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季卷始终等待的,并非谁的救援,而是他毒发惊惧的这一瞬? 他不知道,他也再无机会知道。在他弥留之际,是否为看轻季卷后悔? 但后悔是活着的人才有的特权。 后悔、反思、总结,因而下定决心未来绝不再犯…… 这都是活着的季卷才可以享受的体验。 沁凉锋刃又往心脏推进一寸。只推一寸,也已耗尽季卷积攒出的全部力气,但她终究是胜者。胜利者从不在乎姿态是否狼狈。 她将死得不能再死的顾惜朝推到地上,自己在力尽栽倒前转过半个身,厌恶至极,甚至到不愿意和尸体有任何碰触。 红衣男人动了动视线,轻“咦”一声,似对季卷的举动产生些意外,不由大为欣赏地笑一笑,又转对着霍乱步追问:“你看我是人是鬼?” 霍乱步战战兢兢,颤抖大叫道:“鬼啊!!” 东方不败“嗯”声,道:“我想也是。”他此时声音复又低沉下来,道:“我分明是被任我行当胸一剑,捅穿了心脏的。怎么此时除了衣上破洞,身上却是完好无损?任教主深沉老辣,必不可能杀我又救我。我死之后,莲弟虽想要救我,他武功低微,自也不能从黑木崖全身而退。这么想来,我现在定是只厉鬼了。嘻嘻!” 他说着说着,又诡异凄笑起来,片刻森然道:“多谢你向我答疑解惑,眼下该去死啦。” 红衣微动。霍乱步喉中一格,忽然身子向前直扑下去,俯伏在地,一动不动。东方不败徐徐收针,又看向僵立的宋乱水,好奇道:“你有没有别的回答?” 他口中疑问,出手却不迟疑,身形微晃间,宋乱水也已扑倒在地,眨眼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东方不败此时才起身看一眼同样倒在血泊里,须臾就要变作一具尸体的季卷,立即露出几分嫌弃,笑道:“你浑身是血,又脏又臭,我可不爱碰。”他故作苦恼:“但我要不碰你,你可就得死啦,嗯,实在可惜得很。这样吧,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的?” 季卷口唇嗫嚅。 东方不败踮着脚尖走过来,生怕沾上脏污一样,提起衣摆,凑近问:“你说什么?” 季卷气若游丝道:“多谢前辈,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前辈把我的伤药还我就够了。”
第63章 自作多情 东方不败惊讶目视她,抬手果然将她塞来的药瓶掷回。 季卷为麻痹顾惜朝,刻意延缓体内神照经运转,做重伤垂死状,如今大敌已除,不必示弱,便将内功催至极致,虽不至于如丁典般立即使人起死回生,也得以攒出些气力起身接住药瓶,拔开瓶塞,把整瓶伤药撒到腹间伤口上。 一面止血,她一面细思件令她相当在意的事。那孩子既然是被胁迫杀她,那么顾惜朝必然还有个隐藏的帮手,用来控制那孩子的母亲——是谁?是傅宗书的人?几乎不可能。顾惜朝明面上并未与傅宗书联络,他所掌握的帮手必然潜伏在他身边。——是连云寨的人?会是谁?普通帮众,或是某位正带兵赶路的寨主? 思索间,小腹伤口在神照经作用下已止住了血,只是那匕上淬的毒遍布五脏六腑,非得潜心以神照经细细拔除不可,她现在却没有这么大段的时间,见伤口血凝,割下一截袖子,缠在腹间草草包扎了,便立即撑着地起身,对东方不败抱拳:“多谢前辈出手。前辈现在并非鬼魂,而是从前世死后,受我天赋影响,落入此世。本当与前辈细谈此番机遇,但如今我的朋友仍陷于危机,还请前辈在此稍后,待我去解救了他,再与前辈详谈。” 东方不败目视着她,忽而问道:“你这朋友,可是你的情郎?” 季卷一愣,说:“只是朋友而已。” 东方不败旋即掩唇笑:“只是朋友,何至做到此?要我为了莲弟,那当然无论多重的伤,都是要出手的,但若只是别的朋友,莫说像你肚子开了个大洞,就算只是被绣花针刺了一下,他们是生是死,与我又有何干?你不如好好歇着,免得我还没从你这问出话来,你就横死何处了,这可会叫我大大的不满。” 季卷一噎,觉得东方不败说话非正非邪,浑视道德礼法于无物,倒有些邪气透体,脸上仍在笑着,心里已暗生出些警惕。 她道:“不喜欢看别人送命而我不去救,是我一点微不足道的坚持罢了。” 说完这句,她低头将那女童尸身抱来,将没入女童胸口的匕首温柔拔出,又对东方不败道:“前辈若不嫌麻烦,还望替我看顾她一会。” 说罢,也不管东方不败有没有应,已望着天星,辨明方向后,疾步往戚少商处赶去。 她小腹伤口极重,幸而神照功于养气培元一途上有奇效,片刻不断的运转间,令她能忍住痛苦,勉强施展轻功。赶路之中她仍在思索,如今她实力十不存一,幸而还有几颗霹雳弹,只要戚少商没败得太快,这几枚霹雳弹定能助他破局…… 她皱起眉,怀疑那匕首刺穿了她哪处内脏,令她眼前开始发黑,不得不缓下脚步,撑住膝盖大口喘息。 季卷暗暗为自己脆弱身体恼恨,担忧因这耽搁,令戚少商又少几分存活希望,就在此时,忽听见要奔去的方向由远及近地显出沉重脚步,渐渐往她这处来。