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儿,这对迎春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贾母招了招手,唤来一向沉默寡言的二孙女,拉着她的手满眼尽是无奈怜惜,叹道:“她的性子摆在这儿呢,打小就是个不哭不闹不争不抢的,旁人拿针扎在她身上她都不吭一声,骨子里带出来的绵软。 你自己也是做当家主母的,姑且扪心自问,她这样一副心性如何能够顶得住事、做得了正房嫡妻? 找一户差不离的人家做妾室也没什么不好,她性子温柔不爱挑事,正是爷们儿和当家主母都喜欢的那一号人物,又有咱们家和贵人在背后撑着,她将来的日子必定是差不了的。 顶多不过就是名分上的不足,但以她这样的性子能够安稳过过清闲日子就已是一桩幸事了,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一副情真意切苦口婆心的模样,仿佛当真就是那一心为可怜孙女考虑的慈爱祖母。 但贾敏却根本不吃这一套,只觉得万分膈应,忍不住说话也带出了刺,“冠冕堂皇之词打量着糊弄鬼呢?这算盘珠子都崩到我脸上来了!” “敏儿!”贾母的面色变得尤为难看,“这其中的确是有一份其他思量不假,可对迎春来说也的的确确不是什么坏事,好好一桩两全其美之事究竟有何不可?” “不是什么坏事?那母亲怎么不亲自问问迎春,她究竟愿不愿意要这门劳什子的婚事?”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聚向当事人。 却见她一言不发,只死死抿着唇低头杵在那儿,隐约可见眼圈儿已经红了。 再怎么想装聋作哑,这时贾母也实在不好再昧着良心说人家心甘情愿的话了。 贾敏心里是抑制不住的烦躁,“一早我就说过,真有那份心不如好好管教家中男丁,一大家子满心满眼擎等着指靠裙带关系算个什么事儿?究竟是丢人不丢人? 这可倒好,搭进去一个姑娘还不够,还要再搭进去一个?下一回是不是又该轮到探春了?再下一回,人家东府的惜春是不是也要拿来用用? 即便是叫你们靠着姑娘的裙带关系爬了上去又如何?走出去谁还能瞧得起是怎么着?列祖列宗泉下有知都该要觉得丢死个人了! 母亲别忘了,咱们贾家最初可是靠着军功起家的,如今的一切全都是真刀真枪拼杀回来的!纵是家族就此彻底落寞下去也总好过卖女求荣,好歹不丢人,不曾辱没了祖上的荣光!” 贾母的脸已是铁青一片,嘴唇乃至全身都在剧烈颤抖着,神情狼狈难堪至极,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王夫人却讥嘲道:“你口口声声说得好听,仿佛天底下就独你一人清贵高洁,我却不知既是如此你家大女儿为何要与四阿哥勾勾缠缠?你不是卖女求荣又是什么?怎么好意思来指责说道咱们?” 贾敏才不惯着她,上前甩手就是“啪啪”俩大耳刮子,“少拿污言秽语来污蔑我女儿,再叫我听见一回我就撕了你这张臭嘴! 另外,我究竟有没有卖女求荣我自己心里知晓、我女儿心里知晓,皇天后土也知晓,轮不到你这等脏东西来胡乱扣屎盆子! 我与你可从来就不是一路人,莫来沾边儿!” 爽完之后,趁着她还懵逼之际贾敏直接就拂袖而去,主打就是憋死她气死她。 “贾敏!”王夫人含恨咬牙,恨不能追上去跟她大战三百回合找回场子。 奈何,人家早没影儿了,硬生生将她给气得两眼发黑,险些当场吐血。 “老太太……”邢夫人小心翼翼地轻轻唤了一声,犹豫道:“敏妹妹的话虽说得不是很中听,可细想起来却也不是没有道理,好好一个国公府的千金哪儿能去给人做妾啊?那也太丢人了。” 她向来胆子也不大,嫁进门这么多年也没能生出个孩子 来,便越发气弱了几分。 平日里几乎都是一门心思紧跟着老太太的步子走,从来没有敢说个“不”字的时候,眼下冷不丁冒出头来,着实稀奇得很。 一时间众人全都用一种十分诧异的眼神瞅着她,似活见鬼一般。 迎春更是鼻子一酸眼圈儿一热,泪水涟涟,满脸俱是感动的神色。 倒是将邢夫人给瞅得浑身不自在,眼神儿撇开都不好意思瞧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心下却更软了几分。 纵然做了这么多年的便宜后娘,贾琏和王熙凤却也从未将她放在眼里过,唯独这个庶女还算有几分孝心,待她多有尊重。 人心都是肉长的。 嗐。 邢夫人暗叹一声,硬着头皮接着说道:“迎春是个好孩子,又有才有貌品性温良,给人做妾实在是太委屈她了。 咱们也不求什么高门大户,哪怕是找个寒门学子嫁了也好啊,只要能自个儿挺直了腰板儿当家做主,总比一辈子仰头看人脸色过活强。” 王夫人才受了一肚子气没处撒,这会儿又碰上一块拦路石便更不干了,当下吊着眉讽刺道:“难为你一辈子没生过一个孩子竟还能有这样的慈母心肠,不过你确定你能做得了大房的主? 回头叫你家老爷知晓你竟坏了他的大好前程,恐怕少不了又要一顿发作了,我只怕你承受不住啊。” 贾赦是个什么性子?不必问都能猜得到他必定会同意这门亲事。 邢夫人敢硬着头皮在贾母面前说两句好话,却万万不敢跟他对着干。 那就是个混账玩意儿,尤其几口黄汤子下肚后便越加没个人性了,一言不合就动手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到底她还是怕了,抿着嘴低下头不敢再吭声,更不敢看迎春的眼睛。 