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生弹过古曲,演过阳春白雪,也弹响过高山流水,唯有这一曲《凤求凰》他平生只弹过一次,是在他与黄月英成婚的那天。 还时候,我还趴在房顶上掀了片瓦的看着,一身红色喜服的孔明仿若傲雪青松,当时他含着笑,信手拨弦,犹如闲庭阔步。 同一首曲子,同一个人拨弦,此时的曲声似乎又与那时不同。 一曲抚完又继续抚,依然还是这一曲。 孔明将这一曲只反复的弹着,不知道是第几遍了,他拨完了尾音,只略停了停便又去起音,依然还是这一曲《凤求凰》,我忍不住跑上前去拉住了他的手,月下他的指尖已一片殷红,我抱着他就哭了出来。 有些话光说是说不出来的,他懂我的遗憾,我也懂他想对我说什么。 那天,我哭了许久许久,孔明便让众人继续去喝喜酒热闹,他只和我两人在院子一角的花藤底下,静静的拥了我坐着。 我哭了许久,发觉有些丢脸,便不哭了,依在他怀里,嗓子都哭的哑了,说:“又给你丢人了……” 他将我的泪水擦了一擦,微微一笑:“九月和莲子的好日子,不许再哭了。” 我点点头。 孔明看了看琴,对我说:“此生再不会奏这一曲了。” 后来,姜维便经常到他府邸来了,还真应了我对他说的那一句“常来常往”了。 那时,我和姜维两个排排坐的坐在孔明的书房里,孔明一教教两个,都是拿他毕生所学在教,从兵法到阵法,无不倾囊相授,姜维能得他如此看重还是让我很诧异的。 说起来,姜维的悟性的确比我好的多,每每我还在他八阵图里头晕眼花的时候,姜维已能浅浅的入了门,且越学越认真。姜维对孔明格外崇敬,私下是对孔明执师礼的,对着我嘛……我们大眼瞪小眼间,都蛮尴尬的。 因为我们年岁都差不多,可能我还比他更小一些,可是我官又比他高,九月成亲那天他也在场,孔明对我弹了一整晚的《凤求凰》弹的指尖都出了血,姜维学兵法悟性都这么高,他又不是个傻子,自然知道我和孔明实际上是什么样的关系了,让他对着我这样一张比他还嫩的脸还师娘么,他又喊不出口,回回看到我,便只能喊一声“凤侯”了,我回他一个苦笑。 后来孔明看我学的实在痛苦,有一天晚上问我:“你学会了多少?” 我对着他巴巴的摇一摇头,表示没学会多少。 孔明叹口气,说:“罢了,你不用跟我学了。” “你毕生所学……我不学……可以吗?” “反正你也学不会。”孔明摸着我的头,安慰他自己,“你还是会动手就行了吧,兵法阵法学不会,不过旁人也打不过你,最多我帮你掠阵,总不会让你吃亏就是。” 如此,我便从天天让我晕的要死的兵法阵法里解脱了出来。 如此,平静的过了许多天。 这天,我正在院子里看花,刘琰从外面进来,手上拿了一卷黄色的卷轴,进书房里去找孔明了。这卷轴我简直是见怪不怪,一看就是刘禅的诏书,我也没多少兴趣去听,自顾的看我的花,忽然,从天上掉了一只鸽子掉在墙上的花藤那里,啄食着花上的果子,咕咕叫着。 我看那鸽子甚肥,就动了心思了,这时,孔明及姜维并了刘琰出来,刘琰喊了我一声“凤侯”,我连忙回头对他们“嘘”了一下,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到花藤近前,而后一点地,飞檐走壁,直接轻身上墙一把抓住了那只肥鸽子! 这一下,行云流水,动若狡兔,据在场的那几个后来说起,我这抓鸽子的身姿是格外好看的。 我将鸽子抓在手里,回身对孔明笑道:“中午煮个鸽子汤给你喝啊!” 我这回身一笑,笑靥美如画,整个面庞明媚生花,不可方物。 孔明便也看着我微笑。 谁知刘琰见了我这一笑,却惊的往后退后一步,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我说不出话来。 头一回别人见我是这个表情的! 我有些奇怪,看了看手上鸽子,问:“这是你家的鸽子?是你家的还你就是,还没煮呢,活蹦乱跳的,你不用吓成这样。” 刘琰跌坐在地上,指着我和孔明说:“丞相!丞相!她她她……!!!” 我不乐意了,不高兴的说:“就算抓你一只鸽子也不用找先生告状吧!这鸽子又没炖,还了你就是!这般小气!” “丞相!”刘琰对着孔明大喊了一声。 “威硕!”孔明像是意识到什么,猛然打断了他的话,“这鸽子应该不是威硕带来的吧?” 刘琰不敢再说什么,扭头连滚带爬的朝外面走了,我跟孔明笑了一下,蹦跳着自去庖厨交代三娘炮制鸽子去了,孔明带着姜维立在院子里,忽然说了一声:“糟了!”就急急的走了出去,九月不在,我去煮鸽子了,姜维不敢让孔明一个人往外跑,跟着就追了出去。 刘琰边走边回头看,心中惊疑不定,走到长桥下的时候,却看见孔明正立于桥下,他赶忙上去拜道:“丞相,可还有话要在下带给陛下?” “威硕……”孔明说了这一句,后又有些沉默。 “丞相,方才不是在下失礼,实在是凤侯刚才那一笑真的太像一个人了!丞相可知是谁?” 孔明闭上眼睛:“孤,不想知道。” “丞相,难道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孤应该知道什么?” “丞相!在下一直跟着先帝走南闯北,当年白门楼的时候,在下就在先帝身边啊!