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又想着要把持二房,拿到管家权就不放手的,李纨没的争也不想争,慢慢的就退居二线了,那些有体面,伺候过主子的婆子自然也就放过了她。 又是临近过年,元春一早起来就去忙了。 元春的屋子是不叫人进的,就是抱琴也只在明间伺候,等叫才会进去。 贾宝玉先去叫了声抱琴姐姐,寒暄几句就出来往厢房找人了。 “你怎么在这儿躲着?不去里头暖和暖和?”贾宝玉找到晴雯,一开口就是关心,跟以前一样。 晴雯抬眼看他,这次倒是没刺他了,而是恭敬又客气道:“二爷来了,我正做针线,二爷可要喝茶?” “这么客气做什么?”贾宝玉搬着凳子在她身边坐下,道:“我问你,太太把我屋里那些人都安排在哪儿了?” “这我可不知道。”晴雯也没停手,一边刺绣一边道:“我是针线上的人。二爷若是想知道这个,何不问太太去?” 晴雯在元春屋里待了挺长时间了,而且元春就是个正常的主子,没觉得丫鬟多精贵,更不把丫鬟当小姐捧着,晴雯那心高气傲的劲儿也散了不少,讲话也不总带着讽刺的意味了。 虽然这句“何不问太太去”的确是讽刺贾宝玉胆小怕事,完全不像个爷。 贾宝玉没听出来,他叹气道:“太太正在气头上,我怎么好去问她,若是又勾了气出来,岂不是我不孝了?” 话音刚落,紫鹃怀里抱着一大堆衣服进来了,晴雯偏头看她,“怎么还这么多?” 紫鹃怀里东西多,也没看清贾宝玉,回答道:“数量不多,都是叫我缝补的,冬天衣服都是加棉的,厚就看着多。” 紫鹃把东西放在榻上,再转身这才看见贾宝玉,她福了福身子,叫道:“宝二爷。” 这三个字叫得恍如隔世。 元春能“治好”晴雯的心高气傲,也叫紫鹃知道了当日雪雁说的“丫鬟不能跟小姐做姐妹”、“丫鬟也不能替小姐做主”是什么意思。 虽然她依旧觉得她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为了林姑娘好,可宝二爷……的确不是好的。 都是太太生的,宝二爷为人行事,竟然还不如大姑娘爽快利索。 “紫鹃!”贾宝玉惊喜的叫了一声,又痛心疾首道:“她们怎么能叫你做这个?前头你在林姑娘身边,可是管事儿的大丫鬟。” 看着她手里的东西,再听两人的对话,贾宝玉大概也能猜出来,晴雯做的是大姐姐穿的,紫鹃修补的是这院子里丫鬟婆子的衣裳。 “二爷快别说这话了。”晴雯的讽刺又被他给激出来了,“跟我们说有什么用,今儿这个不该你做,明儿那个是委屈了你,反倒叫我们这些丫鬟心大了,您若是敢,您去跟太太说,跟老太太说,跟大姑娘说去。哼!” “你怎么——”贾宝玉气得甩袖子,硬邦邦板着脸道:“我来是想着你跟袭人好歹姐妹一场,你也去送送她,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你难道不担心她?” 晴雯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晚了!二爷昨儿怎么不问?昨儿太太就叫人来把她发卖了,晚饭前她就走了。她现在好不好?我猜她不好!” “你怎得这样冷硬心肠?我昨天是被吓着了,你既然知道,也该去送送她才是。” “送她?我怎么送她?二爷都怕气着太太,我也怕,再者我拿什么送她?府里上下都传遍了,太太不叫她带东西走,她留下那些东西全叫婆子们分了,各种首饰衣服还有银子,加起来不下一千两呢,二爷若真念着她,怎么一点念想都不留呢?” 贾宝玉气得没话说,紫鹃打了个圆场,道:“二爷,我们这儿做针线呢,临近过年,活计也重,还有些女子的贴身衣服,也不好叫二爷看见,二爷别处待待吧。” 最后一句话叫贾宝玉猛地想起林黛玉来,原先他去林妹妹屋里,林妹妹就常拿这句话气他。 贾宝玉红了眼圈,“你们——”他扭头就走了。 贾宝玉很是忧郁了好几天,只是现在没人有功夫关心他了。 贾政闭门读书,王夫人回报他发卖了下人,他也不过一个知道了。 大房就更不关心这个了,甚至觉得现在才东窗事发还有点晚呢。 王夫人撵走袭人之后,又想起来鸳鸯的事儿,原先是打算等她跟王熙凤掐起来就把她撵走的,可王熙凤这个不争气的,不过流个孩子,竟然就给病死了。着实可惜。 元春——这事儿就是元春办的呀。 至于贾母,贾母年纪挺大的了,又被狠狠气了好几回,加上事事不如意,还被儿子背刺,身体越发不好,老眼昏花不说,耳朵也没以前灵了。她看不清贾宝玉脸色不大好,也没听清楚他言语里的没精打采。 兴趣是听见了,只是管不过来。 贾宝玉也去东府溜达解闷,可贾珍的爵位是怎么没的呢?他也不能给贾宝玉好脸色看。况且如今谁的日子好过呢? 贾宝玉这心情就跟将要下雪的天色一样,越发的阴沉灰蒙蒙了。 只是别人看见这阴沉压顶的乌云,没一个阴沉的,反而有点高兴。 “云都压到这么低了,怎么三天之后才下雪呢?我觉得今儿就要下了。” 不少人围在前门的天气预报前头,兴冲冲的讨论了起来。 “国师说三日后申时末下雪,那就肯定是三日后申时末,这些年就没一天不准过。” “雪大点好,瑞雪兆丰年。” 旁边一人打了个寒颤,“雪下下来就不冷了。