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见他如此疾言厉色,胤禟不禁懵了一瞬。 看出他眼底认真的神色,又听得他刻意加重的“林姑娘”三个字,胤禟的目光不由闪了闪。 二品官员。 寻常人看来的确是招惹不起的高官,但身为皇家阿哥,他根本就不带放在眼里的。 不过巡盐御史这个官职的特殊性却足够令任何人重视。 它代表的是帝王的信任、倚重,往往非心腹不用。 而林家女眷突然被御前侍卫亲自护送进京一事更是他们亲眼所见,其中透露出来的信息更非比寻常。 就在他还犟着时,一向沉默寡言的胤祺也难得开口了,“老九,你确实过了,道歉。” 胤禟郁结,却到底还是压住了脾气。 硬邦邦道:“爷自来便是这般玩世不恭的性子,平日里与兄弟们玩笑惯了,故而才一时嘴快失了分寸,还请林姑娘勿怪。” 语气可以说毫无诚意、悔意,甚至下巴都还高高抬起,一派高傲的死德行。 胤禛平静而冰冷地瞥了他一眼,再次狠狠记下一笔。 对着承乾宫的宫女说道:“将酸梅汤分了罢。”旋即又转头,“此处日头大,两位姑娘且到那边阴凉处歇歇。” 离着那兄弟几个远了些,他才淡淡说道:“老九打小无法无天惯了,做到这样已是极限,再纠缠也没什么意义,反倒要得罪人了。” 为何他打小就能够如此无法无天? 言下之意无非就是暗示她,这位小爷背后有十分给力的靠山。 宜妃郭络罗氏。 林碧玉的脑海中一下子就蹦出了这个名头。 从这位娘娘的生平经历来看,毫无疑问算得上是较为得宠的那一个。 再者,同胞兄长五阿哥胤祺是太后娘娘亲手养大的,爱屋及乌,想来她对胤禟也难免更疼爱些。 这些,就是这位小爷能够骄傲肆意的资本。 林碧玉了然点头,并未说什么,也并未表现出丝毫恼怒之色。 “不过你放心,回头寻个机会我必定好好收拾他。” 话才说完,面对她异样的目光他顿时就回过味儿来,赶忙找补,“你有所不知,幼时我曾剪了老九的辫子,以致他一直记恨到现在,整日四处蹦跶就为了找我的不痛快,今日到底你也是受我连累……” 好了,别解释了,皇贵妃那儿都已经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林碧玉默默白了一眼,心烦意乱。 虽然胤禟的口无遮拦是桩意外,估计也不在皇贵妃的算计中,但毫无疑问,她的目的达到了。 今日之后估计宫里就要有关于自己和四阿哥的流言了。 这是想将她与他绑在一块儿啊。 可惜,这个“福气”她可无福消受。 想到这儿,她便抬头说道:“方才娘娘说身子疲乏要歇歇,臣女姐妹二人也不好耽误四阿哥上课,不如等改日再来看望娘娘。 还请四阿哥回头代臣女向娘娘告罪一声,臣女先行告退。” 说罢也不等他回话,便已扬长而去。 胤禛苦笑不已。 人生有幸第一次惨遭拒绝。 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意外呢。 “四阿哥怎么就叫林姑娘走了?娘娘特意给您制造的机会……” 胤禛收起情绪,神色晦暗地看向那宫女,“回去告诉额娘,此事爷心中有数,叫她安心静养不必为爷操心。” 做了十几年的母子,不必去问他大致也能够猜到额娘的心思。 无非就是想先强行将他们两人绑在一块儿,最好是暧昧得人尽皆知。 届时若能想法子求得恩典给林家抬了旗,那自是皆大欢喜再好不过,倘若不能……那也只好委屈人家姑娘了。 没有任何人敢聘娶一个与皇家阿哥牵扯不清的姑娘。 真到了那一步,摆在她面前的就只剩两条路,要么宁死不屈孤独终老,要么就只能委身做他的妾室。 不得不说,在旁人看来此举有些过于下作无耻了。 但站在他的角度来看,虽无奈气闷却也着实不好说一句不是。 若非为了他,若非自知时日无多,额娘无论如何也不会使出这种招数去逼迫一个小姑娘。 可惜额娘到底还是不够了解她——真被逼到那一步,她也必定只会选择孤独终老,而绝非委曲求全。 胤禛长叹一声,揉了揉突突生疼的脑袋,“退下罢。” 远处,兄弟几人虽听不见对话,但却能从动作中品味出些许东西来。 林碧玉才决然转身离去,胤禟就忍不住幸灾乐祸笑出了声,“没想到老四也有被女人嫌弃的一天啊,闹半天竟原来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闻言,胤禩的眼神微微闪烁起来。 望着那抹渐行渐远的身影,一抹异样情绪飞快划过。 虽转瞬即逝,虽然他隐藏得很好,但却还是被胤禟捕捉到了。 整日腻在一起的兄弟,彼此之间都太过了解了。 “你啊……整日非盯着四哥撩拨做什么?回回吃瘪回回还不长记性,快蠢死你算了。”胤祺满脸无语,既无奈且忧心忡忡,“听哥哥我一句劝,闲着没事儿别瞎招惹他,惹急了回头有你好果子吃。” 胤禟却丝毫不领情,嗤笑一声,“谁叫他剪了爷的辫子?这个仇爷能记一辈子!五哥你就是胆子太小,都是一样的皇家阿哥,谁比谁低一等不成?犯得着这样怕他吗?丢人现眼不是。” “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随你去!”