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厘米,二十厘米……”暄拿着软尺画一道线转过来瞥他一眼,不怎么确定地估量,最后干脆踮起脚尖,画得手抖腿抖,心想这孩子不会真要往两米飞长吧。 她长长的头发吹过他的耳畔,鼻尖,痒酥酥的,从椅子上跳下来的时候滑了一跤,整个人往后仰,眼看着要摔——五条悟能想到她估计会懒得动,任凭自己摔到地上摊成一个“大”字,因为摔不死。 但想想还怪疼的,所以那时候他就伸手接住她了,用一个公主抱的姿势。 回忆中断,他走到刻度线前,伸手比划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来,站得笔直。 这个时候对自己不争气耷拉下来的头发有意见了。 暄从椅子上下来,替他看身高,几乎是绕着他打量了一圈,严格确定各个角度下看到的身高都是一致的,才不可置信地道:“不是吧……小悟,你快到一米九了诶。” 这怎么长的啊? 她伸手比划了一下他和自己的差距,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动作有点可笑。 但他们已经完全颠倒错位了。 怎么看他都比她更像是年长者。 暄又低头瞥了一眼自己赤着踩在地板上的脚,湿漉漉的。 ……她好幼稚啊。 脚趾开始抠地,她目移,随口找了个话题:“小悟,什么时候把我的猫还我啊,我还要拿去洗一下。” 五条悟重新拿起抹布,想起刚抢走五条猫猫时就察觉到它身上全都是暄的气味了,语气有些微妙:“你想怎么洗。” “手洗也行,然后用晾衣夹把猫猫的耳朵和尾巴夹起来…啊或者机洗,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变形。” 两种方式听起来都痛得要命。他的耳朵忍不住抖了抖,尾巴骨莫名泛痛。 正想出声反驳,暄的眉心倏地蹙起。 他听到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大踏步凑近窗边,往外极目远眺,喃喃:“……五条本家怎么来了。” …… “……总而言之,明天是择订的百年难遇的良辰吉日,悟的父亲也决定明天退位,让悟继承家主之位。”还是五条夫人坐在她和五条悟的对面,唇边噙着笑,“所以修行月提前结束。” 五条悟皱眉:“百年难遇的日子……这种说法您都信呐?” 他虽然说着不信的话,可语气态度里对这位母亲是尊重的,脸上露出些暄平时没见过的神情。暄有些稀奇,想来这就是五条悟和家里人的真正相处方式。 “当然相信,”五条夫人笑吟吟的,流眄的眼瞳里倏地闪过了一丝狡黠,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在说“今天真是个好天气”这种寒暄之语,“月雫,你带着悟好好看过祖传画册了吗?” 暄甚至还错愕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神情顿时紧绷起来;五条夫人的目光又漫不经心地滑过五条悟,发现他的表情有一瞬的不太自然,心下登时了悟。 她就知道嘛,男人没几个不爱看这种东西的——怎么可能会对这方面不感兴趣呢。 “所以悟,今天想好了么,”五条夫人朱唇轻启,“要几个小妾?旁支和别家都有备选人,画册已经有三本了……嗯,禅院家的和加茂家的也有呢。” 她饶有趣味地盯着两人的神情。 暄的表情一片空白,什么都来不及反应,而五条悟第一反应是转过头去看暄的神情态度。 ——真是,有趣极了。 五条夫人想,她这个儿子,离经叛道得很呐……不过能给她的丈夫带来深深的烦恼的话,她倒是乐见其成。 暄的神色有点凝重,慢慢地转过头去看五条悟,欲言又止。 她想说好多话。 比如说,这是现代社会,讲一夫一妻制的,什么破玩意儿的陋习,要不得要不得;比如爱情观上她觉得得像王子那样,只喜欢一朵玫瑰,正如种花家经常说的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一样;又比如她想说…… 她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在这一瞬间甚至有点害怕五条悟会答应。 她怕自己教出来的小孩会让她失望。 她…… “不要。”五条悟把墨镜重新推回去,烦躁得很,“烦死了,让他们都死了这条心呐,老子有洁癖。” 暄长松了口气,才发现后背全都是冷汗。 五条夫人微微一笑,款款起身:“那我们下山——” “等等,”五条悟忽然把视线移回来,没什么距离感地凑得极近,“我要先和暄比试一场——我会赢的。” 暄眨了眨眼,倏然想起来那个约定,平静地道:“那如果小悟这次输了,就答应我一件事情吧。” 赌注明显让这场比试更具备吸引力了,直到上场之前,五条悟发觉自己一直处在高度兴奋的状态下。 瞳孔微张,肌肉充血,心跳急促。 ——如果他赢了,这就是他和暄作为[学生]和[前辈]最后的对决。
