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婶好。”阿午也不怕生,一双乌溜溜地大眼睛盯着她瞧,弄得兆佳氏心中欢喜不已,也跟着宝月一口一个阿午地叫着。 阿午的名字去岁已定下了,取的是弘旼二字,只是大家也都习惯了叫阿午罢了。 两人谈天说地间,已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宝月看了看时辰,便差玛瑙去前头问问,“你瞧瞧四爷那儿散了没有,若是散了,便留十三爷和福晋下来吃个便饭罢。” 见兆佳氏起身推辞,正要告辞,宝月连忙拉着她阻止道,“福晋别和我们客气,咱们爷话多,想必是绝不会放十三爷走的,我不过是一问罢了。” 兆佳氏想起四爷平日里的样子,实在怎么也无法把话多二字和他联想到一起,用帕子掩着嘴闷闷地笑起来。 “大人们可都走了?”玛瑙到前头的时候,张起麟正守在门口。 “都走了,里头只有四爷和十三爷,侧福晋有什么吩咐么?” “那便烦请公公通报一声,就说我们侧福晋问四爷可要摆饭?”玛瑙朝张起麟一笑。 张起麟连忙应下,转身进去了,他正愁不好提醒呢,两位爷正说在兴头上,他不好进去打搅,可若是不提,眼看着天色晚了,总不能叫人十三爷在四爷府上空着肚子。 门人们走后,四爷便一直和十三在屋里说话。十三是他信赖的弟弟,才干人品俱有可观,经过这事,他们又更添一分亲近,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将自己的打算向他和盘托出。 “以四哥的本事,若要无心,我才奇怪。”十三先是有些惊讶,但几乎一瞬间便接受了。 他放下茶盏,笑着朝四爷拱手,“若四哥不嫌弟弟愚钝,往后便让弟弟跟着四哥办事罢。” “你不怕做乱臣贼子?”四爷一挑眉。 “四哥心怀天下,只这一点便已胜过其他兄弟百倍了。”十三毫不回避地注视着四爷,眼中毫无惧色,“我这些年在四哥身边,对四哥是真心服气,无甚可怕的。” “只是我身边都是二哥的人,我身无长物,如今又不受汗阿玛待见,只会让四哥白费心思,徒增拖累罢了。”十三想起白日里求见康熙不得的事来,仍旧心怀戚戚。 他从小没有额娘,幸而也算得了汗阿玛垂怜,便按汗阿玛的吩咐,一心只跟着太子办事。谁料到居然还有这样的波折,他夹在万岁和太子之中,实在是两难。 “正如你所说,咱们一同理事,我深知你的为人。今日所言,并不为了别的。”四爷并不惧这些,他不是为了太子的势力亲近十三,更不会因为十三如今不再受康熙的喜欢就远离他。 两人相视一笑,未尽之意都在一盏茶间。他们打开心扉,敞亮说话,好一番痛陈如今官场上的积弊,直到张起麟来敲门,他们尚还意犹未尽。 听了张起麟的传话,四爷拍拍十三的肩膀,“今夜就在四哥府里用膳罢。” 十三也不跟四爷客气,跟着他就往偏厅里去了。 这夜四爷和十三爷喝了一个尽兴,十三将连日以来的忧虑和四爷对他的信任全都倾注在杯中之物里,以此忘忧,一觞已尽,才算真正畅怀起来。 他们二人告辞后,兆佳氏扶着十三爷上了马车,她看出如今四爷和十三爷之中非比寻常的亲近,想想如今他们府上的艰难处境,不由得有些忧虑。 “爷,咱们......” “我知道你的担心,”十三闭着眼靠在车壁上,“四哥不是狭恩图报,而是不愿见我消沉,想拉我一把罢了。” 他违背皇父的意思,是不孝,从太子手下离开,是不忠。可是、可是—— “汗阿玛把我推到太子面前,可若让我自己来选,我真心愿意跟着四哥。”说完后,十三默默良久,在黑暗之中,他的眼角沁出来一点湿润的暗光。 兆佳氏紧紧握住他的手,“只要爷做了决定,妾便跟着爷走。” 夜里寂静的长街上,一时只有马蹄嘚嘚的声响。银白的月光落在水洼之中,车轮碾过泥泞,留下一串深刻的车辙,只等明日被新的痕迹覆盖。 宝月送了十三爷和兆佳氏出去,折返回偏厅的时候,还见四爷愣愣地坐在座位上,脸颊发红,还泛着热气。 她拿过玛瑙递来的热帕子,在他光溜的半边脑袋上擦了擦,又给他递了一碗醒酒茶,嗔怪道,“你倒是喝的畅快了,这一身的味道,可别熏着我们阿午。” 四爷偏不接那茶,就着她的手饮尽了,牵过她的手闷闷地笑,“我又不和阿午一起睡,只熏熏你罢了。” 宝月抽出手来打他一下,恼他喝了酒就爱说瞎话,“你和十三爷说了?” 四爷含笑受之,揽住她的腰身道,“十三想必也多少也猜到了,我相信他,不想再遮掩而已。” 十三也有一大家子的人要顾,给他一个盼头,也免得他因为太子的事消沉下去。 在座上缓了片刻,那醒酒茶便起了效力,他拉着宝月回去,手上珠串的穗子随着他们的脚步在宝月手心里轻轻的扫荡,带起一阵酥麻。 她不由得缩了缩手,却被他反手紧紧握住,不许动弹。 他大步走在前头,月光只照亮他半个侧脸,他声音沉沉地,如同穿林玉磬,话里的意味却让宝月羞红了脸。 “阿午已睡了?” “......” 她并不答话,别过头去。 一进了门,他便转过身来,握住她纤薄的肩膀,温热的肌肤相触间,她听到身后的门重重关上的声响,随后便被他轻柔地抵在门上。 他低头将她笼罩在自己的怀抱里,眼中燃起幽深的光亮,指尖不断在她唇间流连。 待他终于往别的地方征伐,缺氧的心脏在胸腔间剧烈的跳动,她才后知后觉地喘了一口气,却很快又被他以吻封缄。