那脚步的主人似也注意到她,微微一愣后迅速跨近,三两步落在季卷身边,大手扶住她肩膀,震惊道:“季姑娘,你怎么伤成这幅样子?带伤又何必远奔?——你是担心我,是不是?” 这声音沉痛不掩豪迈,不正是戚少商?光听到这声音,季卷就已心下一松,用发黑的视线仔细确认,见他身上虽然狼狈挂彩,终无性命之忧,这才放下担忧来,展颜笑道:“戚大哥,你没有事就好了!” 她一笑,立即牵动腹部伤势,痛得往地上直跌,却被戚少商一把抱起,仰倒在他臂弯里,不由轻呼了声,道:“我还没到走不动路的地步,不必如此。” 戚少商神色却复杂至极,片刻低声道:“……是顾惜朝做的,是么?” 季卷笑道:“看来你受了暗算,也明白了大半。”她本就不爱依靠人,见得戚少商那颇为感动的神情更觉勉强,手上施力,想从戚少商怀里跳下来,却被戚少商双手抱得更紧。 “临行前暗给我两枚霹雳弹,是早已料到那顾惜朝心怀不轨,为何不向我说?”戚少商犹道。 季卷心里叹气,暗想要不是的确惜才,她才不想管这种不做背调也不做考察就轻信于人导致的一摊破事,此时腹痛之下却没力气多言,只任由他将自己抱回空村。 东方不败竟仍坐在原处,那孩子冰凉尸身被他横放在膝上,竟在莹莹夜色下动作温柔替她编着头发,更显说不出的诡异。戚少商一停步,脸上已显戒备神色,季卷连忙止住他动作,低声道:“别紧张,是友非敌。” 他们与东方不败相距仍甚远,季卷也刻意压低了声音,等她语毕,那道夜中红影却抬头遥望她一眼,霎时如团红云般闪至两人眼前,尖声道:“你可算回来啦。” 他生就一副男子样貌,偏把话说得千娇百媚,令戚少商吓了一跳。好在季卷见多识广,对东方不败这种做派的人见怪不怪,闻言跳回地面,笑道:“有劳前辈等我了。” 戚少商本对这怪里怪气的人颇为提防,见季卷与他认识,又有私事要谈的模样,迟疑片刻,在季卷坚定视线中识趣避开。季卷拿起死人的剑,缓慢掘着坟墓,时停时续地向东方不败交代了些关于天赋、关于所处时代的信息。她依然痛得很,非要亲手替女孩掘坟,等话说完,额前已是冷汗津津。 东方不败始终提着衣角,生怕被土弄脏地立在一边,对她显然亏虚的身体全无所觉般,等她说完,才啧啧奇道:“原还有这般志怪事。你能把快要死的人拉到身边来,那你何时能将莲弟找来?我一旦离了他身边,他定是在黑木崖活不下去的。” 季卷苦笑:“前辈,我并不能主动控制何时何地将何人找来,发作频率也纯然随机。你并非第一个想将身边人带来的,但大多数愿望最终都会落空,前辈还是别抱太大期望的好。” 东方不败“嗯”了声,仍是一派渴盼,娇声道:“无妨的,我总有办法令你将他找来。”他一双狭长眼睛在季卷身上扫过,分明在笑,眼神却极为淡漠,似把她全然当个死物。他顿了顿,又掩唇道:“听说你是东南第一大帮的少帮主?” “听说?”季卷脱口而出。他刚来不到一个时辰,在死人堆里,何来的机会听说?她视线一扫,见宋乱水的尸体位置移了数米,身上血点更多,心下凛然,暗想:东方不败这是假装杀他,实则留了他一命,好在她离开时从宋乱水口中拷问出关于她的消息? 对东方不败的古怪举止,季卷并不在乎。但他说话间隐约透出的对人命的漠视却令她极为不适,此时又见他心机如此深沉,更是吃惊,只是自忖自己伤重至此,生死全在他掌控中,破罐破摔,反倒放松下来。 东方不败格格笑道:“你的反应速度不错,人也实诚,没有编些假话想诓骗我。且放轻松,我暂时没有取你这样乖觉女子性命的打算,反倒要拼命保护你。不过,等你替我把莲弟拉来了,他这人最喜权势,为了他不要孤寂,我就得把你和你爹一并杀了,令莲弟有些无聊的俗务做做。”他颇有些遗憾地叹道:“谁叫你是青田帮的少帮主呢?” 他浑不觉自己的话有多骇人,或是明知骇人,也全不在意季卷的反应,说完这句,便震身掠走,只余了最后一句给她:“我可不愿待在你这个血糊糊的伤号身边。小心着点,要是我见到你快把自己折腾死了,可是会非常生气的。” 季卷痴痴目视一片红衣隐入层云的方向,竟不知此番境遇,对她是好处更多,还是危机更多,一时思量得呆了。她多立了片刻,听身边足音沉重,戚少商从别处摘了白色野花,放在她垒起的坟堆前,与她沉默共立片刻,又有些憋不住,急迫地想开口。 季卷在心里叹一口气,发现想让这些武林人意识到她此刻是个不想动弹的重伤号,最好把谈话留到第二天,实在是件很艰难的事。 但如果戚少商是来向她检讨自己的轻信,或者大受感动,表态要坚决拥护她的决策,她也不是不能再撑着听一听。 她转身问:“戚大哥有什么想说?” 戚少商踌躇道:“季姑娘,我并非良配,你对我一片心意,我实在愧疚。” 季卷:“?” 戚少商又道:“当初见你暗中出手,擒住黄金鳞时,我便知道你隐藏实力留在我身边,必然另有所图。顾惜朝三番两次讨好,你对他不假辞色,唉,我本该早有觉悟的。像你这样聪颖的女子,还能为什么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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