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院子落了雪,给月亮光一照,照的屋中不点烛火也有几分明亮,孔明墨发如染,闭着眼睛的样子太过美好,我看了心内欢喜,趁着半起身给他揉着头顶的机会,头一低,吻在他的唇上,他眼未睁,抬手抱住了我。 吻了片刻,俗事俗物渐渐远去,没有俗尘烦心,孔明的头疼也会好上许多,而后,孔明看着我,轻声道:“这么喜欢我,还会舍得三年不见我?你当真狠心。” 我伸手把耳朵一堵,道:“先生,耳朵起茧子了!别再说了!” 孔明却道:“若不是我使人拦着你,你还想出城?” 他一说,我想起来,连忙问:“你为何不许我出城?” “要我许你出城?”孔明笑了笑,“我许你出城你要去哪里?我还能再找得到你吗?天下之大,你要让我上哪去找你和果果?就算你不愿意见我,我也要你待在我能看见的地方!月儿,今夜,唤我一声夫君吧。” 我愣愣的看着他。 “今夜,不做你的先生了,做你的夫君。” 这一夜不知道有多少人没睡着,我后来却是睡的挺熟的,在孔明怀中,我一向安枕无忧。
第205章 第 205 章 次日雪霁,孔明开始正式忙活准备出征的事情了。他先将江一心叫了过来,道:“我出征在即,今日你就与瞻儿回成都去吧,我派人护送你们。” 江一心容颜憔悴,是一夜没合眼的样子,闻言立刻道:“让瞻儿再跟父亲待一段时日吧!” 孔明摇了摇头。 江一心很绝望:“你有这么不喜欢瞻儿吗?” “不是不喜欢瞻儿,瞻儿是我的孩子,我理应是很喜欢他的,只是你也看到了,我琐事缠身,没有太多时间去儿女情长,也没有时间去教导瞻儿,我会给陛下去一封信函,着书院的先生对瞻儿严厉一些,你也不可多惯养着他,他是个男儿,你这般护着养着,他日后还怎么长大?八岁的孩儿,书看的还没有果果多,道理呢?道理又懂的多少?目无亲长,不心怜幼小,不容幼妹,口无遮拦。整日里不是玩蟋蟀就是逗鸟,这些年,若是我在你们身边的话,瞻儿怕是已被家法无数回了。江一心,玩物丧志的道理你懂,你该谨记,并教导瞻儿,瞻儿现在还小,你用心教着还能改的过来。” “孔明,你说你没有时间去女儿情长,那为什么向月能一直伴着你?” 孔明很冷淡的说了一声:“她于旁人对我不同。” “其实没有什么同与不同……只是因为你喜欢她……”江一心很绝望。 孔明不想再多说什么,道:“瞻儿是你生的,若你不想养废了这个孩儿,就对他严厉一些,养子需严,等他以后再大一些,日后想娶谁家的淑女,你便自己定了吧。” 江一心听的不对,问:“孔明,你……” “我要走了。”孔明脸上带了一丝隐约的笑意,“此战事一结,天下平定,我便会和向月回到民间,过一些再平凡不过的日子,日后,可能不会再去成都了,瞻儿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孔明!” “不过我不建议瞻儿娶皇室名门的女子,这话,你多半也不会听的,罢了,你生的,你自己定了就是。” 江一心突然想到果果,跟孔明殷切的说:“孔明,你和向月要出征,果果那孩子没人照料你也不放心吧?你让我把果果带回成都养着吧?我一定视果果如亲生!我对你发誓!” 江一心要果果,可能她真的会善养果果,也是因为她日后还想再见孔明,她爱孔明爱的也很深。 孔明摇了头,道:“果果的事就不用你费心了,果果有向月照料,你只需管好瞻儿就是。” 江一心问:“向月这次不跟你出征吗?难道还把果果带去大营里养着?我观那女孩的面色,不似强壮,如此颠簸怕是她也受不了吧?” 孔明今日的耐心是格外的好,便答:“此次不需向月与我一同出征,她会留在府邸照看果果,等我回来。” “我也留在这等你回来!” “江一心,你我的缘分已经尽了。” 说这话的时候,孔明负手站于上方,当时他们两个谁都不知道,这一句的“缘分已尽”之后,他们的生活便真的再没有了交集,终此一生,这便是江一心见到孔明的最后一面了。 孔明携我去城外送了送江一心和瞻儿,我看着他们马车粼粼远去,和孔明说:“先生,你狠心起来的时候,真的很狠心。” “我一向如此。” 城外寒气未退,却有青青的小草开始倔强的从土中探出头来,果果裹着厚重的冬衣走在前面,好奇的看着城外的小花和小草,孔明便携了我走在后面,边走边随口闲聊几句。 我能听见孔明绝情的语气中那一丝微弱的叹息,便道:“如果没有我,先生这一生应该会很美满,毕竟,先生一身的本事不是假的,先生这样的本事,就该有如此重权,就该有今时今日的一切,江一心是真的爱你,而且她可以成为你的贤内助,为你打理好一切,不像我,什么都不会。” 孔明却道:“若是没有你,可能我早已死在了东吴,或者,死在其他任何地方了,何谈今日的权势与富贵?” “没了张屠户,就得吃带毛猪?”我笑看孔明,“没了我,也会有许多许多其他的人,三军将士,他们都会拼死护你的性命,你当年不是跟先夫人说的吗?先夫人说我为你如此拼命,你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孔明笑问:“我如何说的?” “当真不记得?” “时间有些久了,而且,我与卿念说你说的多了,也不止一句两句,你不说,我一时半会真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句。” “哦,那提醒你一下,你当时说,三军将士皆愿为主公厮杀,为你而死。” 