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咱们家里,我那奶嬷嬷的哥儿想要什么差事,也得请她娘来奉承你嫂子。那些管家们的老婆还有娘,头一等的天天去老太太面前奉承,次一等的守在门口堵我。你那相公也是一样。他请上司喝酒叫你作陪,这才是把你当一家人呢。你倒好,你把人推出去给相好的,回来还要埋怨人家品行不端。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 说到这儿,贾琏也有点心酸,贾家一路下坡路跑下来,他一样也吃了不少冷眼,以前轻易能办成的事儿,如今就是请人喝酒也不一定能成了。 “你还嫌弃人家说林姑娘?京里谁不说林姑娘?你们前头说要办诗社,不也是因为林姑娘出了诗集想跟人比比?怎么,许你说,不许人家说?许你跟林姑娘比诗,不许人家拿你跟林姑娘比?” “咱们不是国公府了,你也不能每日吟诗作画,下棋弹琴,十几个丫鬟伺候你的日子更是不要想。这人好歹还有个官身,你好好想想,这次回去好生过日子。” “我告诉你,探春将来出嫁,还不如你呢。你别看咱们家里下人多,就觉得人人都该是这样,咱们家里还被皇帝勒令要削减下人呢,你整日都在做什么?怎么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的?” 说是好好教妹妹,可一番话说下来,贾琏自己也有些 烦闷,只是这两日还有人来吊唁,他也不好喝得一身酒气,只得又回了灵堂,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迎春从王熙凤灵堂出来,脑袋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全凭多年的记忆带着双腿迈动,这才回到了王夫人院子里。 “二姐姐。”贾宝玉的一声惊呼,叫迎春回过神来,一对上宝玉清澈且满是关切的眼神,迎春不由得又红了眼圈。 “我一起来就来寻你了,我想着咱们后头院子逛逛,总能好些的。”贾宝玉情真意切的道:“不过听说你去祭拜一直没回来,我猜二哥哥把你留下来了?” 迎春点了点头。 贾宝玉又问:“他怎么说的?可说要去教训教训那姓伍的?” 迎春麻木的摇了摇头,“他说……他亲自送我回去,叫我好好过日子……” 一瞬间,贾宝玉握紧了拳头,“他怎么能如此无情!” 迎春没说话,又缓缓摇了摇头。 贾宝玉陪她走进屋里,又给她倒了热茶捂在手里。 “二姐姐别怕,我……”他犹豫片刻,下定决心道:“我去找林姑娘,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我不信她也如此无情,还有那姓顾的,虽然他趋炎附势是个小人,但言语里也对你们多有怜悯,我去求他便是,他是锦衣卫千户,他能管住姓伍的。” 迎春再不食人间烟火,也知道不能叫贾宝玉去的,她忙拉住人,只是要阻止……她总还抱有一点点希望,她自己没脸去求林姑娘,可宝玉…… 迎春犹豫许久,道:“这就是我的命……” 她说完便回了屋子,只留下贾宝玉一人在外头,呆呆的站了好久。 贾琏差人去伍家传了消息,约定第二日中午送迎春回去,顺便在伍家吃个饭。 第二日一早起来,迎春各处行礼道别,一脸愁苦上了马车。 贾琏瞧见她这样子就不开心,没好气道:“六品的官,你好歹还有个敕命,老太太也不过如此了。你进出还有马车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迎春低低应了声是,上了马车道:“二哥这就送我回去吧。” 这句话说得还算得体,贾琏上了马,陪在一边,一行人往朝阳门去了。 贾家在内城,距离朝阳门大概十里上下,城里人多,马车晃悠悠过去,正好巳时末。 伍玉华出来迎了迎,当着贾琏的面也很是客气。 迎春下了马车也没多说什么,只说要洗漱,带了丫鬟匆匆往后头去了。 当日迎春出嫁,贾琏也是亲自送来的,不过如今心境不同,再看这院子,就能看出许多妙处了。 “这院子怕是没点关系置办不下来。”贾琏也挺客气的,“外头就是朝阳门的仓库了,周围一圈——” 京城几个门,各有各的用途,朝阳门走的是粮车,再有就是番邦进贡的队伍。 门里的仓库也放得是这两样东西,算是挺重要的地方。 贾琏想了想周围一圈都住的什么人,“这地儿好。” 伍玉华很是骄傲,“总归是朋友们给我几分面子。” 既然是大舅哥,那吃饭就不好找别人陪了。伍玉华叫了饭菜送到家里,请贾琏去了前头的小厅。 两杯酒下肚,贾琏先从迎春身上打开了话匣子。 “我这妹妹,着实不像话。你也知道我们家里,原先的确是有些家产也有些地位的,我那妹妹……纵然是我们外头难一点,里头她们的日子要好过许多。她自小被娇养长大,总归有些不适应。” 这话真要说,也不算是贬低,甚至说是解释里还带了点夸耀。 伍玉华为什么跟他们家结亲,贾琏也知道,也就是奔着千金小姐公侯之女这个名号来的,往这方面说总归是没错的。 两人格格不入,是因为迎春原先的门第太高,能嫁给伍玉华,是因为千金小姐落魄,这么解释,伍玉华不会生气,反而会开心。 果不其然,伍玉华脸上有了笑意,“夫人娇贵些也是正常。” 贾琏便又顺着这意思说了两句“也不好叫女子先低头”等等,话题就转到了贾家逃奴身上。 