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录入完毕。 冬月暄不太自在地把手抽出来,滑动列表,找到了七海建人。 成熟的大人电话很好接通。 那一段的血腥气味却几乎要透到手机这边了:“喂。” 很短促的一声招呼,七海建人没指望五条悟先开口——毕竟五条悟总是习惯于扯一些很浮夸的话。为了减少加班时间,他便主动交代了情况:“这边,三个一年级新生送到家入小姐的医疗室了,乙骨君受了轻伤,不过成功斩断了特级咒灵的一截手臂……特级咒灵逃跑,目前不知所踪。” “娜娜米,”五条悟忽然问,“我说,如果那个特级咒灵没有逃跑,它和你们殊死搏斗——你觉得它会输吗。” “不会。”七海建人从来都是一个对自己认知再清晰不过的人,“不过,乙骨君的成长速度非常快,再给他一段时间,结果就未可知了,是个很优秀很有潜力的年轻人。” “所以它为什么要逃跑呢。”五条悟的嗓音里甚至尚且带着笑音,然而七海建人就是知道他的心情大概因此而不太好。 “……这个问题我无法提供准确答案。”七海建人坐在家入硝子的诊断室里,任由对方把自己肩背上简单的包扎拆掉,露出狰狞的、外翻的皮肉和汩汩涌动的鲜血,仿佛感觉不到痛意似的,只有眉心几不可查地一蹙,暴露了痛觉,“不出意外的话,大概又是一起针对高专或者你的阴谋。” “娜娜米,”五条悟忽然喊了他一声,声音里充满笃定,好像六眼能跨越万重山水凝视他,“你受伤了。” 七海建人垂下眼,把手指悬停在挂断的键上,思索了一会儿要不要现在挂断。 “天使之心岛的海水十分漂亮。”五条悟说,“这次结束之后,要不要试试来这边旅游。” 体贴到简直不像是个麻烦的家伙了,七海建人想。 虽然对旅游是有点动心,但他还是彬彬有礼地拒绝了:“不必了。以及,冥小姐提醒你最好快点把钱打到她的账户上,不要因为公费谈恋爱忘记约定的期限。” 说完,他相当明智地在五条悟说话之前就挂断了电话。 想顺带提一嘴自己和冬月暄最新进展的五条悟,悻悻地熄灭了屏幕。 不过,好在他确实拥有了一个白白得来的假期。 五条悟终于被冬月暄从身上撕下来,她快步往小慎的方向走去。 五条悟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望着她的背影。 所有人都平安,哪怕还有未知的阴谋等待着他们……然而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不是吗。 小慎在看到冬月暄和五条悟谈判完毕,应该是和好了的那一瞬间,飞快地站起来,想要冲过去抱住自己的父母。然而手上湿漉漉的沾着潮湿的沙子,她犹豫了几秒,把手背在身后,没有立刻上前。 明明那么、那么想要靠近,明明因为不安而强忍着情绪很久了,然而小朋友在这个时候还是乖乖地留在原地,想了想又蹲下来借着一点海水把手上的沙洗干净。 手指湿漉漉的,小朋友看着朝她走来的爸爸妈妈们,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冬月暄忽地蹲下来,手臂一张,蓦地拥住了她。 被海风吹得微凉的皮肤贴在一起,小慎的眼眶里逐渐盈满泪水。 五条悟也蹲下来,就像是一座山,温柔地替她们挡住了潮湿的海风,然后呼噜呼噜地揉着她绵软的发丝。 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下来了。 小慎“哇”地大哭起来,小手紧紧地圈着冬月暄的脖颈,眼泪全都糊在她的颈窝,一边哭一边抽噎:“麻麻对不起哦……小慎没有想过会这么为难啦……麻麻一直都没有做错哦,是小慎为难麻麻了……” 冬月暄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哭打得措手不及,听到她纠结的内容之后,一颗心仿佛浸泡在沾满水汽的云朵里,软绵绵湿漉漉黏腻腻,各种情感都在上涌,而最直接的感觉是心疼。 “小慎怎么会在想这个啊,妈妈从来没有怪过你啊。”她把小朋友抱起来,紧紧地拥在怀里,用自己的面颊去贴她的面颊,“我才要说对不起哦,宝贝是不是吓坏了啊,嗯?” 小慎居然因为当时理所当然地让自己去救人而愧疚。 这是什么天使宝宝啊。 明明是她不对,让三岁的小朋友就见到了这么残酷的画面吧…… 当时漏壶在的时候,冬月暄只能紧紧地牵着小朋友的手,却不能好好地抱住她。 因为当时并不能确定特级咒灵的行动轨迹,生怕自己太过在意的人都会变成要挟的砝码。 瞻前顾后,在那个时候什么都不做,其实也是一种伤害吧,尽管伤害是无可避免的。 这孩子太过懂事,全程都有在好好配合着,聪慧到让人心疼的地步。 现在想想,当时小朋友就因为那么多的血、那么多恶语相向的人吓到了吧。 她才三岁啊,就要经历这么多。 怜惜和心疼是怎么都止不住的,她一遍遍地回应着她喊出的"mama"音节。这是一串最神奇的音节,不管是什么样的语种,关于天性中最亲近的这个词汇发音都是如此,恍若镌刻在人类基因里的本能。 “能哭的地方,不只有厕所和妈妈的怀里哦,小慎。”旁边用浓郁的咒力气息抚摩着幼崽的小脑袋的五条悟说,“还有爸爸的怀里也可以。” 小朋友“呜哇”一声又猛地扎进五条悟的怀里,眼泪很快就洇湿了高专.制服。 五条悟拥抱着小慎的时候,内心里滑过一种奇异的感觉。 这个跟自己各方面都很像的孩子,确确实实是自己的孩子。他们的血管里流动着相同的血液,他们为彼此而欢喜悲伤,他们是世界上最亲的人。 在这一刻并不孤独的,其实。 悬在空中的风筝忽然被人扯住。 游离于世界之外的六眼神子垂眸。 冬月暄和他们的女儿在扯着这根线。 他们彼此之间都会有线缠绕。 小朋友哭得停不下来,好似要把一生的眼泪都在今天流完,五条悟在恍惚中,在记忆的深处,仿佛看到了自己。 真正的自己,很多很多年以前,第一次见到那么多、那么多鲜血的自己。 力量之下处处是罪恶的陷阱,而他无法忘记,在最初的时候,那么多的血也是让他无措的。 在这须臾之间,他仿佛隔空拥住了那个曾经茫然惶惑、强忍恐惧、幼小的自己。 只是后来,随着被鼓励彰显力量,随着力量的代价越支付越多,头脑的负荷越来越严重,他面对死亡已经平静了。 平静并不意味着漠然。 “小慎……好想爸爸。”小慎黏在五条悟的身上,“好害怕我和麻麻见不到爸爸……” “已经过去了。”五条悟轻轻拍着小朋友的背,又像摸小猫崽那样揉头发,低低慢慢地哄,“小慎好乖好乖。绝对不会有第二次了,我保证。” 再哭下去要脱水了。 冬月暄有些无奈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忽然间发现时间好像倒流回第一次见到小慎的场景。 那个时候还全都是误会,那个时候她以为再无可能,于是满心苦涩地真的决定不再去喜欢。 可是纠纠缠缠,命运阴差阳错,那根断掉的红线重新接续,枯木逢春。 “潜水吗?”冬月暄说,“这是我本来的计划,里面的秩序不需要担心,zero会帮忙解决的。” “zero?”五条悟想起小慎发过来照片,微微眯起眼睛,“那个金色头发的?” “是哦。”冬月暄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如果目光能凝成实质,那他面颊的每一寸都已经被她描过千万遍。 “以前关系很好?”他轻描淡写,单手抄在兜里看不清究竟有没有攥紧。 冬月暄认真地想了一会儿。 以前她其实都是在很难过很孤独的时候,才会偷偷爬进降谷零家的院子里,然后敲敲门,敲敲窗,不怎么走寻常路。 大概是因为在霓虹,混血儿被歧视很严重,而降谷零和冬月暄的眼睛都是象征着悲伤的紫色。所以降谷零在成长的那些年里,都是跌跌撞撞一个人孤独地走过来,被歧视被孤立,后来遇到诸伏景光才好了些。 而他没有阻止冬月暄爬进院子,大概是对童年自己的一部分移情和情感投射吧。总而言之,他确实没有阻止过冬月暄的到来。 她给予充分肯定:“是,见面之前的我如果很难过的话,见面之后就会好很多。” 听起来是一段很不错的初恋。 没有解释为什么无疾而终,毕竟他们之间的年龄差恐怕比自己和冬月暄的年龄差还要大一些。 如果是幻境里那个DK五条悟,大概会一直缠着她,耍赖般一直喊她的名字一直撒娇,她要是不肯说,就变成被雨淋湿的小狗委屈巴巴地咕咕哝哝,大概不出半小时她就会被缠得没办法举起双手投降,被挠着痒痒笑着全都交代。 但他已经不是了。 他是年长者,对于爱人要更加包容,如果她能拥有过一份很美好的初恋,他应该感到欣慰——才怪。 不管几岁,一想到在某些时刻她把爱意分享给其他人过,就会蔓生绵长的妒意。 即便他身为年长者什么都不会说。 五条悟单手抱着小慎,放慢了步调和冬月暄往海边走去。夏季的白昼很长,茜色的天空绵亘了漫长的时间,尽头已经染上了油画般的克莱因蓝。 在彻底踩在湿润的海水里之前,冬月暄问:“不拿潜水设备吗?” 五条悟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无下限外延,将她每一寸裹挟,还裹住了足够量的空气:“不用那么麻烦。” “应该会很美——想必海底什么样的鱼类都会有吧。”冬月暄说。 小慎歪歪头:“但是应该没有美人鱼吧?” 五条悟“唔”了一声,揉着小慎蒲公英似的蓬松头发,一本正经地和小孩子谈论起不可能的事情来:“说不定有的喔。” 说着他就开始胡侃自己第一次听到美人鱼的传说的时候的故事,正儿八经地说自己为小美人鱼的死流过眼泪,然后就被侍女安慰童话都是骗人的,从此再没听过童话故事。 “那不是美人鱼,是海妖吧,老师。”冬月暄说。 “那暄喜欢哪个?”在孩子面前被拆穿了,他却一点都没有乱糊弄小孩的糟糕大人的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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