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耐心说道,“你是朕亲手养大的继承人,朕不会给你计较许多,但他们不行,就算他们也是朕的儿子,但他们是臣,他们必须要对朕,对你,恭敬、驯服。” 当真是毫不避讳的双标啊。 胤礽默默想道,可真的能一直不计较吗? 如果他学不会将康熙视为君王,只当康熙是阿玛,那么有一日,他是不是也会碰触到康熙的逆鳞,造成如历史上那般父子生出嫌隙的结果? 康熙说让他学学朱标,那朱标在朱元璋面前是儿子还是臣子呢?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胤礽用了很多年才真正的接受了康熙,全心全意的将康熙当成自己的阿玛,在康熙面前肆无忌惮的生活。 而如今,康熙却在告诉他,他不能只将他当成阿玛了,他还要将他视为君王。 就连他一直都视作至亲的亲人,也要将他视为储君来恭敬,不能再如之前那般平等的相处。 康熙在逼着他成为“孤家寡人”,而这种观念,不止康熙,包括万斯同、太皇太后,都是认同的。 胤礽心里很不舒服。 他不愿意成为高高在上的孤独君王,他也想拥有平凡的亲情、友情和普通人都能有的快乐。 他不愿意去抢夺任何人的功劳,他不想被其他人视作高不可攀的“天”,他不想跟至亲相处之时,也要小心翼翼的心存计较。 他本是答应了替胤褆解围,可如今却是将自己装进了笼子里,在根深蒂固的君权面前,无能为力的挣扎,却根本飞不出去。 自从下定决心要好好做太子以来,胤礽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被命运牢牢束缚的感觉了,然而最可怕的是,他即便再不愿意,但心里却明白,康熙所教他的,是对的。 如果一个君王没有超脱的地位和权利,那帝位就是个笑话。 康熙不是教他抢功,而是要以此将他摆在一个旁人摸不到的位置上,让那些心存不轨之人,无懈可击。 争夺比较是在地位相差不大的情况下,可一旦所有人都一致认同了他远远高于众人的地位,那就会如同朱标一样,只要有他在,别的阿哥就不会再有机会。 无论是康熙、万斯同还是太皇太后,所教所说都是为了胤礽好,他们都希望他能成为真正地位稳固的太子,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动摇。 康熙叫胤礽去将这个道理教导胤褆和其他阿哥,但胤礽不愿意,他也说不出口。 他要如何跟自己的兄弟们说,以后你们立了功都要记得分我一份,不然就是罪过? 便是想想,他都觉得害臊。 就在他跟康熙僵持不下的时候,胤褆却站了出来,在朝堂之上当众请罪,自陈辜负了太子的期望,受命于太子清缴欠款,最终却依旧有许多未曾收回云云。 胤礽看着跪在下面的哥哥,就想要站起来,却被人在身后用力按住了肩膀,只能坐在那里听着众人称赞他的英明,听着康熙以他的名义赦免了胤褆,看着胤褆磕头谢恩。 在胤褆对着他磕头的那一刻,胤礽突然就感觉,自己跟哥哥之间隔着一道天堑,再也回不到以前亲密无间能同榻而眠的时光了。 然而面对朝臣,胤礽只能坦然受之,努力露出一个看似高深但实际上没有任何意义的微笑,默默将想要流出的眼泪,咽进肚子里。 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胤褆都未曾再进过乾安宫,兄弟二人在朝堂上相遇,亦只是“弟友兄恭”,如同演戏一般。 为此,胤礽也不愿意搭理康熙,因为他知道是因为他不愿意,所以康熙便召见了胤褆,逼着胤褆当众请罪,逼着他们回到了本应该在的位置上。 皇上和太子闹矛盾,整个紫禁城都变得人心惶惶,奴才们都不敢高声,生怕不小心犯了忌讳。 唯一的好事就是康熙免了惠妃的禁足,叫她重新协理六宫,但卫贵人和八阿哥却再没能搬回延禧宫。 …… 康熙二十五年秋,秀女大选。 如今后宫里早已是四角齐全,上次大选入宫的庶妃尚且无人得个位份,故而这一次参与大选的秀女们对于进宫也就没那么大的欲望,反而将目光投向了乾安宫。 太子如今已经十五了,却迟迟未曾定下太子妃的人选,总不能再等上三年,让太子十八了还不成亲吧? 虽然康熙并未有明言说要在这一届的秀女中给胤礽选妃,但朝野上下皆有默契,太子妃的人选必然会出自这一届的秀女。 故而从选秀开始,往乾安宫里试探的朝臣就不断,胤礽是一概不理会,视而不见。 他以为他跟康熙早有约定在前,康熙定然不会不顾他的意愿随意给他定亲,然而没想到的是,梁九功亲自捧来一份名单,说请胤礽在其中挑选太子妃及侧妃人选。 胤礽当即就急了,看都没看就冲了出去,直奔乾清宫。 他冲进御书房的时候,康亲王也在。 “儿臣给汗阿玛请安。” 胤礽强忍住心中的怒意,恭敬而疏离的对着康熙跪下行了个大礼。 康熙挑了挑眉,却不开口叫他平身。 在一旁的康亲王心里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咽了咽唾沫,躬身道:“皇上,臣先去叫兵部将青海的战事好好梳理一下,明儿再来向您请安。” 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见过太子爷跟皇上这么客气过啊,这里面必定有大事。 