胤祺气得当即拂袖而去。 紧接着,胤祉胤祐他们也重新回到场上,又接着继续练习骑射。 “也差不多休息够了,咱们也走罢。”胤禩作势就要起身。 “八哥你等等!”胤禟一把拽住他,凑近耳边嘀嘀咕咕,“八哥你跟弟弟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也看上林家那大丫头了?但凡你点个头,弟弟我豁出去帮你挖墙角儿!” 胤禩瞥了他一眼,“再赖着一会儿武师傅就要来撵人了。” “诶,八哥你别走啊!八哥……” …… “这下可如何是好?皇贵妃娘娘也……”林黛玉又气又急,泪花儿又在眼眶里打转了,“不如我们将这件事告诉父亲母亲知晓吧,兴许能有什么好法子解决呢?” 林碧玉犹豫了一下,道:“可以告诉父亲,但是母亲那儿就先别说了,她最近本就心情不畅卧病在床,就别再叫她平添烦恼了。” 到了贾家西角门正要进去时,正好听见有个人扬声说道:“我奉夏爷爷之命前来,烦请进去禀报一声贵府二太太。” 姐妹二人时常出入宫廷,一下子就听出这声音的主人定然是个太监。 对于他口中的“夏守忠”这个名字,林碧玉倒也是很有印象。 ——一个顶顶贪得无厌的死太监。 按着书中所写,回回这个夏守忠上门就是为了要钱,除了要钱再无旁的什么事了。 有时是为贾元春要的,但大多却是为了自个儿的荷包,拿着贾家当钱袋子使呢。 这会儿突然登门估计也没什么好事,王夫人恐怕又要肉痛了。 不出所料,甫一进门那小太监就扬言,“夏爷爷看中了一只古董花瓶,要价两千两白银,出来的急一时实在不凑手,故打发我来先找二太太支取一千五百两,待过两日便还回来。” 还?还个屁! 王夫人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知晓这就纯粹是肉包子打狗,偏偏她还不敢拒绝。 嘴唇子哆嗦了半晌,在小太监鄙夷不耐烦的眼神催促下最终她还是忍着肉痛掏钱打发了。 “这点银钱全当是孝敬夏公公的,不必说什么还不还的外道话,只要公公能帮着好好照顾贵人,我便也就安心了。” 小太监成功拿到了银子,自个儿也收获了打赏,自是心情大好,撂下一句“请二太太放心”便快速离去。 “这是养了只蝗虫啊……”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这种事一旦开始了那注定就是无休止的。 同样贪婪爱财的王夫人比谁都清楚这个道理,“不成,我得想法子找补回来!” 当下便出门直奔梨香院而去。 “妹妹……” 去看完卧床养伤的贾宝玉,薛宝钗回来时刚巧就与王夫人撞了个正着。 一眼就看见她怀里抱的匣子,以及那满脸似捡着大元宝的笑。 “宝丫头这就回来了?怎么不再多坐会儿?宝玉如今伤着动弹不得,整日里就念叨着他宝姐姐呢,你有空就多陪陪他去。” 薛宝钗低头敛去仇恨的眼神,略显羞涩般笑道:“他哪里是念叨我,个个姐姐妹妹他都念呢,少我一个也不少。” 一派少女拈酸吃醋的娇俏模样,惹得王夫人笑声连连满眼得意。 “旁人是旁人,你是你,区别可大着呢。” “姑妈……” 好不容易送走了她,薛宝钗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殆尽。 眼神阴冷得令人浑身发毛。 进了屋,她便将跟前伺候的丫头撵了出去,开门见山问道:“母亲方才又给了她多少银子?” 薛姨妈支支吾吾半天,才伸出一只手掌来,“五千两。” “五千两?” 薛宝钗眼前一黑,眼泪顷刻间争先恐后滚落。 薛姨妈见状惊愕不已,“怎么了?五千两虽不少,但对咱们家来说却也实在不算什么,何至于如此啊?” “五千两对咱们家来说不算什么,我却是宁可扔进水里也绝不愿给她花一个铜板! 是她害了哥哥啊! 她就是个佛口蛇心的毒妇!” “钗儿你……你,你说什么?”
第37章 自从薛蟠高烧不退那日起,薛姨妈就一下子病倒了。 短短数日便硬生生熬出了些许白发,连那张素日保养良好的脸都在一夜之间垮了,突然就老了十几岁似的。 好不容易人是退烧苏醒了过来,却又变成这样一副痴傻模样,更叫人心力交瘁悲痛不已,恨不得日日夜夜以泪洗面,至今都还卧床不起。 况且,自家人知晓自家事。 薛姨妈本就不是心机多深沉内里多坚强的一个人,寻常遇上点什么难事便时常会手足无措坐立难安,脸上轻易就会显露出心事来。 更何况这件事又是如此非比寻常——亲姐姐害了唯一的亲儿子,这等离奇骇人之事放在谁身上都很难保持镇定理智,当场发狂拼命都绝非玩笑。 出于这种种顾虑,薛宝钗才选择隐瞒了下来,本是不打算说出口的。 但,王夫人实在就是个厚颜无耻贪得无厌的蚂蟥! 她实在是难以忍受自己家被这个仇人如此予取予求,更难以忍受自己的母亲被这个仇人蒙骗、肆意玩弄于股掌之上! “母亲可还记得宝玉的那个干娘,马道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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