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思来想去几番犹豫之下,他最终还是悄无声息地选择了放弃。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老四胤禛的缘故。 十四很好办,从嫔位以上挑,怎么挑都行。 九儿是个公主,又一直被太后抚养着,即便改玉牒也不过就是找个挂名养母,这就更好解决了。 唯独老四太难办。 被孝懿皇后抚养长大的养子,还能再另找其他养母来记名不成? 要么不改这个玉牒,落在生母名下谁也说不出个什么来,要改就只能改到孝懿皇后名下。 偏偏,那是大清皇后。 纵然已经死了,她也还是正经册封过的皇后。 老四一旦更改玉牒至她的名下,毫无疑问他就是中宫嫡子。 比不上保成名正言顺,却也足够产生威胁,足够令佟家以及背后一串追随者跃跃欲试。 那样的情形是康熙不愿意看到的。 不是怕他们斗怕朝堂乱,而只是单纯不希望佟家跟着瞎掺和储君之争。 那是他皇额娘心心念念惦记了一辈子的娘家,若非万不得已,他也实在不愿对他们亮出獠牙。 打压,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呢。 只可惜,他那母族一众人似乎都很不甘心老老实实享受眼前的荣华富贵。 康熙不由长叹,看着面前成堆的奏请更改玉牒的折子,脸上的表情实在算不得好看。 “乌雅氏将自个儿弄成这般田地,再不更改孩子们的玉牒似乎也说不过去,宗人府那边还等着要将其除名……所有人都在眼巴巴等待朕的答复,是丁点儿都看不见朕的难处。” 李德全心念一转,笑道:“皇上这会儿既是烦了,不如奴才给您说个笑话?全当逗趣儿解闷了。” “你倒是说说看,若是不好笑,你这脑袋就要了。” “哎哟万岁爷诶,您可就饶了奴才罢,奴才还想再多伺候您几年呢。” 说笑过后,他话锋一转,说道:“奴才那新收的干儿子不知皇上可还有印象?就是平日在外头负责跑跑腿传话那小子。 他年纪小,又是苦过来的孩子,整日里就满心满眼惦记那一口糖吃,进宫当差后每个月领的那点月钱全都给他拿去换糖了,到如今没能攒下一个铜板不说,还将好好的一口牙给吃坏了,时常疼起来恨不得满地打滚。 没法子,奴才只好拿出干爹的威风来治他,日日耳提面命叫他不许再吃糖。 他倒好,当着面满口答应得很是利索,转过头去就开始变着法儿地弄各色糕点来解馋,为此往御膳房又是送钱又是舔着笑脸四处套近乎说好话,端的是没脸没皮,连带着奴才这个干爹的脸也丢尽了,提起来就恼人得很。 奴才是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好话歹话翻来覆去都说遍了,奈何……嗐。 如今奴才也是实在没了法子,哪有那闲工夫整天盯着他管着他啊?索性就由着他去罢,回头牙烂了掉了就该知晓厉害了,比奴才说一万句都有用呢。” 康熙神色莫测,半晌之后忽的笑起来,“没瞧出来你竟还有这本事呢?笑话说得不错,赏。” “那奴才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皇上恩赏!” 虽说大伙儿都猜测这次怕是不想改玉牒也不行了,却是万万没想到,得到的结果竟会如此出人预料。 “将十四扔给平妃是何打算?皇阿玛究竟在想什么?” 连带着被一起打包的还有五公主,不过这就无所谓了,不值一提。 令胤礽想不通的是,他家皇阿玛为何要给平妃一个小阿哥! 究竟是单纯想要分化老四和十四这对亲兄弟,还是带着其他什么成算? 胤礽直觉不太好,脸色也就不那么美妙了,“平妃是皇额娘的庶出妹妹,按理来说是该跟孤一条心的,可……索相,依你来看,皇阿玛究竟在谋划什么?” 虽尽量稳着,但眼底里的疑虑和焦灼却已经藏不住了。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意味着这位大清储君对那位大清帝王已经不再满腹信任。 从侧面也足以说明,康熙的种种所作所为令他感受到了危机,父子二人之间深厚的情谊似乎已不受控制地在走向紧张、恶化。 索额图抬眸看了他一眼,表情是同样的凝重焦虑。 噶布喇虽是太子的正经外祖父,但因他有心算计谋划的缘故,其二人之间并不很亲近,至少远远比不上他这个外叔祖。 嫡亲血脉的太子珠玉在前,正常人都不会去选择一个外八路来的养子,但世事无绝对,谁又能说得准呢? 十四阿哥年纪尚幼,好好养几年并非养不熟,况且乌雅氏满族都覆灭了,根本不必担心为他人作嫁衣裳。 当然,这个猜测的可能性极低,算是最坏的一种结果。 如今摆在眼前最重要的是——赫舍里氏一族枝繁叶茂,内部也并非没有争斗,从始至终就不是一条心一股绳,若不然,他也不会早早地就算计太子疏远了自己嫡亲的外祖父。 他这一脉的强势崛起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更不知令多少人眼红不已,只是他们全族与太子绑得太紧,除此之外几乎是别无选择。 