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那一刹那, 那种幸福到要落泪的感觉仍然让她久久战栗。 但暄记得自己梦到了五条悟, 总觉得他似乎真的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想什么呢……”她自嘲,“不可能的。” “醒了?”门被推开, 五条悟穿着宽松的衬衫,第一颗扣子没扣,把刚煎好的鸡蛋吐司端到她的面前, 坐在了她的被子上, 腾出一只手翻过来,手背贴在她的额头上,“没发烧。” 她被他手背灼热的温度烫得眼皮一跳,错愕地看着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只有他和暄两个人的时候, 他会不戴墨镜, 眨着一双美到过分的眼睛无辜地望着她, 每一次对视的时候,她都会呼吸一窒, 压下心口微微不自在的感觉。 而这一回同样如此。 只是暄除了看到了他的眼睛以外, 视线还落在了他的领口处, 一眼瞥到了锁骨线条。 完全说不清那一瞬间自己在想什么, 暄下意识就撇开了视线,垂下了头。 五条悟眯起眼睛:“暄在想什么?” 落在深色被单上的白皙五指将被子攥出了一道道褶皱,下意识就用了很大的力气。 五条悟把盘子放在旁边的床头柜上, 微微弓身,歪了歪头, 和她低垂的视线正正对上了。 惊得暄整个人往后滑了一下,很快又反应过来被子还没拽过来,赶忙把被子往后拽了一点:“没什么啊……” 五条悟继续眯眼:“你今天,特别特别不对劲——还没从美梦里醒过来?” 暄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做了美梦?” 五条悟的耳边忽然响起来,昨天夏油杰站在冷风里,气急败坏地给他打电话的声音,连声音里都透露着一股恨不能竖中指的味道:“悟你把我忘得干干净净的,下次我再把你送过来就去吞一百个咒灵玉……你说毫无进展?你要让她意识到你是个男人啊!你在她心里都快没性别了!” 他昨天随口一提:“杰,听起来你还挺有经验的。” 夏油杰不断地冷笑:“只有八嘎才会在千里迢迢赶过来之后什么都不做。还让无辜路人吹了大半夜的冷风。” “悟?” 五条悟回过神来,慢慢地说:“真的想知道?” 暄其实并没那么想知道答案是什么,她猜测大抵又是好梦蝴蝶之类的,没想到五条悟忽地望着她,露出了一个很张扬的笑。 这个笑让她一瞬间忘了呼吸。 他突然捉住了她的手,然后放在自己的面颊上,轻轻地蹭了两下。 她感觉到了怪异,想要把手抽回来,却被他完全地禁锢住了。 他的动作让她完全懵了。 随即,熟悉感却蹁跹而至,梦中模糊的温度倏尔如落雨倾泻。 “小悟……”她语气之中有些许纠结。 “是Sa-to-ru,是悟。”五条悟静静地注视着她,“我已经长大了。” 他的语气让她感到陌生无比,心悸如水波般一圈圈泛滥。 他身上的咒力气息将她裹得密不透风,以至于几乎要无法呼吸。 这是她第一次感知到,雪后青空的攻击性,布满了荷尔蒙的气息。 时间结晶体骤然在她面前剖露横断面,她的眼前折射出往昔种种和他相处的岁月: 他从一个很小的幼童,逐渐长高,从比她矮上许多,到在某个夏天毫无过渡地肆意生长,空缺了那段跟她并肩的时光,转瞬间便比她高出太多了。 五条悟伸出自己的手,骨节宽大分明,仿佛粗线条一笔挥就的一般,皮肤倒是很好,指尖却布满了薄茧,擦过她的掌纹之时,痒得她只想躲。 他相当自然地勾过她的一缕乱飘的长发,替她挽至耳后,似无意蹭到她的耳垂,话题兜兜转转终究还是绕了回去:“暄到底在想什么?” 她这才发现,他的嗓音又稍微低了一点,听起来更成熟稳重,令她的心口震颤得厉害。 其实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现这点点滴滴的变化。 只是这一回,她每一点的发现,都伴随着些许异样的悸动,犹如坠落枝头的雨滴,轻轻地蜿蜒流淌,再饱涨地砸在墙角的野春上—— 是春天的感觉。 暄怔愣了很久。 五条悟还在说话,而她听到自己的心口砰砰砰砰,越跳越快、越跳越快。 像是有什么话要挤出喉咙了,像是有什么情绪要从心扉流出了。 别这样。 别这样。 说出来、淌出来,一切就要改变了,而即便她此刻无法马上意识到那是什么,却明白它的危险性。 一旦说出,一切都会错轨—— 她忽然慌张起来,再往后坐了一点点,伸出双手去推他的背部,佯装恼怒:“小悟穿着外裤坐在我的床上,很脏的好不好!” 五条悟被她突如其来的大力推得一趔趄,不服气地背对着她嚷嚷:“什么嘛,暄你居然嫌弃我…我可是开了无下限的呐……” 方才的暧昧氛围尽数被打破,他被她赤着脚一路推到门外“啪嗒”一下锁上了门。 五条悟听着被锁在门外的声音,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良久,抓了抓头发,背抵在门上,慢慢滑下来,干脆一只腿屈着,手腕压在支起的左腿的膝盖上。 过了一会儿,有点担心她,他把耳朵轻轻地贴在门上,听里头她的动静。 暄锁上门之后,背贴在门上,双腿缓缓地往前滑,最后坐在了地上,默默地屈起双膝,伸手抱住了膝盖。 