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嘲讽我。”他做了一个驱赶的动作,“快点消失啦,再打扰我磨剑,我就让艾丝翠德把你倒吊在那棵冷杉树上。 ” “小殿下真的t要把我赶走?”梅林低声道,“如果把这番告诫抛之脑后的话,有朝一日你可能会害死自己的母亲——即使这样也没关系吗?” 他怔了一下:“什么意思?” “想要装作听不懂?”他的脸上是那种轻浮的、似乎蕴藏着恶与恨意的微笑,“第一条龙是在她年幼时抓走了她的伏提庚,第二条龙是和她结婚后共同登上王位的亚瑟,而第三条龙……就是你,亲爱的殿下,只有你的母亲死了,你才会登基为王。” ××× 格蕾是在狮心堡的正门前遇见阿格规文的。 狮心堡和市井之间由一座高大的拱门分割,被称作“狄刻门①”,而狄刻门与狮心堡之间的这段距离叫作“银秤大道”,因为这里是平民前往王座觐见国王与女王,请求上位者赐予自己一个公平结果的必经之路。 银秤大道除了直抵狮心堡大门,还有一条岔路通向最高法庭的审判厅,历代大法官在接受任命的当天都得赤足穿过这条路,以显示自己下定决心将此生奉献给正义的法律。 格蕾经常会在这附近遇见阿格规文,但是第一次感觉对方的出现如此陌生。 “……好久不见,阿格规文少爷。” “客观而言,我们几天前才见过彼此。”阿格规文回答,“但无论如何,很高兴看到你依然身体安好,格蕾。” 棕黑色羽毛的猎鹰在空中盘旋了一圈,最后降落在他的手臂上——这让格蕾从记忆中找到了一丝熟悉感,也让她手中的伦戈米尼亚德之影又沉重了些许:“我们必须伤害彼此才能得到一个结果吗?” “伤害你并非我所愿,格蕾。”阿格规文摇了摇头,“可人生就是如此,并不总是那些令人愉快的事情。” “也许您可以……放下剑。”格蕾艰难地说道,“解决问题的方式并不只有一种。请过来这边吧,站在猊下所认可的那一方。现在正是紧要关头,您的母亲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加需要您……” “格蕾。”阿格规文轻声打断了他,“自从受到陛下的召唤后,我其实一直在寻找自己存在于此的意义——作为国家执政官,我没能将战争隔绝于国土之外;作为儿子,我作出了与母亲意愿相悖的决策……至少此时此刻,我希望自己能尽到作为圆桌骑士的责任。” 听到对方的叹息,格蕾知道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一个人该怎么赎清自己的罪孽呢?听说中世纪的教堂会售卖赎罪券,用金钱洗涤一个人在尘世犯下的错误,它也能洗净一个人手上沾染的血吗? 他们就这样互相打量,做好了随时将夺走对方性命的准备。 太阳愈来愈高,猎鹰盘旋的暗影在他们头顶滑过。这里随时有可能发生激烈的战斗——但在一切还没开始前,一切都是那么煎熬,她在脑海中想象着镰刀之刃从对方脖颈处划过的景象,而仅仅是这种想象就令她感到痛苦万分。 紧接着——仿佛是某种命运的安排,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不远处传来——狮心堡的东塔楼,也就是首相塔的塔身忽然剧烈摇动起来。 格蕾愕然地看着那座高塔如摧枯拉朽般塌陷,在空中分崩离析,灰尘与石屑夹杂在尘浪中朝四周涌去,几乎淹没了附近一带的所有房屋。 在这骇然的动静中,格蕾隔着呛人的尘雾,接连不断地听到人们的呼喊和哭嚎,她被这四面八方接踵而至的声音推搡着,几近迷失了方向,也短暂地将与阿格规文的对峙抛到了脑后…… 首相塔倒了。 ………… …………………… 四十二很少会感觉到不知所措。她的故友卢伽尔班达曾经评价说,她似乎生来就做好了应对世间一切未知事物的准备,所以几乎不会为什么事而感到惊异了。 但当她在光辉庭院里毫无准备地看到莫德雷德时,还是不受控制地陷入了惊惶的状态——莫德雷德不该在这里,他不是被关在首相塔的地牢里吗?必须得想出一个对策……然而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思维滞涩得仿佛她这辈子都没用脑子思考过什么东西一样。 莫德雷德看起来很糟——异常的糟。他浑身是血,左手自手肘以下的部分已经被扯断了,淅淅沥沥地淌着血,右脚则以一种不自然地角度向外扭曲,他走路时颠簸的模样,像是一个螺丝钉已经生锈了的木偶。 除此之外,他的腹隔前有数道深邃的凹痕,断裂的肋骨戳出皮肉,这或许损伤了他的肺叶,因为他每一次呼吸都会发出风箱漏气般嘶嘶的声响。 “答案……”她听见对方细若游丝的气音,“谁应当统治……答案……” 在没有墙壁和葡萄藤架作为支撑后,他的身体摇摇欲坠,似乎有要摔倒的迹象——在四十二回过神之前,她的身体已经先一步扶住了他。男孩的血流淌到她的手上,黏腻而温热,她却因此打了个寒颤。 “谁应当统治……”她低声道,“这个问题里的'谁'根本不重要。真正需要考虑的是,该如何改善一个国家的政治结构,才能使那些糟糕、无能的统治者不会对国家造成太大的伤害②。” “原来……是这样……”他喃喃道,“不要止步于字面,要用更长远的眼光看待它……原来当初的提示是这个意思……”他嘶哑地咳嗽了几声,声音显得愈发虚弱了,“对不起,如果我能……早点想到就好了……” “没必要为此而责怪自己。”