而今冷不丁又冒出来一个才三岁、背后还没有原生母族的十四阿哥,有些人蠢蠢欲动的歪心思恐怕就要按捺不住了。 血脉这东西,只有情分足够多时才显得弥足珍贵。 索额图不禁暗骂一声,面上却是一片愧疚,“这事儿也是怪奴才,这些年侥幸被殿下所信任,未免有挡人路之嫌,才叫旁人有了可乘之机企图分化……奴才有罪。” “你何罪之有?起来罢。”顿了一下,又补了句,“架不住人算不如天算罢了。” 显而易见,此“天”非彼“天”。 不满的同时,胤礽对自家皇阿玛的敬畏之心却也进一步加深加重。 原本朝中大多数人甚至包括他在内,都猜测皇阿玛可能会给十四找一个没有权势背景的养母,以此来遏制老四的势力壮大、徒增强势助力。 却万万没想到,皇阿玛反手竟来了这样一出。 不给?为什么不给? 非但要给,还要给得足足的,足到未来十四自己都会生出妄念的程度,足到十四再也不甘心充当老四的辅助。 如此一来还怕什么亲兄弟拧成一股绳共进退?从根子上就已经被分化掉了。 一如他背后的赫舍里氏一族。 仅仅只是一个小十四的去处而已,便不动声色地布下两个棋局,随后只需作壁上观、静候佳音即可。 当真是兵不血刃。
第100章 “老太太今日状况如何?可好了些?都按时吃药了不曾?”甫一下了轿子,贾敏就迫不及待询问起。 前来迎人的那婆子苦着脸,唉声叹气道:“还是那样子,一下子仿佛精神头都没了似的,整日里大多时间皆昏昏沉沉的。 她自个儿倒也想吃药,可也不知究竟是怎么的,吃进去不一会儿就要吐出来,根本等不及发挥效用。” 贾敏心头一沉,脚下步子迈得越发急促。 贾母的岁数在这个时候来说已经算得上是长寿之人,先前一直也保养得当,身子骨儿尚且还算不错,看着就像能奔百岁去的。 只是这段时日贾元春和贾宝玉这对姐弟接二连三发生变故,一件件全都是要人老命的大事,弄得她实在是心力交瘁,备受重创,眼瞅着人一夜之间就垮了似的。 原本还面色红润模样富态,一派福气满满的老封君架势,现如今竟是面色灰白,尽显老态龙钟。 “母亲……” 即使早已不是第一次看见她这般模样,可贾敏还是忍不住鼻子一酸,张嘴已哽咽。 “要不叫太医试试看能不能将药搓成丸子呢?兴许这样就不会再吐了。总归无论如何药定是要吃的,否则怎么能够好得起来啊。” 鸳鸯轻轻拭了拭眼角,接话道:“丸子倒是可以制成,可惜还是吃不下去,一样得吐。” “这可如何是好?”贾敏不禁慌了神,紧紧握着老太太的手啜泣不已。 贾母却反过来宽慰她,“不必担心我,家里现在已是这般光景,我便果真大限将至也绝不会这个时候撒手去了,否则到地下也是万万不能瞑目、不能安宁的。” “母亲!休要再说这种话,我……我听不得……” “好好好,我再不说就是了,你切莫再哭了,叫我揪心。” 闻言,贾敏立即努力平复下情绪,强忍着泪水劝道:“那孩子自幼养在母亲跟前,冷不丁这般遭遇母亲一时难以接受也是人之常情,可逝者已矣,活人的日子终究还是要过下去的啊。 母亲方才也说了,家里如今这般光景,正是最需要一个稳妥掌舵人的时候,离了谁也万万离不得您。 哪怕是念在家里这一众子子孙孙的份儿上,念着我的份儿上,母亲也千万要振作起来才是,若不然咱们这些人可如何能够承受得住呢?往后的日子又该如何是好呢?您心疼她没有错,倒也心疼心疼我这个女儿啊。” 许是说到了动情处,贾母猛然一瞬潸然泪下,哭道:“人活一世早晚都是个死,我活到这把岁数的人了岂能还看不开这点东西?我心疼她年纪轻轻便枉死,却更对她无辜承受这一飞来横祸、到头来非但不曾得到应有的弥补不说,却仿佛还被所有人遗忘而耿耿于怀! 敏儿,她到现在还躺在荒郊野外啊!没有坟、没有墓、甚至连一口像样的棺材都没有!世人皆知她是被冤枉被陷害的,可皇上不给平反、朝廷不给正儿八经翻案,她至今仍是个被皇家废黜的戴罪之身! 这叫我如何能够看得开?如何能够想得通?我这辈子到死都绝不可能释怀! 我可怜的元春啊!老天爷,你睁开眼看看吧!” 因他人蓄意构陷而致使皇帝做出错误判决并非是什么天大的事,毕竟皇帝也不是神仙,不可能未卜先知,更不可能将天底下所有人都完美把控在手心,旁人有心谋算,被误导也实属情有可原。 不过正常来说真相大白之后总该要给无辜之人翻翻案,再给其本人乃至家族一些赏赐以聊表歉意,亦是一份补偿。 以贾元春的身份,最基本也该要有一份追封才对,嫔位打底,妃位也并非不能,总归已经是个死人了,大方点还能给意外犯错的帝王搏一个好名声。 而在此之外,作为其母族的荣国府理当也能收获一些好处,譬如给她亲爹升升官。 于情于理,这些都是应当有的。 偏偏由始至终康熙都不曾提过关于她的一个字,仿佛从未有过这样一个人存在。 倘若这时朝堂上有某个官员能提一提,碍于“情面”二字康熙也只能顺势而为,没有其他任何理由可以搪塞。 可架不住贾家全族都没有一个拥有上朝资格的子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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