被人欺骗去送死。 “王爷,快走吧!” 十六在郑克塽的身后焦急说道,“这里太危险了,大清的战舰一旦开炮,根本避无可避!” 郑克塽却是没动。 若大清当真直接开炮,便是决定不管岛上百姓的死活了,那他们无力守护的主公,便来做这炮火下的第一缕亡魂,先到阴间去等着向他们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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