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前也是满天下乱跑,至于读书,李泌生来过目不忘,自小早慧,已经读完了万卷书,他阿爷阿娘让他出门游历,就是为了让他再行万里路。 “……何况我如今并不叫李泌,为李娘子所驱使之人,名为李十七,非李泌也。”李泌声音越来越小,其中带着满满的暗示。 代表辽东李氏的李泌不能这么简单就跟随一个只是稍有权势的公主,可李泌他本人却很愿意以个人的身份给李长安打工。 李长安听出了李泌的暗示,她上下打量了李泌一阵,思考该让李泌干什么活。 “李郎君这样的本事只当一个小账房先生实在是浪费。”李长安道。 李泌点头,他也深以为然。 他是按照宰相之才培养的自己,如今却整日不是搬砖就是算账,实在是才华得不到施展! 可惜千里马也要有伯乐才能成为千里马,先前他遇到的那些人,都不是伯乐,认不出他这匹千里马。好在如今遇到了寿安公主,寿安公主师承张九龄,一定也学会了张九龄的识人之能…… “所以李郎君就去做大管事吧。”李长安道。 李泌疑惑:“大管事?所管何事?” 李长安露齿一笑:“当然就是总管整个伊川县的账目收支啦,我相信以李郎君的本事,一定能将伊川县的账目梳理得井井有条。” 李泌沉默了。 怎么还是算账啊! 用了两个月的时间,纺织厂又招了三百个女工,完成了第一批计划。 伊川织布厂走的是中低端路线,李长安一开始试图专门设一条生产线生产高端衣物,后来进行市场调研后发现大唐的富贵人家家中都有养的绣娘,身上的衣服都是绣娘手工定制,就打消了走高端路线的想法。 干脆只卖量,只生产保暖御寒的衣服,款式往后放一放,效果很好,在织布厂大量布匹的冲击下洛阳的中低端布帛价格已经有了下跌的趋势。 “宫中还没传来消息吗?”李长安射完了今日的两百支箭,伸手把还滴落着汗水的鬓发往上一撩,侧头询问。 “去问一问。”李长安吩咐道。 李长安心里嘀咕,李亨也太没用了,这都快要五月了,消息竟然还没传到李隆基耳中,这么好的把柄给李亨他都不中用。 再等半个月,要是宫里还没有动静就得她亲自动手给李隆基递消息了。谶言具有时效性,要是等七月日食完了这话再传进李隆基耳中效果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好在李隆基已经知道了这句歌谣。 为此,李亨还折了两枚棋子,不过只要能把消息传到李隆基耳中就值得。 李隆基的心情却不太好,昨日他在御花园教授梨园弟子歌舞时忽然有些闷,便生出了在御花园走走的心思。 一走不打紧,正好听到几个梨园小弟子在那讨论“七月七月,日落李林中”。 从听到这句歌谣后,李隆基心情就没有好过。 这一句莫名其妙的歌谣,本该一听而过,可李隆基总觉得不对劲。 他认为这不是歌谣,而是一句谶言。 “杨花落,李花开”“天子季无头”,这一开始也只是歌谣,可杨花和李花指的不就是隋和唐嘛,季无头可不就是“李”,夺了杨家天下的正是他们李家。 还有太宗时期,也曾有一句歌谣,“唐传三代,武代李唐”,后来也应了武则天为帝一事。 所以李隆基格外相信谶言,也格外忌讳谶言。 李隆基沉思着,思考这句童谣的意思。 七月七月,前半句倒是好理解说的是时间。 可后半句“日落李林中”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天子称日,这一句日落很难让李隆基不联想到他自己身上。 莫非这句谶言预言的是他? 可“李林”指的又是什么?他姓李,他的儿子也姓李,莫非指的是他的儿子要谋逆? 李隆基目光一凝,眼中升起了杀意。 就在李隆基思考他的哪个儿子想要谋逆之时,高力士走入了宫殿。 “陛下,奴打听到了。”高力士低声道。 昨日李隆基听到那句歌谣的时候高力士就陪在他身边,回宫以后,李隆基立刻命高力士去查这句歌谣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 李隆基淡淡问:“可是太子?” 若是李亨在此处,必然会高呼冤枉。谁让他倒霉摊上这么个爹呢,一旦有什么坏事,李隆基自己在心里就会把这口黑锅扣到太子头上,在李隆基心中只有太子会惦记他的皇位,所以所有坏事都是太子所为。 “不是太子。”高力士被李隆基都问得沉默了。 这咋还有当爹的遇到坏事儿第一时间就扣在自己儿子头上啊? “内侍省打探到的消息,这一句歌谣乃是民间传起,去岁末就已经在长安孩童中流传了。”高力士如实禀告。 李隆基抬手按了按眉角,却没有再往下问第一个唱这句歌谣的人是谁。 这种事情本就难查,若是能轻易找到来源,隋炀帝也不会在后期步步紧逼姓李的官员了。 “高力士,你说是不是朕的儿子们有什么心思?”李隆基沉默了一阵,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高力士。 