今儿这风真够劲儿的。” 三天过去,乌云变成了黑云,终于是下雪了。 一晚上洋洋洒洒的雪花下来,第二天一早,京里就是一片雪白了,连宫里的红墙琉璃瓦也盖住不少。 有顾庆之的提前预告,今儿早朝是免了,皇帝也正好歇一天,窝在温暖的室内,一边看雪,一边吃热腾腾的锅子。 “原想给庆之也送一锅去,不过路不好走,就算他没这个福气了。”皇帝笑道。 全公公一边伺候着,道:“国公爷府上的美味佳肴也不少呢。” 他一边说一边拿了几个木头做的模具来,道:“这是安国公吩咐百工坊做的,卫德惠觉得东西不错,也叫给宫里送了一份。” 皇帝拿在手里看。 全公公道:“白杨木做的,小孩子也能拿在手里,国公爷要这个去夹雪球的,有小兔子小鸭子,还有圆球星星月亮等等图案。夹在枝端末梢的,还能把雪球挂在树上。” 皇帝小时候没玩过这个,皇帝就没什么童年的,他一个个看了,笑骂道:“国公吃了御膳房那么些东西,有了点子却不知道进献上来,下回他进宫,不给他吃肉了。” 全公公满脸的微笑,“国公爷说了,这东西给小孩子玩兴许太幼稚也过于玩物丧志了,给他这样有了官职有了生计没有烦恼的人玩才正好,所以就不给宫里进献了。” “这个庆之。”皇帝站起身来,笑道:“拿上东西,去坤宁宫。” 林黛玉穿得严严实实,里头袄子袖口是收拢的,外头还又套了个无袖的夹袄,最外头就是皇后才给的狐狸皮披风了。 她一出来就见顾庆之站在院子门口等她,林黛玉冲他一笑,露出两颗小白牙的那种笑。 “冷不冷?”顾庆之一边说,一边把手里暖炉递过去。 林黛玉也有暖炉的,总不至于冬天出门连个暖炉都不带。 不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林黛玉出门就不带暖炉了,就等着从顾庆之手里接。 林黛玉把暖炉抱在手里,道:“不冷,她们恨不得再叫我裹上一层呢。” 她抬了抬脚,叫顾庆之看她腿上穿得什么。 “再来一层,腿就没法弯了,得跳上马车了。”想起那个场景,她自己先笑了起来。 顾庆之道:“就是跳上马车,师姐也是最看好的。” 林黛玉轻轻哼了一声,笑道:“上马石五个台阶呢,你就不觉得我跳不了那么高吗?” “你就不能一个一个台阶跳?”顾庆之皱着眉头反问道。 林黛玉推了他一下,“一会儿你跳给我看看。” 林黛玉的院子在花园最深处,一开始顾庆之还是在二门口等着,后来就越发的登堂入室了。 两人沿着小路往外头走。 顾庆之道:“方才我去看了看那几对大雁,屋里烧得太热了,都开始褪毛了,这还没到大寒呢,我已经吩咐过了,叫他们减些碳。” “怪不得。”林黛玉道:“我还以为是吃得不好呢,上回你说要多吃些虫子羽毛才长得漂亮。”她一笑,“不过国师送来的东西,他们怎么敢怠慢呢?自然是宁可冻着自己,也不肯冻着大雁了。” 她这话抑扬顿挫的,顾庆之笑道:“我倒以为是因为想叫姑娘顺顺利利的嫁出去呢。” 林黛玉暗觉不好,调侃归调侃,这个话题没选合适,这明白了又是送给他个嫁不嫁的话头子。 那该怎么办呢? 林黛玉神色一暗,小声道:“我……我也不是不愿意嫁你……大家都是这么过的,可……女孩子成亲之后,好像就不是自己了。我们定亲这么许久……所有人都问我什么时候成亲,可……我总觉得不该只是成亲。” 林黛玉这话说得是有点心虚的,她婚前比人家婚后还自由,诗词班、铺子,还有几个闺中密友,出去别人家里参加宴席,一个赛一个的友善。有时候顾庆之还得等她得空。 而且她有身份有品级,就是婚后,也一样是林夫人,是长明郡主,不会变成顾XX。 可顾庆之每每拿成亲揶揄她,每次都是她脸红,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吧。 “我有点害怕……”林黛玉小声道,又举了个两人都认识,还印象很深刻的人做例子。 “就像周瑞家的,她是二舅母陪房,管着那么多事儿,连宝玉都要叫她周妈妈。可谁知道她本名是什么?谁又知道她根本不姓周呢?” 林黛玉不说话了,半低着头,放缓的脚步中透着一丝抗拒,又落后了顾庆之半个身位。 这下行了吧? 林黛玉强忍着没去看顾庆之。 这兴许是婚前综合征? 怀疑、焦虑,从两个人变成一家人的不安和抗拒,对外来没信心,对他也没信心。 这么一想,顾庆之有点伤心 。 可女孩子的确是没有太多选择权的,不安也是正常。 无论如何,还是要给她更多的关怀,更多的爱才可以。也叫她知道,她不是任何人的附庸,她就是林黛玉。 那就不去打雪仗了。 顾庆之放缓语气道:“我叫他们刻了碑的,咱们去看看吧。”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二门,马车就在这儿停着。 顾庆之原本的打算是打雪仗,夹雪球玩,他还在马车顶上放了满满的小鸭子呢,就等着林黛玉说幼稚,说顶着这一车子鸭子出去太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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