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鹏毫无保留的答道:“若论血脉,应该是的,但我与你之前说过的并非谎言,我幼年时便离开了京城,自小在山野道观长大,靠的是自己的双手吃饭,可没享受过皇族的荣华富贵,却非得叫我担上这所谓的血脉责任,你说我亏不亏啊?” “那是真的是挺亏的,” 胤礽赞同道,“我还以为左家会把你当主子一般供养呢,没想到他们竟然舍得将你赶下山去,让你坑蒙拐骗的过日子。” “什么主子,他们左家是为了替先人复仇,可不是为了拥护我当皇帝,” 事到如今,朱鹏也没什么好忌讳的了,“他们只是想要个朱家子孙的名义招揽前明旧部罢了,至于我,只要活着就够了。” 胤礽颇有些好奇:“他们难道就没给你找许多女子,让你传宗接代,延续朱家香火?” “怎么没有,若非如此,我又何必逃跑,” 说到这个,朱鹏颇为气愤,“被他们找到养大算我倒霉,为了报答养育之恩,他们借用我的名头我也同意了,但若想叫我子子孙孙都做他们的工具,绝对不可能!我这辈子命犯孤星,注定了孤家寡人,老朱家到我这儿算是绝了根儿了!” 跟朱鹏这么一聊,胤礽原本心里那点气彻底消了。 事情刚发生的时候,他也曾怀疑过朱鹏接近他们的目的,可事后想想,朱鹏若真的想下手,其实有许多更好的机会,而今日朱鹏故意叫左天拿住,也并非是想做什么,而是用自己挡住左天袭击自己的路。 再加上纳兰性德他们查出的左家之事与朱鹏都没有干系,所以胤礽相信朱鹏当真就是左家找出来的傀儡,而朱鹏自己,该是不愿意的。 不然他早就该是妻妾成群儿孙满堂,享受着左家的供奉,又何必孤单落魄的当个忽悠人的神棍,眼看着朱家绝后也不在乎呢? 朱鹏又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大概就是他遇到胤礽实属巧合,也不知道康熙会直接将他带走,事后想要脱身,却是找不到机会。 而左天之所以能这么正好找到微服出来的康熙等人,十有八九也是因为盯上了他,毕竟左天未必认识康熙,却一定能认出他来。 “小太子,你才是这个天下的未来,” 朱鹏感慨道,“这个道理皇上懂,我懂,左天也懂,所以他自始至终的目标都是你,他想要断了大清的龙脉。他是自作孽不可活,我是生而不幸,合该当死,但请你不要迁怒于其他汉民,毕竟他们大多数都是真心归顺,并未有异心。” “嗨,我也是年纪大了,话多些,你本就是仁善之人,对待郑家人都能容下,更何况是你的子民呢?老道我啊,大限将至,是看不到你统治下的太平盛世了,不过与你相处许久,我能想象到未来的美妙日子,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从朱鹏处出来后,胤礽没有去审左天,而是径直离去了。 他不知道左天有没有苦衷,也不想知道。 不管为了什么,在左天对他下手的那一刻,就是死路一条。 更何况左家的情报组织还牵扯到情报卖给外国人的事情,左懋第赤胆忠心,他的后人却打着为他报仇的名义,行卖国之实,置万民安危于不顾,实在是有辱左懋第的名声。 或许左家人目光短浅,想象不到中华大地沦为外国列强的狩猎场的场景,但胤礽知道那段可怕的历史,所以他可以善待郑家,可以容忍存有朱家后人,却决不能饶恕左家。 他没有什么好问左天的,纳兰性德和曹寅追了他那么久,自然能查出实证,左家一门以及所有与外国勾结之徒,都该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郑克塽一直在惴惴不安的等待着这件事的处置结果,在听说康熙将此事交给胤礽的时候,他还曾私怀庆幸,觉得这位仁善的小太子不会牵连他人,然而没想到,朱家后人尤在,左家却直接被灭门。 胤礽特意叫人将左家以及党羽的结局告知郑克塽,薄薄的几页纸上是成百上千人的鲜血,叫郑克塽不由得发颤。 冯秋儿上前握住郑克塽的手,不解的问道:“王爷,您跟左家又没有来往,为何为此畏惧?” 郑克塽闭了闭眼睛:“秋儿,你觉得太子严惩左家是因为他们行刺吗?不,这罪名里清清楚楚的写着,左家勾结番邦,出卖国人,致使边境饱受其扰,百姓多有伤亡。” 冯秋儿依旧不解:“即便如此,也跟你没有关系啊,你不是一向不与那些红毛黄毛的人来往么?” “我自是不怕,可郑氏诸臣,与外国有往来者众多,” 郑克塽反握冯秋儿的手,“不说旁人,你爹爹就与葡萄牙人过从甚密,若是太子肯查,只怕罪名不在左家之下!” “秋儿,若到那时,你待如何,你又希望我置身何处?”