第30章 槿花一朝·15 暄和五条悟隔着数米距离, 对立而站。 空气中浮动着闷热的潮气,天色自宝石般纯净的蓝倏尔泼上了黛色,蝉撕扯着嗓子鸣叫, 被滔天漾开的咒力驱逐地往外逃离。 他们屏息凝神, 都在等待——第一滴饱满的雨珠坠落,那时, 就是开战的信号。 五条夫人倒是心情很好地坐在从房间里搬出来的巴塞罗那椅上,侍女在她身边毕恭毕敬,火红的大和伞撑开, 神情略带紧张地望着场地里对峙的两人。 “春担心悟输?”五条夫人把下巴支在手掌上, 懒懒散散地瞥侍女一眼。 侍女脸红了,很快又摇头辩解:“不担心悟大人会输——是担心悟大人会受伤。” 五条夫人的唇角牵起一个了然的笑,随即,她轻轻地握住侍女的手腕,鞋尖点地, 她、侍女、巴塞罗那椅瞬间往后退了数十米! 不过瞬息之间, 巨大的咒力将她们方才在的那一块地夷为平地, 光秃秃一片,连根草都没剩下。 “啊呀啊呀, 真是粗鲁呢, 悟还不懂欣赏美啊。”五条夫人松开了侍女的手腕, 一滴雨落在了她的眉心, 缓缓下滑。 “开、开打了……悟大人,好厉害!”侍女的眼神亮晶晶的,一副“我家悟大人果然超级厉害”的表情, 面上肉眼可见的是真心的喜悦,“现在的实力远远超过我了呢!真不愧是悟大人!” 她不禁又把视线转向另一侧的月雫, 被对方周身溢出来的巨大咒力和杀意震住一秒,忍不住喃喃:“……好强……现在的我也杀不掉她了。” 整座山头千疮百孔,到处都是[苍]留下的斑驳痕迹。 五条夫人笑了一下,用“那天吃什么好呢”那种稀松寻常的语气,不经意地道:“春不会以为,自己曾经有过能杀掉她的时候吧?” 侍女怔了怔,转过头看向自己身边这个女人。 她跟五条夫人的感情还算深厚,但她一直都读不懂她,有时候甚至觉得她很奇怪。 “哦~忘记说了,[月雫]这种物种,咒力自诞生起是一直在递减的,你没发现吗?月雫山的咒力慢慢地变少了。”五条夫人心血来潮似的,眼神散漫地滑过堪称殊死搏斗的两人,“因为啊,[月雫]这种东西跟六眼神子的羁绊很强嘛,她们花几百年的时间休养生息,在神子们诞生之后,只要他们接触,[月雫]的咒力就自动滋养着他们。” 侍女缩了缩脖子。 ……为什么在五条夫人的嘴里,六眼神子跟吸人阳气的狐狸精似的。 “月雫的咒力一直都温养着六眼神子呐——只要他们见面越多,月雫死得就越快哦。”她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甚至含着笑,却让侍女心中微微一凉。 “月雫可是很脆弱的生物啊,脆弱到——她有无数种死掉的方式。”五条夫人望着远处,五条悟的五指掐住了暄纤细的脖颈,然后一把将她掼到地上,“走吧,结束了啊,悟真的长大了呢。” “是老子赢了……”五条悟松开手,喘着气,撑在她的上方,瞳孔因为高度兴奋而放大。 脖子上还是无可避免地留下了指痕,暄仰躺着,他的气息打在她的颈侧,酥酥麻麻地痒。 暄望着他,忽而平静地笑了一下,从他的桎梏中抽出一只手,像揉小狗一样,按在他的头顶上疏疏懒懒地揉:“恭喜。” 他毫无距离感地把面孔往下压了一点,眼眸一眨不眨地专注地望着她:“暄说了什么事情都会答应我的吧?” “只要我能做到。”她失笑,还是侧过脸,随后一手贴在他的面颊上,将他的脸往后推开,“起来,别压着我。” 其实也没压着她,就是这个姿势实在有点糟糕而已。人家货真价实的家长就在旁边看着,暄可不想让对方误解什么,万一以此为借口提出要杀掉她——她确定目前的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大言不惭地说,整个五条家没人能打败自己了。 五条悟翻了个身,反手撑在地上,身子后仰,天空延展色的眼瞳注视着辽阔的、乌云翻滚的天穹。大滴大滴的雨浇下来,他开了无下限,顺带着把暄拢进了自己的范围,一起遮雨。 “所以小悟想要什么?”暄说,“马上要回家了吧,提早一点跟我说比较好,这样我才有空准——” “我要和你断绝师生关系。”五条悟说,语气很认真很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暄的话音硬生生地掐断了。 耳边只有雷鸣、落雨的声音,似乎还微微颤动,也许是耳鸣;鼻尖嗅到了泥土链霉菌的腥气;五条悟的无下限开得还不是很熟练,她伸出一只手的时候,一滴饱胀的雨水就滴落到手背,更像是烫在眼尾。 “……什么?”她轻声地问道。 大脑好像停滞的钟摆,被关在玻璃匣子里一动不动;仿佛钟楼里沉默亘古的钟;思忖来思忖去又觉得是听错了,嗯,是听错了,于是想要正常微笑着回应一句,唇角却恍若锈了的锁,她的敲钟人主动把钥匙弄丢了。 于是这小孩似乎还嫌不够扎心似的,不讲中个任何缘由,抓了抓柔软的头发,脸上飘上一层淡淡的羞赧,好像和她断绝关系是一件值得他欢呼雀跃的事情,他干脆又把话重复了一遍,还携着点骄傲的意味:“我要和你断绝师生关系。” “只有这个不可以。”她终于缓过来了,目光如锃亮的刀,清泠泠地割过他的眼瞳,是他从未见过的厉色,“只有这个不可以!” 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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