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得云开见月明,四爷病重,是上天赐他们母子的大机遇,若上天眷顾,就叫四爷和瓜尔佳氏如愿永远在一起罢。 高悬的明月遥遥照耀着两地,热河的夜景是另一种绝色,星垂平野,流光徘徊。 然而如此美景,却无人有心思去欣赏,宝月木然地守在四爷的床前,刘院判坐在那儿为他施针,身侧来来往往,房中气氛紧张不已,忽然有人不慎撞倒了烛台,灯光明灭,那人战战兢兢地跪下请罪。 “再多点两盏,放到我这里来。” 宝月目光扫过,无心搭理那个毛手毛脚的丫头,示意她快下去。但刘院判在为四爷施针,宝月只觉得灯火通明的房内还不够亮堂,她就着身侧这盏新点上的灯细细观摩着四爷的脸庞,他近来消瘦许多。 方才喝过药后,四爷便不知为何昏睡了过去,她一开始以为他睡着了,可他满脸是汗,却无论如何也叫不醒。 宝月颤抖着伸出手去,他脸上泛着潮红,唇色却白的透明,她按上他的人中,感受到他鼻腔间吐出温热的气息,她才如蒙大赦地跌坐在床边,撑着身子起来,急急地喊刘院判过来。 宝月捱过了几乎是她人生中最难捱的半个时辰,四爷那串碧玺珠子在她的手中不断拨动,她在口中默念佛经,却又怕自己不够虔诚。 可四爷是很虔诚的,他分明不应该折在这里,是因为她吗?她不敢深想,只能麻木地念经,隔绝脑中的胡思乱想。 刘院判终于直起身子,长舒一口气,他命身边的徒弟们收针,自己到四爷面前翻开他紧闭的眼皮查看他的情况。 宝月握住桌边,借力起身,指甲几乎要陷进木头里,她起身想去看,神色却分明带着逃避。 好在刘院判擦了擦汗,神色轻松下来,一改方才的凝重神色,向宝月回禀,“只要这烧一退,四爷便要渐渐好起来了,如今天气渐凉,四爷大病一场,风邪入体,中气不足,许会怕冷,臣开一些性温偏热的药方佐以调养,往后四爷还得多加注意,小心保养才是。” 宝月这一口气乍然松下,全身上下凝固的血液都仿佛开始流动,她几乎被冲的脑袋发昏,半响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来。 “我知道了,多谢大人,”她稳住声音,却不由从喉中露出一丝喜极而泣的呜咽,“不知四爷这烧多久才能退下?” “四爷平日身体强健,这些日子精神尚可,应当不会太久,只是要辛苦伺候的人时时注意体温,用湿帕子降降温度,也许就退的快了。”刘院判朝宝月一礼,起身准备告退。 宝月还他一礼,亲自送他到门口,又命人打温水来,她坐在床头,散开四爷的衣裳,将他揽在膝上,为他擦拭着额头和脖颈降温。 残月渐渐西沉,烛火摇动地过了半夜,宝月却依旧神志清明,她将那串碧玺手串放在他枕边,指尖在他的眉目间缓缓描过,方才强忍住的泪水终于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眉间。 她这半夜反复地将帕子浸湿,指尖都泛起白色,皮肤隐隐地开始发皱,待到四爷额间的温度渐渐降下,也不再出汗,宝月便知道他应当是烧退了。 她从四爷昏睡过去后一直绷紧的精神才终于放松下来,久违的困意涌上心头,来不及亲眼见到四爷醒来,她便靠在床柱上沉沉睡去。
第69章 宝月从沉梦中悠悠醒转的时候,外头已是天光大亮了,她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目光迷散地落在熟悉的床帐上,才发现自己歇在四爷的床上。 那他人呢?她骤然清醒过来,慌张又期盼地朝外张望,果然见他披着厚厚的大麾靠在一旁的美人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手中的书卷。 那串碧玺手串重新回到他的手腕间,流苏垂坠,在他指尖轻轻吻过书页。四爷回头朝宝月看来,他的目光悠悠荡荡地在她眉眼间轻轻扫过,一时春冰消尽,湖漾碧波。 “醒了?” 他面色像冰晶一样,嘴唇还泛着病后的苍白,玉山陷在灰鼠色的大麾中,恰如一幅写意山水,玉京明月,莫能仿佛。 宝月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愣愣应道,“嗯。” 她很快清醒过来,皱起眉头,快步到四爷跟前。 “你如今就可以费神看书了?”宝月从他手上将那书抽走,见是一本医书,便信手将它合上,“若不是重要的事,且先放放罢。” 他眼中满含笑意,松手任由宝月将书夺去,“我不过是闲得发慌罢了。” 四爷抬手在宝月颊侧拂过,勾起一丝因为睡醒而散乱的碎发,轻轻为她夹至耳后,“既然玉娘醒了,自然就不必这书了。” 她嗔怪地瞪他一眼,为他拢紧散开的大麾,“也不是好全了,一下就撒了欢似的,须知病去如抽丝,还得小心调养才是。” 宝月正要起身,却不防袖子上传来一道温和又坚定的力气,她身形一滞,二人四目相对,她如瀑的长发散落在他身前,发尾轻轻在他胸膛上扫过。四爷拉住宝月的袖子,目光在她身侧缓缓流转,他蓦地叹了口气,指尖在她下巴上柔柔地摩挲,最终停在她的脸颊上。 “玉娘瘦了。” 他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宝月后腰处微微使力,想将她揽入怀中,宝月却极快地挣开他的手,从他的气息中退开。她在榻边坐下,轻轻侧脸靠在他的肩上,如今四爷在她眼中简直比玻璃娃娃还要脆弱,坐在这儿都担心他被阳光晒化了,又怎敢一整个跌入他的怀中。 “正合我意,我还嫌原来太胖了呢,看我如今的身形,也许连当年在闺阁的衣裳也能穿下了。” 四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伸手环过她的腰侧,清苦的药香重新将她笼罩住,她眼睛弯成两道月牙,笑容明媚,并不当一回事。 “这回想必吓坏你了,”他静静地抚摸她的头发,“好在无事了,你真不该来的。” “可看到了我来了,哥哥高不高兴?” 那两道月牙清凌凌地注视着他,叫他心中所有的庆幸、爱怜和甘美的甜意都无所遁形,他神色一下子温柔下来,看到她出现在眼前时,那一瞬如绝处逢生般的惊喜重新涌上心头。 “我原本以为你在城内,只担心打扰到你,”她轻轻蹙眉,叹了口气,“可你信上说,思何可支,我又何尝不是呢,后来发现你生病了,我只会更加想见你。” 她垂敛眉目,眼睫像蝴蝶一样轻颤地飞舞,“幸好,幸好你给我写信了。” “因为那封信?”他微笑。 “还有苏培盛,他慌里慌张的,偷偷烧衣服,还有信纸上的气味——”她语调微微拉长,炫耀着自己的聪明才智,“我后来发现了,是木兰,辛夷,对不对,为什么是这个?” “嗯......因为艾叶味道重?”他目光游移,侧头避开她亮晶晶的眼睛,给出一个答案。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并不在这上面纠结,很快接受了这个解释,注意力飞速转移开来,转瞬间又想到了一个折腾的新点子,“木兰的气味真好闻,咱们回去了,也在园子里种一些,好不好?” 木兰,多么坚韧又美丽的花朵,还可以入药,又和他们有这样一段缘分,将它种到园子里,怎么不算一种纪念的意味呢。 “不行,”他平静又无情地否决了宝月这个一时兴起的提议,并很快给出一个理由,“你喜欢的花已经种满整个园子了,桃花、海棠、杏花、瑞香......你要拔掉哪些?” 她怀疑的目光看向四爷,平日在这方面上,他分明无有不应,只会想尽办法满足她的愿望,叫种类繁杂的花朵和谐又恰当地生长在园子各处,既能叫她高兴,又不破坏园子里的山水景致,今日怎么忽然不乐意起来。 四爷安坐榻上,在宝月上下扫视的目光中岿然不动,嘴角尽力拉成很平直的一条。 见他神色平静,分明是心意已决的样子,宝月也只好算了,她神色恹恹扯着他的辫子,心中尤有些不平,“你种地占的地方太多啦。” 用过饭后,主要是宝月用饭,四爷如今只能吃药膳,她很快忘记了这件事,反而对着桌上一道青菜叹气,“阿午平日里最乖了,叫他吃这个就吃,不像他弘昌哥哥。也许是这些日子太难熬了,我总觉得很久没有见到阿午了,下回再出来,咱们还是把阿午带上罢。” 四爷这次劫后逃生,想起府里的孩子们,心中也油然而生一股思念,“再过几日,等我再好些了,便去向汗阿玛请安。” 被父母深深思念着的阿午并不知忧愁,每日快快乐乐的吃吃睡睡。虽然这些日子玛瑙姑姑忽然不带他出去玩了,但他实在是一个很乖巧的孩子,即便是坐在自己的小床上玩九连环,也能自得其乐。 “他住在九洲清晏?” 听了胡嬷嬷打听来的消息,福晋近乎失态地站起身来。四爷这是什么意思,把那个小的时时带在身边,自己的弘晖就丢在这里管也不管。 “奴才听说瓜尔佳氏也和四爷一同住在九洲清晏,四爷未必多么宠爱三阿哥,也许是那瓜尔佳氏使的手段罢了。”胡嬷嬷连忙上前劝慰。 福晋听了胡嬷嬷那苍白的解释冷笑一声,她若信了就是自欺欺人。 “四爷看瓜尔佳氏千好万好,待她所出的儿子自然也是视若珍宝了。可怜我的弘晖又算什么呢,他自小聪慧孝顺,文武皆习,难道他配不得一个世子位吗?” 见福晋眼中明晃晃的幽怨,胡嬷嬷试探着献上一计来,“那咱们......” 福晋冷漠地瞥她一眼,对这老三套无比厌烦,“那又有什么用?即便除掉这个,四爷和她山盟海誓,那瓜尔佳氏又还年轻,焉知今后不会有别的孩子?” 她抿了抿唇,心中又觉得刺痛起来,当年宋氏和李氏没了一个又有一个,只要四爷愿意,给一个孩子有什么难的,自己之所以多年只有弘晖一个孩子,也不过是因为四爷不想罢了。 福晋一旦想明白了这些事,就觉得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尤为可笑起来。 若他们能再也别回来就好了,弘晖承爵,再不济也是个郡王,她知足了。 “福晋思虑周全,只是咱们初来乍到,园子里许多奴才并不听我们的使唤,大约都是瓜尔佳氏多年在园内经营,收买人心的缘故。若我们把三阿哥拿在手上,自然也就树立了威信。” 胡嬷嬷见福晋意动,又为她加上一记强心针,“再说咱们福晋是雍王府名正言顺的女主子,府中诸子都是您的孩子,岂有奈何不得一个侧室所出的道理呢?” 福晋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她可不觉得这些女人生的能算她的孩子,但却分明被胡嬷嬷的话激的动心,可想起昨日弘晖难得的强硬,她又有些犹豫起来。 “弘晖现在哪儿呢?” “大阿哥在和四爷一些门客说话呢,咱们大阿哥天资聪颖,又和那个小的差着这么些岁数,他便是拍马也难及咱们大阿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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