伍玉华市井里摸爬滚打上来的,人更是精明,贾琏提个头,他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伍玉华一口干了杯中之酒,道:“咱们如今是亲戚了,我问你,他们带走了多少银子?真有十万两?” “不止。”贾琏道:“跟顺天府只说了十万两,是怕说得太多,他们找到人直接杀人灭口,吞了银钱,你既然说咱们是亲戚,我给你交个底儿。” “单就说二房的陪房,男的是管春秋两季的地租的,荣国府落魄的快,我只说去年,一年的地租就有四五万两,秋天的地租占大头,快三万两。荣国府二房当家,这也不是什么隐秘,女的府里风光二十余年,就连如今的长明郡主,当日都被她欺负过。” “奴大欺主。”伍玉华陪着喝了一杯,“我如今是长了见识了。多吃些菜,光喝酒容易醉。” 但是光喝酒也是在暗示对面,他没防备人。 贾琏又道:“管地租他们肯定要给自己留下来些,就算一年只贪四千两,二十年下来也有八万两了吧?这么说吧,荣国府当年刚建府的时候,地租最多一年能有七万两,然后年景就一年比一年差了。中间经手的人,从田间地头,到这一路买卖运输的,都吃饱了。” “这还不算完。”贾琏又倒了杯酒,“这家还有个女婿,他们家是求了体面,把女儿放出去了。这女婿是做古董生意的。” 伍玉华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古董生意本钱要多少,是个人都知道。 “没边没沿的,从种地的直接去买卖古董?我猜他古董铺子里不少东西都是从荣国府里偷的。” 贾琏许久不曾喝酒了,不过几杯就上头,“别的不说,单就这一家,抓住了至少二十万两。” 伍玉华都屏住呼吸了,“二十万两……这事儿可以做。” 他语速快了起来,“他们已经跑了三个月了。嗯……先说路引,他们肯定在大兴县办过路引,不然连顺天府都出不去。你回头写个名单给我,还有这些人的样貌体征,先去县衙查他们办出来的路引。能查到就好办了。路引上都要写目的地,他们带了许多财产,必定不会进山当野人的,肯定是要跟着路引走的。” “还有金陵,既然是老家,他们在那边办事儿想必也方便。” “这事儿我一个百户,我办不了,我得把我上司拉进来。”伍玉华算了算,“如果真有二十万两,大概能找回来七八万两。我留两万两。” 贾赦原本给贾琏的底限,是让出去五成,剩下五成他们跟伍玉华对半分,如今这比贾赦的底限要好太多了。 “你多留些。”贾琏道。 伍玉华笑道:“这事儿要能办成了,就是拿十万两去给我疏通关系,上下都得谢我,我留两万两已经够可以了。” 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碰杯喝了酒,贾琏又拿了五百两的银票出来,道:“查户籍要去找主簿,还要找户房的文书,这银子你先拿去疏通。我知道锦衣卫的银子能等后头找到人了再分,可县衙的银子得先给,而且不能叫你掏。” 两人是越发的看对方顺眼了,甚至迎春冷冰冰的态度,在伍玉华眼里也不是什么问题了。 他甚至觉得这等有钱人家的姑娘,能热着脸应他才奇怪呢。 两人一顿酒吃了整整一个时辰,贾琏憋了好几天也没刹住闸,喝上头又在伍家睡了一觉,临近天黑才回去,他先找了贾赦,“事情办妥了!” 只是亲爹却没他意料中高兴,而是叹了一句,“王子腾死了。两天前死了,今儿才发丧。明早你去王家一趟。” 贾琏一口气憋在胸口,半天才吐出来。 原先他们计划要休了王熙凤,那王子腾自然是罢官的好,可如今王熙凤作为贾家妇死了,还留了孩子下来,王子腾就好好活着最好,毕竟是亲戚,也是个庇护。 “怎么就死了呢?” “死得活该!” 皇宫里头,皇帝怒道:“生生把自己作死,王子腾的确是个能人。这些当年陪着先祖一起打天下的人,的确是会想。” 王子腾是从一品的高官,又是奉旨巡边,随行人员也不少,光良医就有两位。 如今他病死在京郊,皇帝叫人去一查,两天就有了结果。 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又刻意吹了冷风,原本大概是想博得皇帝同情,谁料身体没熬住,就这么死了。 顾庆之拿起书桌上那一摞个人口供看了看,皇帝又道:“这个蠢货,这下可好,朕还得帮他掩饰,免得叫人觉得朝中大臣都是蠢货。” 顾庆之道:“臣倒是觉得没什么可遮掩的,就这么大大方方的报出去,也好叫大臣们知道,不管做什么,皇帝都能查出来,不想死后被鞭尸,被同僚们嘲笑,就得老老实实的,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王子腾这也算是社死的鲜明案例了,俗话不是说,就是被车撞,也得坚持到清空手机浏览记录才能晕过去。 王子腾搞这么一出,正好当做反面案例。 皇帝一想正是这个理,正要说话,外头有太监来报:“陛下,太上皇请您去一趟。” 不用说,还是为了王子腾的事儿。 皇帝一看天色,道:“爱卿回去吧,一会儿风该起来了——”说完皇帝一笑,道:“朕差点忘了,冷风从不吹国师的。” 顾庆之陪着皇帝一起从御书房出来,又送到后门口,这才折返过来,从前头出宫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99 首页 上一页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