她说,“这并不是你的错。” “就是……我的错……”他哽咽道,“都是因为我,你才会死的……因为我没能想到答案,因为我成为了王……是我害死了你,如果我……我从来没出生就好了……” 她抱着他,感受着他的身体一点点变冷——英灵的身体也有温度吗?又或者那只是慢慢冷却的鲜血——她有点辨别不清了,可他的血浸湿了她的衣衫,他的眼泪也是,他的血和眼泪都是真实的,她内心的痛苦也是真实的。 生机正在从男孩身上流走,与此同时,又有一些别的东西流进了她的体内,那种模糊的、让她悲伤不已的情绪,一段尘封已久的感情……她不再去思考“摩根”和“莫德雷德”的故事,他们都被解构了,去掉那些由“历史”赋予他们的意义后,她怀里只剩下了一个受伤的、正在低声啜泣的男孩。 “真傻……不要说这种让人难过的话。”摩根说,“当你还在我的腹中孕育时,我就在思考要如何向你介绍这个世界——日初时灰蓝海面上漂浮的泡沫,日落时如烈焰般瑰丽的晚霞,夜晚时有虫鸣伴奏的皎月与繁星。” “春季时泥土中萌生的新芽,夏季时聚在溪流边饮水的野马和鹿群,秋季时灿金的麦田和硕果累累的苹果树,冬季时银装素裹的庭院和用黑莓当作眼睛的雪人……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像你一样美好的东西,我希望你都能够看到。” 他的血液流尽了,伤口里渗出了黑色的雾气,他的重量也在一点点变轻,她知道他要消失了。 “睡吧。”她亲吻了他的额头,“感谢你来到我身边,我星星般美好的男孩。”
第106章 高文几乎立刻就察觉到身上的加护已经失去了——诚然,圣者的数字仍在持续生效,圣剑内散发出的热量与他的魔术回路进行着良好的交错循环,使他能感受到血液里流淌着的融融暖意——这本该是令他舒适的,但那些热在透过皮肤后变成了津津的冷汗,他感觉怅然若失,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已然离他远去。 旋即是一闪而过的蛰痛……高文回过神,抹去了颧骨渗出的血珠,有些歉意地朝自己的敌人笑了一下:“抱歉, 我似乎有点走神了。” “我当然知道,你是在瞧不起我吗?”乌尔宁加尔啧了一声,“是我刚才放了你一马,你现在才能用脖子上顶着的东西说话,不要愚蠢到以为本王是你走神都能随随便便t应付的存在。” “原来如此。”他真诚地看着他, “没想到只是认识了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有幸得到您布施的温柔,这也许就是亲缘的力量吧。” “少恶心我了。”对方露出了恶嫌的表情,“谁和你们是……啧,那个黑骑士也是,你们不列颠人都是这种喜欢玩什么亲亲一家人戏码的家伙吗?” 说罢,乌尔宁加尔用手中的赤星敲了敲地面——尽管高文只与他认识了短短十几分钟,但确实可以看出对方是一位不拘小节的王,能够毫无负担地将名剑当烧火棍用。 “你身上的加护应该消失了吧。”他用的是肯定句, “看来小红龙已经退场了。” “是啊。”在首相塔倒塌的时候,高文多少就猜到是莫德雷德从黑地牢里逃了出来, 对此也没有太多意外, “应该是从母亲那里得到了答案吧… …希望他离开时,心里不会有任何遗憾。” 那他呢?他在心里这样问自己。自从受到召唤后,他就一直在葛尔城操持着各种事物,日复一日地等待着白垩城彻底建成,等待着母亲的回归。 少数称得上是自由的时间,大概也只是在光辉庭院里散步,或是入夜后带着肃正骑士在白垩城附近巡逻……也只有那个时候,他坐着的是自己的坐骑格林嘉莱特,而不是葛尔城公爵的领主之椅。 阿格规文见到了母亲,莫德雷德也见到了母亲——可这都不是他们最纯然的目的。阿格规文是遵循着母亲的遗言,为辅佐国王而来,莫德雷德则是被执念折磨得失去了理智,在狂乱中迷失方向,本能地回应了召唤。 只有他从最初就是抱着与母亲重逢的强烈期盼而来,而他也是至今唯一没有见到母亲的。 命运和他开了一个恶意的玩笑。 “喂喂——”乌尔宁加尔声音将他的思绪从深沼中拉了出来,“那个白光是怎么回事?你们的陛下不会是要自爆吧?一旦陷入颓势就要拖着所有人跟他一起完蛋,世界上怎么能有这样的烂人?” 高文回过神,抬头看向城堡顶端最高的那座塔尖,那里是狮心堡的主殿,也是国王大厅所在的位置。 “那是伦戈米尼亚德的光芒。”高文喃喃道,“而且,即使陛下真的要那么做,也不会选择那个地方。” 尖塔上原本应该是一座天文台,母亲生前亲自将高卢王赠与的巨型水晶打磨成了两座天文望远镜,一座位于狮心堡,一座位于廷塔哲修道院。 当他们尚且年幼时,母亲就很喜欢带他们观察星空,他们兄弟基本都是听着有关星星的故事长大的。母亲总是将天文台称作“梦想启航的地方”——可惜他们的梦想大部分都折戟了,最后真正打算将天文当作一种学问来研究的只有加荷里斯,于是那支魔法羽毛笔成为了母亲送给他的所有礼物里最实惠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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