第50章 还在剧情里 直王得知胤礽被康熙改为圈在咸安宫后却是暗恨不已,连谋逆这样的大罪都不足以杀了胤礽,天下还有什么比这更大的罪过? 偏偏自己的路却已被汗阿玛堵死了,他心中理智稍回,便计划着联合一众大臣们继续为八爷上言。 若按长幼论,除了自己和胤礽便是老三老四,无论如何,这个位子不能落到他们手里,否则新太子上位的时候,便是他们被清算的时候。 康熙对他们的打算一清二楚,故而还特地下令不许诸位皇子图谋太子之位,否则便视同国贼。 只是,朝堂上的喧嚣却并没有因此平静下来,反倒显露出一种愈演愈烈,皇帝已无法控制的事态来。 八爷如今掌管的内务府,可谓从来是皇帝心腹所在的位置,七司三院关系到皇帝的衣食住行,若内务府的人有异心,御前的人就要处处防范,只有千日做贼,岂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故而胤礽的事一发,康熙便立刻换了直王党的八爷上去,如今康熙对直王与八爷也是提防不已,断不能再让八爷管着内务府的事。 胤礽一失势,原先太子党的官员便纷纷获罪,参他们的折子纷至沓来,作为原先的内务府总管,胤礽奶公的凌普自然也不能免俗。 康熙便顺水推舟地派八爷这个新任的内务府总管去审理前总管凌普贪污受贿,勾结谋逆的案子。 朝臣们党同伐异,君王便以异论相搅,是自古以来的习气。既能把八爷手上的内务府事务卸下来,又能打击凌普为首的内务府中的太子党人,不过是康熙的寻常手段而已。 八爷美名远扬,是因为他素来宽厚,好施恩德,故而他身边朋党甚众,毕竟谁不愿意将来的上司是这样的人呢? 八爷没有辜负大臣门的期盼,他受命带着人去凌普府上查抄,果然并不改他从前的作风,并未将结果据实上报。 除却凌普是无可转圜的大罪,其余凌普一脉在内务府的官员竟无一人获罪。甚至八爷还以恪尽职守,不屈权势为由,上奏折请康熙提拔一些原来是太子党的低级官员。 “老八这是号错汗阿玛的脉了。”四爷听闻此事,依旧颇有兴致地和十三下着棋,悠然笑道。 “八哥想收买这些太子党的人也无可厚非,汗阿玛素来宽仁,又释放了二哥和我,已是要轻轻放下的意思了,八哥多半以为自己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十三跟着落下一子,轻轻摇头。 只有他们这些从前日日跟在胤礽身边的人,才知道他因为这个太子身份,过的是什么样担惊受怕的日子,若是康熙的心思这样好揣度,便不至于到如今这个地步了。 “只是施恩这样的事,既非人主,岂能专行。八爷做了万岁的事,万岁又该做什么呢?”宝月转了转眼睛,她打着扇子在一旁观棋,只是却不是一个真君子。 四爷抬起眼来瞧她,一抹笑意在他眼中缓缓漾起,如同春风拂过碧泓,“好聪明的姑娘。” 宝月转过来横他一眼,十三也跟着低头暗暗地笑起来,只是到底是兄嫂,他不愿失了礼数,还竭力抿着嘴角。 “三阿哥!里头在议事呢,咱们去别的地方玩儿,好不好。”正是玛瑙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只可惜话音未落,一个小小地圆萝卜就迈着两条小短腿噔噔地跑了进来。 阿午迷茫地在门口张望了两眼,终于如同确认了方向一般,他一把抱住靠门这一边罗汉床上的一节苍色的袍角,乖乖地喊人,“阿玛。” 十三爷才听到动静回头看去,却不防腿上突然挂上了一个小娃娃,他哭笑不得地抱起阿午,举到自己眼前,“阿午仔细瞧瞧,这是在叫谁呢。” 坐在对面的四爷挂着一张臭脸,伸手把阿午从十三的怀中扒出来,又捏了一把他肥肥的脸颊肉,“你叫谁阿玛呢,要是喜欢你十三叔,干脆今天阿午就跟十三叔回去好了。” 阿午大约是个傻的,被捏了也不生气,安然坐在他的怀抱里,眼睛亮晶晶地冲他喊着,“阿玛,阿玛。” “你做什么呢!”宝月瞧了却有些生气,哪有对小孩子说这样的话的。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能思考了,动不动就说这样的话,阿午要是真以为他们不要他了怎么办。 她把阿午从四爷怀里夺来,轻轻摸了摸他被捏过的地方。小孩子皮嫩,即便四爷没使力,也在阿午脸上留下了一点浅浅的印子“都是阿玛坏,额娘和你去别处玩,好不好?” 得了阿午兴冲冲地点头,她便转身抱着阿午撩起帘子走了出去,阿午在她肩上露出一对弯成月牙一样的眼睛,面对着他们挥手,“阿玛再见,十三叔再见。” 这会子倒是很明白的样子。 十三也跟着露出一个轻笑来,他甚至很认真地回复这个一岁多的孩子,“阿午再见。” “你当心着脚下。”四爷目视着她跨出门去,无奈地摇头。就她这副样子,还说不是明不逮远,爱溺私情,往后阿午他可得好好教,免得被她养出一个混世魔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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