凤侯,凤侯她……” “威硕。”孔明再次打断刘琰的话,“凤侯,是先帝亲封的大汉凤侯,是孤毕生所爱。” “丞相!可她是逆臣之后啊!” “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为何红口白牙污人清白?难道你不知道你这一句说出来,会造成怎样的翻天巨浪!” “可、可是……她那张脸就是证据啊!” “一张脸如何能当作证据?威硕若执意说她是什么逆臣之后,便拿出点像样的证据来。向月,生于黄家,长于黄家,她六岁时随先夫人入我隆中,从此之后便长伴在孤的身侧,她不是什么逆臣之后。她若是逆臣之后,那孤是什么?!” “……丞相……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在下,反而明白了几分……” “威硕,先帝那一代的人已经离开的差不多了,你是为数不多的老人了,而今我们要完成先帝遗愿,光复的是整个汉室,关于向月,你若有证据,便将证据拿到孤的面前来,若是没有证据,回成都之后,还请你不要在陛下和众臣面前乱说。” “在下明白丞相在此等候在下的用意了,在下,绝不乱说,告辞。” 姜维陪着孔明长身久久的立在桥下,看着刘琰张皇离开的身影,说:“丞相,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 “不了,伯约。”孔明微微长叹,“你不了解威硕,他没有什么远志,也很怕事,他答应了我不会说出去,就定然不会说出去。对了,伯约,月儿那里……” “末将什么都不知道!” “如此,甚好……唉……我也不知道我还能护她到几时。” “丞相,有您在,定可护她周全!” “那若是有一日,我不在了呢?” “丞相!您不可这么说啊!” “生老病死,无人可以例外。”孔明回身静静的看着姜维,“伯约,我有一事相求。” “不敢!请丞相吩咐!”姜维跪于地上。 “月儿旁的我都不担心,说到底,威硕他们这话说出去也不会有人去信。唯一让我担忧的是月儿不通阵法,打仗从来只仗着一身血勇,若是以后有一日我不在了,请伯约多多看顾她,不使她掉入别人的圈套,我纵然在九泉之下,亦会对你感激不尽。” “丞相!末将定会尽毕生之力,誓死保护凤侯以报丞相!” 当时,我正在庖厨里和三娘一起在料理这只肥肥的鸽子,三娘问我:“凤侯,当真红烧了吗?” 我连连摆手:“别听他的,真红烧了他能吃下去才怪!他最近吃的越发清淡了!我难得抓到一只这么肥的鸽子不能浪费了!这样吧,劈一半,一半裹了菇子炖个汤,炖清亮一些,另一半就清蒸了吧。” “是。”三娘笑着说,“凤侯对大人真是上心。” “他已经这么累了,不吃点顺口的怎么能行?他若是再只吃这么一点,我都想给他掰开硬塞下去了!他总是吃不下东西,身体怎么受得了!”我连连摇头,很为孔明的身体忧心。 吃饭的时候,孔明见我还是拿鸽子炖了汤给他喝,对我说:“你又不爱吃这种清淡的,怎么不使他们烧个辛辣一些的?” “你又不吃!”我给他舀了汤,说,“你不吃我还抓它干嘛,还不如放生了!” 孔明便不再说话了,俯身喝了汤。 我见他肯吃,便也扒拉了几口饭,问他:“你下午是去府衙还是要去书房?” “许久未陪你了,下午便陪陪你吧。” “先生你当真?” “当真。” 我眼睛瞬间一亮,问他:“那我们去街上玩?你带我去街上玩好不好?” “今天外面有什么好玩的吗?” 我想了想,说:“不知道……我让莲子去打听一下!”对着外面就喊,“莲子!去看看今天外面有什么好玩的!” “好,奴婢这就去!” 因莲子打听需要时间,我盯着孔明喝了两碗汤才放过他,孔明便走到窗口,目光看着外面消着食,我很自然的就蹭了过去,抱着他的腰身,午后的时光格外的安宁,他也抱了我,轻轻摸着我的长发。 “嗳,对了,先生,刘琰今天为什么是喊你丞相?” “他来宣召,陛下复了我丞相之位。” “你终于肯接啦?陛下都说了那么多次要给你复相位,你一直都推辞,这次怎么接了?” “接不接的,反正也没什么区别。”孔明的语气,挺无奈的。 我低头抿唇一笑。 孔明将北伐失利的责任归在自己一人身上,要求自贬三级。 后来我才听说,本来阿斗是怎么也不准的,孔明是他相父嘛,摘了相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喊了,可是孔明十分坚持,费炜他们几个又在劝,说丞相赏罚分明,愿意自罚这是好事,阿斗这才磨磨唧唧的准了,虽然贬他相父当右将军,但是一应如前,权势权利都不变,那相应的要做的事自然也不会有半分减少。 后来,轻王来汉中递交文书的时候与我偷偷聊过几句,我还问他:“这是何必呢?” 轻王跟我说:“丞相坚持的啊!呃……其实,贬他做右将军,我们都不知道要怎么该喊他了!你不喊丞相还能喊大人,不喊大人还能喊先生,就算先生也不喊,你至少还能喊一声夫君,我这才叫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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