孔明低眉而笑,道:“我就知道!正经的教你些什么,你从来都记不到晚上就忘记了,偏门左道你倒是记得牢靠。这句话我与卿念谁都不会告诉你,若我记得没错,是你自己在门后偷听我与卿念说话偷听到的吧?而今多少年了,记得如此清楚不说,还拿来挤兑我?” 我脸上一红,说是说不过他的,便只问:“你只说有没有这事吧,有没有这句吧!” “有!”孔明认了,笑,“那又如何?” “如何?”我一双眼睛睁的极大,“证明不止我一个愿意为你而死啊!就算没有我,你依然会被保护的很好啊,没我气你,你会活的更好一些。” “我之前便说过多次,而今再说一次。”孔明认真的看着我,说,“你会如此觉得,是因为你觉得我很好,实际上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完美,我心狠绝情你不是第一次见了,朝堂上的权术我不想讲给你听,我做过一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有过一些不甚光明的手段,我远远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相反,你才是最美好的那一个,因为你赤子心肠,从未改变。你的杀与赦,从来都是因为我一个人,而我……” 孔明有些沉吟。 我见孔明神情便已开始心痛,孔明这样的人,从来光风霁月,他会做他说的这些事情,多半也是因为局势而不得不做,比如娶江一心,比如替刘备从周瑜手上抢下荆州,他本性是正直高洁的君子,会做这些他本不屑的事,还不是因为一个词,这个词叫——大局。 于是,我便走在他前面,面向着他,反走着路,笑着看着他说:“你就是最好的,就是最好的!其他的我不信!” 孔明却伸手要拉我,忙道:“你小心些!若有石头绊着怎么办!” “不要紧,真摔了,先生会拉住我的。” “我要是来不及拉你呢?”孔明见我反走依然挺稳,稍稍放了些许心。 “那就摔了呗。”我大笑,“而且我不信,先生定是会拉住我的,先生永远都会拉住我,不会使我真的摔下去。” 正如此说着家常闲话,走在前面的果果忽然跑了回来,手上拿了一把小野花,掂着小脚努力递给孔明,小小的脸上满是真挚,果果说:“父亲!花!” 孔明蹲下身来对果果微笑:“唔,父亲知道是花。” 果果将花递到孔明面前,笑着说:“父亲,花花很香!父亲闻一闻!” 曾经,孔明画过我的一幅画,画的是当年还在隆中,我那时刚练完剑,见古树上已开出新芽,林野间满是细碎的小花,便收了一把,笑着递给孔明,我当时和孔明说:“先生!你闻闻!香极了!” 后来,传出我葬身北方的传言之后,孔明就在书房中画了那张画。 我不知道他当时画那一副画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但是但年的那一幕其实早已深刻在孔明心中,且时移世易,这一幕永远不会从他记忆中淡去。 而今,十几年后,我和他的女儿,幼小的果果,同样持了一把花,递给孔明,天真且稚嫩的说:“父亲,花花很香,父亲闻一闻。” 孔明落了一颗泪。 果果有些不知所措,惊慌的说:“父亲不喜欢吗?” “不,父亲很喜欢。”孔明一手抱起来幼小的果果,另只手牵住了我。孔明而今是越来越容易动情,他的心越来越柔软,比不上当年坚硬了,只嘴硬还不下当年,我便笑问果果:“你父亲说他这个人不好,果果说呢?” 果果紧紧抱住孔明,认真的说:“父亲,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我当着孔明的面逗着果果:“果果,我养了你足足三年啊!你才见你父亲多久?一个月?就这么坚定的说你父亲好了?不对啊,我听说,你第一面见着你父亲的时候就喊他父亲了?不是啊,果果,万一他真的不是你父亲呢?……啊啊啊,痛痛痛!先生先生,手痛手痛!手下留情!” 孔明好笑的说:“让你再这么口无遮拦!我不是果果的父亲?嗯?那谁是?还是说,你还真有这个胆子背叛了我?” “我我我没胆子……我就是逗果果的……” 我怂了,果果偷笑。 果果对孔明告状:“父亲,果果之前问过娘亲,果果的父亲何在,娘亲说果果的父亲已经死了。” 孔明立刻转过头来看我,那眼神让我头皮瞬间一紧,连忙跟孔明说:“逗……逗小孩的!哄小孩的!真的就是哄小孩的!”我瞪着眼睛跟果果说,“你别瞎说啊!小心过了今天没娘了!” 孔明道:“果果,没事,别听娘亲的,告诉父亲,你娘亲还说过什么?父亲,大概要与你娘亲算一算账了,帮你娘亲紧一紧筋骨。” 果果趴在孔明耳边,悄声说:“我知道娘亲骗我的,因为那天晚上,我半夜醒了,娘亲还坐在桌子前,娘亲她拿了一块白玉的牌子一直在看,后来她睡着了,我就也偷偷看了一眼,上面的两个字我不认识。但是我想,这个玉牌肯定是父亲的,所以我的父亲肯定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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