他还是赶紧走吧,不管是为了什么,皇上肯定舍不得为难太子,别到时候迁怒到他身上,平白被骂一顿。 康亲王见势不妙转身就跑,临走时还不忘给守在门口的梁九功使个眼色,梁九功看这架势哪敢往上凑,赶紧在外面关上了门,让这父子俩自己在屋里闹腾, 康熙不叫起,胤礽就直直的跪在地上,也不言语。 可他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个罪,便是祭祀祖先或是皇陵的时候,他那跪垫里康熙都命人埋了碳炉,软软暖暖的,跪着也不会难受。 御书房今日正巧换洗地毯,光秃秃的地面冰凉坚硬,胤礽跪了没多久膝盖就又冷又疼,忍不住难耐的抖了抖。 康熙看在眼里,疼在心头。 旁人若是敢在他面前这般不驯,别说罚跪,便是拖出去打一顿板子也是应当,可若换成他最心爱的太子,便是见他眉头紧蹙,他心里就跟着揪了起来。 “你要是觉得跪着舒服,就去奉先殿里跪祖宗,少在这儿碍朕的眼!” 康熙也是要面子的,明明是心疼儿子,嘴里却是不肯饶人。 胤礽这些年来何曾受过这种委屈,本来顺势站起来就没事了,可他想起来的时候只觉得腿脚发麻,膝盖酸疼,抬头一看康熙不知道在把玩什么东西,竟是丝毫没有要来扶他一把的打算,心里那股生气和委屈就再也压不住了。 明明就是他一直在逼迫着他,明知道他不想跟兄弟生疏,却还是逼着胤褆远离他,明明答应了婚事让他自己做主,却不跟他商量就将太子妃的名单给定了,如今竟是还叫他罚跪,果然他长大了入朝了,他就再不心疼他了! 胤礽一时犯倔,怎么都想不开,气得转身就往外走。 康熙原本还在等着儿子服软,听到动静不对抬头一看,赶紧喊道:“诶,你上哪儿去!” 胤礽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硬声道:“儿臣去奉先殿罚跪!” 说罢,拉开门直接冲了出去。 康熙丢开手里把玩的摆件,急急的跟出去,却只看到胤礽的背影,气得对着梁九功吼道:“你看看他,朕还什么都没说呢,他倒是先委屈上了!让他跪,谁也不许替他求情!” 梁九功:…… 好像也没人求情呢吧? “皇上息怒,息怒,奴才保证不求情,” 梁九功赶紧给康熙扇风降火,“龙体要紧,龙体要紧。” 康熙抬腿在梁九功的屁股上踢了一脚,怒道:“少在这儿献殷勤!还不赶紧跟上去看看,奉先殿这几天正修缮呢,他往哪儿跪!” 梁九功:…… 多新鲜,就算修缮呢,还能没跪的地方? 殿内跪不了殿外有的是地方,心疼儿子就直说,找这种借口干什么。 梁九功在心里吐槽着,但还是快步跑出来追胤礽。 胤礽出了乾清宫就有些后悔了,但碍于面子,也不想现在回去服软,干脆先往奉先殿去,想着在里面待会儿,再想办法让人去请康熙过来。 结果到了奉先殿门口一看,里外搭着木架,内务府的工匠正在刷新漆,根本就无处下脚。 “哎呦太子爷,您跑这么快干什么!” 梁九功气喘吁吁的从后面追过来了,“皇上说奉先殿正修缮呢,可没地方能跪!” 胤礽冷哼一声:“那他要我去哪里跪,太和殿门口?” “小祖宗,您可消消火吧,” 梁九功一脸苦样,“您要是往太和殿门口一跪,奴才立马就得脑袋搬家!皇上就是那么一句气话,还能真舍得叫您罚跪?这不赶忙就叫奴才来请您回去了么!” 胤礽看到梁九功追上来,心里的火气早就散了,只是硬撑着颜面傲娇道:“那是他主动请我回去的,可不是我求他的。” “是是是,您说的都对,咱们快走吧,这尘土漫天的,您当心鼻子难受。” 梁九功连拉带哄的将胤礽又重新带回了乾清宫,离老远就看到康熙在乾清宫门口焦急的来回晃悠。 胤礽这下是真的不气了,脚步轻快的走上前去,脆生生的喊了一声“阿玛”。 康熙斜眼看他:“怎么,不给你汗阿玛请安了?” 胤礽耷拉下嘴角,委屈道:“腿疼,不想跪了。” “你还知道腿疼?” 康熙伸手拉着胤礽往里走,“那地上连个地毯都没有,你就直愣愣的往下跪,朕都替你觉得膝盖疼!如今你是长大了,越发的厉害了,朕是一句都说不得,今儿要不是奉先殿翻修,你是不是真打算去祖宗面前告朕一状啊?” “那肯定的,阿玛您要是言而无信,我定然要去跟玛法好好说说,让他夜里托梦骂您!” 胤礽笑嘻嘻的说道。 闹了这么久的冷战,看到康熙舍下脸面心疼他的时候,他真的是再也绷不住了。 或许他跟康熙在某些事情的认知上存在差异,但就算是普通人家的父子之间也有代沟呢,更何况他们曾经隔着几百年呢? 无论如何,康熙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他好,而康熙的思想在这个封建时代亦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他想要改变他的想法,不能硬来,还是要潜移默化。 这么僵持下去没有意义,康熙都先放下了身段,他又如何还能板着脸? 这些事,以后慢慢再跟康熙商量吧,总能找到一个平衡的。 “阿玛,我不想成亲,” 胤礽被康熙按坐在榻上,任由康熙抬起他的腿检查他的膝盖,“我又不认识那些秀女,也不喜欢她们,您答应过的,我的太子妃要自己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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