高力士心中一颤,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开元二十五年那场动乱,高力士对李隆基忠心耿耿,他实在不愿意看到陛下再杀亲子了。 高力士语气维持着镇定:“依奴看,这一句歌谣只是百姓乱唱罢了。” 李隆基沉沉道:“太宗皇帝与高宗皇帝也是这么想的。” 可谶言就是应在了他的祖母武则天身上,一个女人就真的当了皇帝。 这让李隆基不得不重视谶言。 总之,李隆基依然忧心忡忡,一直到了入夜,他依然心不在焉。 杨玉环坐在软榻上对李隆基说着话,李隆基坐在榻边眼神却不看杨玉环,而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地面,杨玉环有些奇怪:“三郎今日不专心。” 李隆基叹了口气,将这句歌谣说给了杨玉环听。 杨玉环却笑了,她道:“妾身还当多大的事情呢。” “这个‘日’也不一定就指三郎嘛,妾身年幼时失去父母,一直跟着叔父住在洛阳,这洛阳里也带一个‘日’字呢。”杨玉环劝李隆基宽心。 李隆基勉强笑了笑,可性质依然不高。 他总觉得这个“日”指的就是他。 因为心中揣着忧虑,一整夜李隆基都未能安睡。 天亮后,李隆基勉强忍着头疼上完了早朝,回到勤政楼后看着面前厚厚的奏折却碰也不想碰。 “将这些奏折都送到右相……传右相来见我。”李隆基刚想吩咐宦官将奏折都送到李林甫府上,忽然停住了,再开口已经换了意思。 宦官领命离开后,李隆基盯着奏折若有所思。 说起来,李林甫名字中带着“李林”二字,倒是比太子更符合此句谶言啊。 听到李隆基的召见后,李林甫朝服都没来得及换就立刻赶到了勤政楼。 五月的天气已经渐渐热了,李林甫匆忙赶到勤政楼热得满头大汗,他向李隆基行礼,却没有如往常一样得到李隆基的赐座,反而察觉到了帝王的审视。 李林甫不由心里一颤,脑子飞快转动起来,思考莫非是自己这段时间做的什么事情惹得圣人不高兴了? 过了许久,李林甫头上的汗珠已经滑到了他的下巴处,眼看着就要滴到地面上,他才听到了圣人开口。 “李卿家,你可知道近来长安兴起了一句歌谣?” 李隆基双手叉起,直撑着下巴,仿佛只是打趣。 “七月七月,日落李林中。”李隆基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大锤狠狠地砸在了李林甫心上。 李林两个字连在一起太熟悉了,李林甫顿时想到了他自己。 他蓦然抬起头,一双眼睛中盛满了不可思议,正好和李隆基打量的眼神撞到了一起。 “臣未曾听说过此句谣言啊。”李林甫惊愕道。 不管是谁要害他,现在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先否认,李林甫已经分不清他头上的汗滴是热出来的还是吓出来的。
第110章 李隆基眯着眼,试图从李林甫面上看出些什么来,只是他能看出的只有诧异和惊恐。 “这句谶言都传到朕的宫中了,你身在宰相,监察天下,怎会不知?”李隆基的语气咄咄逼人。 李林甫听到李隆基将这句话定义为“谶言”,更是在心里叫苦连天,他就是靠着揣摩李隆基的心思坐上的宰相位置,论起对李隆基心思的了解,或许世上唯有高力士能比李林甫更了解李隆基。 他太清楚圣人对谶言有多避讳了,也太清楚圣人到底有多迷信了。圣人因为迷信,甚至将年号都改成“天宝”,更是大置玄学,给真人加封号,在各州郡设立玄元庙……总之,这个屎盆子要是真扣到了他头上,他绝对会被圣人猜忌。 一个不小心,说不准还会失去相位。 转瞬之间,李林甫已经心生寒意,他老泪纵横,闻者伤心见者落泪:“臣忙于政务,当真是对此事毫不知情啊,也不知是谁借此言来陷害老臣。兴许是老臣近来在朝中做事不留情面,得罪了旁人吧……陛下明鉴。” 边辩白着,李林甫边结结实实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说的是“不知是谁”,可实则指向性十分明确。 李林甫是得了李隆基的授意打压太子,还能是谁看不惯李林甫呢?除了太子,不作第二人想。 李隆基紧盯着李林甫,眼神落在李林甫花白的头发上。 算起来李林甫比他还要大几岁,而且李林甫身体一向不如自己康健,李隆基觉得李林甫日后会死在他的前面。 比起会死在他前面,而且对他忠心耿耿的李林甫,李隆基还是更忌惮年富力强的太子。 这么想着,李隆基对李林甫的提防消失了一些,他收回目光,淡淡道:“不过是小儿乱唱的歌谣罢了,当不得真。” 仔细想想,这句谶言的确更像是儿戏。 大多谶言都是语焉不详,这一句谶言太过详细了,甚至连“七月”这个准确的时间都给了出来。 虽说没有说是哪一年的七月,可无论怎么样,也不会应在李林甫身上,毕竟李林甫一定会走在他前面。 李隆基依然觉得还是太子更加别有用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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