滥杀无辜肯定有,但是绝不会高达千万。会死这么多人,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饥荒,天灾人祸,天灾加上人祸才能让大唐在短短数年内就由盛转衰。 无论是打内战还是安史之乱结束之后去收复被吐蕃契丹等外族侵占的土地,大唐都不能缺粮食。 李光弼面色一肃,想到对大唐虎视眈眈的吐蕃,对着李长安拱拱手:“臣必定会保证朔方境内百姓安居乐业。” 交代完了朔方事务,李长安便到了医营。 掀开帘子,李腾空正蹲在地上给一个断了半截腿的士卒换药,原本雪白的麻布解下来后里面一层已经被绿色的药膏和暗红的血迹浸染透了,还掺杂着十分难闻的血肉腐烂味,李腾空面色如常,用煮沸的麻布将士卒断腿处擦干净,观察着有没有化脓。 细细看了一会后确定都已经长好了疤,这才有从身侧摆着的药罐里挖出一勺淡黄乳膏抹上。 “往后便无需再用麻布裹着了,你回去后小心莫让伤处沾水,半个月后再来医营,找医官给你安半截假肢。往后便能走路了,只是不能走快。”李腾空叮嘱着。 假肢用的是木头和驴皮,大部分都是木头,只有和腿相接的那一块地方是刮干净了毛的驴皮,驴皮来自已经开始养驴的养殖场,只是产量还不高,目前只供应军中。 “腿伤好了半年以后就能去工厂上工了。”李腾空清洗着换下来的麻布,又给自己的手消了一遍毒。 “下一个进来吧。”李腾空抬头正要喊人,却看到了站在门口处的李长安。 她面上露出温婉的微笑,一边把自己身上的白色麻布长袍解下来,一边开口:“长安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腾空收拾一下行李,后日跟着我回长安城吧。”李长安言简意赅。 “你阿爷恐怕不太好了。” 李腾空一怔。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阿爷的消息了,平日与家中联系也是和长兄李岫往来书信。 自家阿爷的面庞仿佛已经在记忆中渐渐淡薄了。 李长安忽然提起,李腾空才又从自己记忆中找出阿爷的模样,那个她又爱又恨,避之不及又十分敬重的人。 她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过李林甫了,这几年,她先是跟着裴芸老师学医术,后来又随着寿安公主到了边关,在军中建立起了医营。她一边给军中受伤的将士处理伤势,一边学着裴芸老师教她的样子笨拙带学生,一晃又是两年过去。 如今已经没有人把李腾空和李林甫联系起来了,李林甫是权势滔天恶名满身的当朝右相,李腾空是军营中一个毫无权势兢兢业业的小医官。 李腾空在军营过得很开心,这儿没人知道她是李林甫的女儿,没人尊敬她可也没人畏惧她,她能做李腾空,而不是相府女。 直到方才李长安又提起李林甫,李腾空才恍然发觉她和李林甫依然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父女。 “阿兄没告诉过我阿爷的身体不好了。”李腾空失神喃喃道。 她想起来了,一个月以前兄长给她寄来了一封信,语气十分着急让她速速返家,可没等李腾空把行李收拾好,第二日又送来了一封信,让她好好跟着寿安公主干,不用着急回家。 尽管当时李腾空觉得一前一后两封意思相反的信有些奇怪,可那时候正好赶上寿安公主领兵又扫荡了一圈朔方境内的盗匪,军中许多人都受了伤,她忙着给将士们包扎伤口,也就没有深思。 “你阿爷的情况怕是不太好了,长安那边传来的消息,你阿爷连床都起不来了。”李长安给李腾空一个心理准备。 李腾空抿了抿唇,可脑中却空空如也。 她学医,见过许多寿命将近的老人,可实在想象不出来无所不能的阿爷会和普通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连床都起不来。 李长安要负责献俘,这些俘虏自然不可能有马骑,只能靠两条腿走,再快也快不起来,行到半路,数日来一直心不在焉的李腾空还是和李长安告罪一声,选择了快马加鞭先赶回去。 终于赶在了八月的上旬回到了长安城。 站在右相府门前,看着空空荡荡的门庭,李腾空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 从她记事开始,右相府一直是门庭若市,门前的队伍能从相府门前一路排到隔了两条街的酒楼门前。 如今却也这般凄凉了。 她站在相府门前,抬头看了一眼在日光下金光闪烁的琉璃瓦,这才深吸一口气,往前走。 门仆已经十分有眼色的把正门打开了。 李腾空穿梭在这方她熟悉又陌生的相府中,穿过连廊,穿过水榭,走了两刻钟才来到了内堂。 “空娘。”李林甫的女婿杨齐宣看完了李林甫正匆匆往外走,一出内堂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前的李腾空。 多年不见面,杨齐宣还是细细打量了好一阵才敢认人。 “站在这干嘛,快进去看看丈人吧。”杨齐宣轻轻推了李腾空一下,语气有些焦急,“丈人怕是不好了,瞧见你说不准心情好些还能多活几日。” 