她忍不住把耳朵贴在门上,去听他在外面的动静。 一门之隔,光线一明一暗,一人笼在阴翳与昏昧中,一人敞在明亮与澄净中。 什么都没听到。 两个人默不作声地同时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五条悟屈起手指,轻轻地叩了叩门。 暄被他敲得一个激灵,连忙坐直了身子,意外地望着门:“悟是在门外吗?” 五条悟察觉到她的声音很近,猜测她也靠在门上,承认道:“是啊。” 她的心跳得更快了,她没忍住用手轻轻地捶了捶心口那一块发涨的地方:“那,悟能跟我讲一下,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 五条悟眨了眨眼睛:“……暄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暄说:“嗯。” 五条悟沉默了一会儿,夏油杰气急败坏的声音反反复复地在脑海里回放,他突然下定了决心。 暄听他半天没出声,小心翼翼地试探:“那,要不这样,我轻轻地敲一下门,你说一句话好吗。” 她总觉得五条悟的态度不太妙,像是在为难。 虽然很不想面对,但她万一对她的小悟做了什么很不好的事情,还没有勇气承认的话,她会很心痛的。 暄敲响了第一声:“昨天……我做的事情中,最不过分的事情是?” 五条悟的良心在动摇,然而夏油杰的怒吼在他脑海里无限重播,他咬了咬牙:“摸我的脸。” 什么,这居然是最轻的罪名的吗?! 暄瞳孔地震,神情恍惚。 她魂不守舍地敲了第二声:“那,第二不过分的事情是?” 五条悟语气幽幽,几乎没有停顿:“反复地揉我的喉结。” 揉,揉喉结… 暄震惊地望着自己的两只手。 这种地方是男性身.上的禁.区吧?!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啊,这么说起来她跟禽.兽有什么区别! 忍住了挥泪自我掌掴的动作,她良心发痛,第三下敲了门,眼一闭心一横:“把我还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全都说出来吧。” 五条悟顿了一下才开口:“你把手压在了我的腿(和你的腿)间,(约等于)零距离贴我的脸。” 其实说到这里就差不多了。 但他必须得开大。 毕竟这一点算不得什么,只有放大招才能让她彻底醒悟过来。 五条悟同样眼一闭心一横:“最过分的是,暄还亲了我。” “嘭!” 房内似乎传来什么落地的声音,五条悟再添一把柴:“的嘴唇,嗯。” 靠……她居然…… 暄隔着门,给五条悟疯狂土下座,顺便以头抢地:“我有罪,我忏悔——” 也许是“砰砰砰”的声音太过惊人了,五条悟掏出钥匙就开了门,差点一把碰到她的头,险之又险才从门缝里挤进来,忙不迭把暄拉了起来。 暄额头都红了,眼眶也是红的,抬手想摸摸他,又倍感自己不配为人前辈,便又把手放下了。 结果是他抬手心疼地替她揉额头:“我没事,真的,你不要这样对你自己。” 暄莫名从五条悟的话里听出了忍辱负重的意味,罪恶感更重了:“不,你不用强颜欢笑。” 被·强颜欢笑的五条悟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安抚性地说道:“不,真的没事。” 暄从那一眼难尽的目光里又解读出了欲言又止,心更疼了:“不,我知道你有事。” 五条悟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没跟暄继续整活下去,而是转身去冰箱里翻冰块去了。 而暄又从他叹口气转身就走的动作中,解析出了他隐藏在内心的痛苦。 晴天霹雳。 暄绝望了。 / 暄不知道五条悟这回究竟是为了什么回来的,更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还赖在这儿不肯走,高专那边辅助监督打来催促的电话都有好几个了。 她……亲了他。 思绪变得活跃,弹跳在每一根神经上,所有的正事后面都会曳着短促的念头:她亲了他。 如果是面颊,勉强可以解释为长者之爱,顶多说得心虚些,争辩起来倒是不会出任何差错; 如果是眉眼,可以解释为她对他的眼眸非常珍视,事实也是如此; 可她吻的是唇。 唇是比喉结还要明显的第二个禁区。 她并不觉得五条悟会撒谎,事实上,他在她面前从来没有撒过谎,面对这种事情,更没必要撒谎,他应该只会觉得委屈; 昨晚那种不受控制的、游漾在空气中似的缥缈的幸福感,应该都是真的。 暄心不在焉地叉下一大块甜点,咀嚼的时候一直刻意避开坐在对面,明晃晃打量自己的五条悟的眼神。 他今天没有吃甜点,说自己不饿,但暄知道是推辞。 这种拒绝让她心惊胆战,心脏被这样无言的回绝撕开了一角创口。 她忍不住想,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冒犯举动让他感觉到了困扰和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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