贾母冷眼扫过她,随后搂了迎春入怀,一下一下轻轻抚着她的背,叹道:“你大姐姐本是家中最尊贵的嫡长女,本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才是,却是年仅十四岁就舍下一切一头扎进了深宫之中,拼死拼活挣扎至今,谁也不知她究竟吃了多少苦头,背地里淌了多少眼泪。 你当她为何能心甘情愿牺牲那么多?不过是因为她是贾家的女儿,是贾家给了她生命,给了她这份尊荣啊。 乌鸦尚知反哺,这就是她的责任,是她与生俱来的使命。” 句句说的是元春,却字字都在点旁人。 迎春、探春乃至惜春,谁又不是贾家的女儿,谁又不曾享过贾家的福呢? 几人一时相顾无言,只得低垂着头沉默。 彼时,这消息也经贾敏的口传进了林家姐妹二人的耳朵里。 略思量片刻,林碧玉的心里便已有了打算。
第60章 “爷,林姑娘动用了宫里的人手。” 胤禛诧异地抬起头,放下手里的毛笔,边问,“所为何事?” 施嬷嬷轻声回道:“是为了荣国府二姑娘……贾贵人眼见乌雅答应失了势,便打上了乌雅氏一族的主意,正意图将家里的二妹妹送给博启做小妾呢。”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听说昨儿已经打发人去荣国府说过此事了。” 言下之意就是说,贾贵人与博启之间必定已经达成了协议。 胤禛顿时皱起了眉。 那日在酒楼里才跳脚喊着要求救人,转头竟又搭上了旁人,可见什么骨肉亲情不过都是糊弄人的。 乌雅氏那一家子,骨子里都是自私自利、利欲熏心之人。 想到这儿,眼中厌恶之色渐浓。 又问:“林姑娘想拉一把贾家那姑娘?她作何吩咐?” “将这消息透露给乌雅答应知晓。” 闻言,胤禛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就明白了她的想法。 乌雅氏如今虽失势落难,可那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就此认命? 用脚后跟想想都能猜得到,她眼下必定满心惦记着东山再起。 十四和乌雅家就是她的依仗,是她从绝望的谷底爬出来的唯一希望,一旦乌雅家有了其他指望,毫无疑问她将沦为弃子。 即便与外姓人合作暗藏很多风险,却也好过冒着巨大的风险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上蹿下跳。 一着不慎,莫说将她从那一眼看过去就完全无解的泥潭里拽出来,只怕全家全族都要掉下去与她共沉沦了。 是以,一旦乌雅家找到另一条路可走,她被彻底放弃已成必然。 这是连外人都看得透透的事实,作为血脉至亲的乌雅氏又岂能不知族人的自私本性? 无论如何,她都绝不会允许乌雅家转投其他任何人,豁出去想尽一切办法她都势必要将乌雅家死死绑在自己身上不可。 只有这样,乌雅家才有可能不惜一切为她所用为她筹谋。 只有这样,她才有重新爬起来的一点希望。 “这倒也的确是个好主意,毕竟是两家的婚事,外人想要插手是千难万难,眼下瞧着仿佛也只有她出手才能破了这个困境。” 施嬷嬷亦点点头表示附和,颇为赞赏地说道:“还不费吹灰之力,静静作壁上观即可,林姑娘果真聪慧过人。 娘娘若泉下有知想来也更放心多了,有她在爷的身边相互扶持着,这辈子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呢。” “她的确聪慧过人。”胤禛神色淡淡的,嘴角却抑制不住地想往上翘。 那股骄傲自得的劲儿,不知道的还当是在夸他本人呢。 施嬷嬷不禁好笑,问道:“那此事就按林姑娘的意思办?” “就这么办吧。” “是,奴婢告退。” “等等……当初皇额娘将那一部分人手留给她就是叫她自行做主随意使唤的意思,往后她那边再有什么动静你也不必特意来禀报,若哪天碰上什么棘手之事不能处理再私下告知爷一声就罢了。” 施嬷嬷顿了顿,恭敬地领了命,“当初娘娘将一切都分得明明白白的,却是奴婢想岔了。若叫林姑娘知晓了,兴许反倒要误会了娘娘和爷,是奴婢的过错。” “嬷嬷的忠心从来也毋庸置疑,只是还请嬷嬷谨记,如今你的主子不仅仅只有爷,她也同样是你的主子。 若连这点弯儿你都拐不过来,日后嬷嬷只怕也只能被迫提早出去养老了。” 这可不是什么威胁,甚至可以说是一句善意的提醒。 眼下是因为没有女主人,一应琐事才叫她管着,等将来嫡福晋进门,内务自当由嫡福晋说了算。 用谁不用谁,左不过就是嫡福晋一句话的事儿,她若不想被嫡福晋厌弃罢免甚至是撵出去,最好就是拎拎清楚,一对男女主子之间宁可更偏向于女主人都好。 毕竟,总不能指望着男主子为了她去跟女主子掰扯,甚至于打女主子的脸吧? 招笑呢? 施嬷嬷暗自警醒,微微福身随后匆忙离去。 …… 永和宫早已撤去了把守的侍卫,如今除了乌雅答应以外的其他人并不被限制行动。 只是或因忌讳她的缘故,这宫里住着的其他小主儿也已许久不得皇上召见,仿佛她们身上都沾染了什么晦气一般,避之唯恐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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