他瞧着似乎比李林甫的亲生儿女更担心李林甫的身体。 李腾空被这么一推才反应过来,也顾不上客套,径直就抬起了脚焦急往内堂走。 看着她隐没在屏风后的背影,杨齐宣表情更加忧愁。 连已经断绝尘缘出家的李腾空都喊回来了,看来丈人当真是没几日能活了。 可李林甫死了不打紧,他怎么办?杨齐宣知道自己这么多年能在朝堂上作威作福皆是因着他有一个名叫李林甫的丈人。 倘若这丈人不在了,他岂不是倒了靠山,先前他仗着相府权势的罪过的人可不少,没了庇佑,那些人必定会找他寻仇啊。 杨齐宣深深叹了口气,面上满是忧愁。 李腾空终于见到了李林甫,李林甫正半躺在床上,小口吞咽着药汤。 他太苍老了,以至于完全没有了以往的警觉,连屋里多了一个人都没发现。 李腾空眼中含泪,看着离她只有几步之遥的那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在她的记忆中,李林甫一直是高大威仪、不可一世的模样,他看不惯谁就要害死谁,阿爷嚣张跋扈,他生气了,路过的狗都要夹着尾巴绕路。 可如今的阿爷,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他的脸上瘦的颧骨往外突,整个人周遭弥漫着苍老腐朽的沉沉死气。 李腾空哽咽跪在床边:“儿不孝,未能在阿爷身边侍奉左右……” 子欲养亲不待,她该早些回来侍奉父亲。 李林甫咳嗽了两声,低头看着这个一向和他不亲近的女儿,凝视着她被风吹日晒而粗糙干燥的脸。 他有心骂李腾空不知好歹,放着无边富贵不享非要去那磋磨人的边关受苦,又有心骂李腾空不孝女,这么多年都不着家不知道让老父承欢膝下。 可终究,李林甫也只是张了张嘴,嘶哑开口:“你不错,咳咳,比你兄姐,咳咳强。” 这个女儿最傻,生来就带的富贵不要,一及笄就闹着出家搬去了道观。还受了那些无知愚蠢的刁民欺骗疏远他。 可也最出息,李林甫知道李腾空在做什么,也知道她在军中和民间颇有贤名。 不靠着李林甫女儿的名头,自己搏出来的好名声。 他李林甫遗臭万年,竟然能有一个满心都是济世救民的女儿。 李林甫自嘲勾勾唇角。 李腾空闻言眼泪更是不绝的往外冒。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李腾空看来,自家父亲这样的性子,倘若不是快死了,是断断说不出这样一番话的。
第210章 李腾空用了镇痛的方子,让李林甫最后一程能够走的舒服些。 可毕竟人力抵不过生老病死,李林甫依然一日比一日衰弱。 他再未提过圣人,可动作却没有停止,尽管身体已经奄奄一息,可仇恨的火焰却丝毫没有削弱。 他报复了帝王,也没忘了给帝王上谗言的杨国忠。 终于,李林甫指挥着王鉷等党羽完成了他人生中最后一次政斗。 “去杨国忠府上,就说,咳咳,老夫请他过府一叙。”李林甫声音微弱道。 杨国忠正在府上宴饮作乐,听到右相府上来人请他过府一叙后有些纳闷,心里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忌惮。 “那老家伙都快死了,还找我干什么。”杨国忠嘟囔了一句,不太想去见李林甫。 他在李林甫手上吃了太多的亏,都已经形成心理阴影了,哪怕如今知道李林甫就快死了,他也不太愿意去见李林甫。 能等着敌人死,为何非要凑上去找不痛快呢。 奈何如今李林甫依然还是右相,统领百官,杨国忠再不愿意去右相府也得老老实实去。 杨国忠刚到右相府,管家便引着他往前走,杨国忠走着这条自己熟悉的路,越走越熟悉,心里直打鼓,分明已经到了八月,可他额角还是沁出了几滴汗。 “李管家,咱们是不是走错了路?”杨国忠不禁问道。 管家看了他一眼,语气倒是十分客气:“是这条路。” 杨国忠额角的汗渗出更多,勉强扯了个笑容:“我瞧着这条路像是往月堂去的路,月堂可不是什么养病的好地方。” “郎君特意交代要在月堂见杨大夫。” 如今杨国忠已经是御史大夫了,就等着再进一步拜相。 只是这声“杨大夫”的敬称并没能给杨国忠带来多少底气,他走在这条他曾经走过许多次的路上,心里直发虚,脚步一慢再慢。 先前他没有自成一势的时候,就是靠着给李林甫当狗腿子往上爬,那时候李林甫时常在月堂召见他们,每每议事之后,朝上便会有人家破人亡。 一来二去,月堂这个地方给杨国忠留下了不少阴影,尤其是在他背叛李林甫之后,更是对这个地方避之不及,生怕自己哪日也被李林甫弄的家破人亡。 走入月堂之后,杨国忠终于见到了李林甫,他站着,看着躺在榻上的李林甫。 这个老家伙已经快死了,杨国忠盯着李林甫那双已经失去了神采的眼睛,眼神一点点从李林甫稀疏的白发看到枯瘦的十指,终于确定了这件事。 上次在兴庆宫里他没来得及仔细看李林甫,只恼怒于李林甫的气势,今日再见,杨国忠仔细看了李林甫,方才愉快的确认眼前这个老东西的确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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