第147章 若是在从前,郑克塽绝不会对冯秋儿说这样的话。 她是娇花,该被捧在手心里精心呵护,外面的一切烦心事,都该由他来操心解决,不该叫她跟着烦忧。 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如今命数难测,他的每一个决定都有可能改变他们今后的命运,当然也包括她和他们的孩子。 郑克塽觉得,自己不能那么自私,让她无知无觉的被决定命运,他们既然已经决定今生荣辱与共,相伴相依,那他就不该再隐瞒她什么,而是应该万事都与她商量。 郑克塽本以为冯秋儿会很担忧她的父亲,或许会求他想办法救救冯锡范,而他也一直在盘算着拿什么来换能保得冯锡范一命,没想到冯秋儿听完后沉思片刻,却问道:“你手中可有实证?” 郑克塽点了点头:“有一些。你爹爹行事过于张扬,要拿到证据并不难。” “既如此,那你便将证据交给太子殿下吧。” 冯秋儿咬牙道,“事到如今,再隐瞒不报也没什么意义,既然一定会被发现,那我情愿是你去揭发,至少我相信你不会落井下石,将更多的罪名安插在我爹爹头上。” “秋儿,这可是灭族之罪。”郑克塽提醒道。 “就是因为罪过太大,才不能隐瞒,” 冯秋儿眼眶微红,却坚定的说道,“大错已经铸成,刀剑早已悬于头顶,如何能逃脱的掉?只可惜我如今见不到爹爹,不然我定然劝他自首,说不定还能少连累家里无辜的人!” 并非冯秋儿心狠,而是时至如今,奢望保全所有人已经是不可能了。 大清对此事的态度强硬,左家一门几乎尽数伏诛,若让他们自己查到冯家,又怎么可能会对冯家网开一面? 她或许因为嫁给了郑克塽还能逃过一劫,可冯家那些尚且年幼的弟弟妹妹们呢? 冯秋儿虽然与异母弟妹并不算亲近,但毕竟是血脉亲人,她总是不想见到他们无辜丧命的,既然是爹爹自己做的孽,就该他自己去承担,又怎能一时心怀侥幸,以致连累全家! 冯秋儿的反应与郑克塽预想之中的并不一样,但却更叫他放心。 他提前与她说这些,也是想叫她做好心理准备,如今见她想的明白,他便无后顾之忧,可以放开手去做了。 胤礽听说郑克塽要求见的时候并没有为难,直接叫人将他带到了自己的书房。 郑克塽再见到这位小太子的时候,再不敢只当他仁善。 左家上下那么多条人命,这位太子竟是毫不动容,可见年纪虽小,但已经有了帝王该有的无情,也不知这是幸事,还是不幸。 听郑克塽说完冯锡范之事后,胤礽笑笑不语,只是叫人递给他一个折子,让他自己看。 郑克塽展开一看,折子上详细的记载了冯锡范勾结葡萄牙人的事情,竟然比他知道的还要详细。 他的后脊上瞬间冒出冷汗来,心里无比庆幸。 幸好他并没有纠结太久,幸好冯秋儿聪慧看得明白,否则他再晚来些,说不定冯家灭族的旨意已下,再无转圜的余地。 “太子殿下,冯锡范其罪当诛,我不敢为他求情,只是冯家与左家不同,他们大多数都并不知道冯锡范做过什么,实属无辜,还请您能饶他们一命!” 胤礽自不是弑杀之人,之前对左家未曾留情,是因为查证之后发现左家经营多年,全族都参与其中,而左天当街刺杀,犯了大忌,即便他想保下左家一二幼童,康熙也不会同意。 而冯家的情况却并不一样。 冯锡范与葡萄牙人勾结,做的多是倒卖的生意,从未涉及大清本土,且按之前的惯例,前明降臣归降之前的所作所为,大清素来不予追究,故而以此定冯家的罪,恐怕会叫朝中汉臣惶恐。 但冯锡范有一桩罪行是胤礽不能容忍的,就是他贩卖人口。 台湾多山民,冯锡范偷偷命人进山抓捕山民当做奴隶卖给葡萄牙人,有数据可查的,便有百余人。 只此一件,胤礽就要定了冯锡范的命。 不过与左家不同的是,冯锡范做的事情冯家人甚少参与其中,特别是女人和孩子们,更是全然不知,故而胤礽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株连他们。 当然,这并不耽误他以此为饵,试探郑克塽。 而郑克塽也算是没叫他失望,这位诛杀哥哥夺下王位却连朝政大权都受不住的延平王,却是个心思机敏当机立断之人,更难得的是,他善于审时度势。 胤礽听康熙说了他遇刺当时郑克塽高呼要救他之事,也不难猜出郑克塽是认识左天的。 毕竟他们都是前明旧部,自然会互通有无,但危机之时郑克塽当机立断选定了立场,虽然他的示警并没有什么大用,但至少表明了态度,也因此让康熙愿意放他们一马。 “郑公子,你想为你岳家求情,是人之常情,孤可以饶恕冯家无辜之人,但你也应该拿出你的态度来。” 胤礽干脆直言,“明日便是归降大典,该当如何,你回去后仔细思量思量。” 因为左家的事,受降仪式耽搁了几日,挪到了明日。 其中流程早已经定好,但胤礽却特意提点了这一句,该如何做,郑克塽是聪明人,心里应该有数。 郑克塽一路走回住处,神色惶惶,冯秋儿以为出了什么事,焦急的追问。 郑克塽看着妻子:“别担心,我虽然无用,但至少能保下冯家无辜之人,至于你爹爹,对不起,他做的错事太多,我实在无能为力。” 冯秋儿早有心理准备,反而劝郑克塽:“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他做的错事便由他自己承担,能不牵连无辜已是万幸,你不要因此自责,却叫我无地自容了。” 郑克塽勉强笑笑,而此时林抱节从外面进来,手里托着一个托盘。 托盘上放着汗巾小刀,另有小太监端了热水进来。 冯秋儿一惊,正要喝问,就被郑克塽握住了手。 郑克塽柔声道:“以前你经常帮我剃胡子,手艺是极好的,今日不如便也来帮我剃剃头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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