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子汽水的凉意从手心渗开,在略微有些闷热的夏夜里格外沁人心脾。 在这样的夏夜里, 五条悟的心情终于也松弛下来。并不是因为高专未来很有可能会多一个学生, 咒术界有可能又会注入新鲜血液——在此时此刻他并不想再去思考这些。 他只是因为她在努力哄他开心的行为而开心。 “暄真的是很让人放心啊, ”唇角不知不觉地勾起来一点,五条悟含着笑, 手指在波子汽水的瓶身摩挲着, 凉气化作潮液黏连在手指的茧上, “又要来一个可爱的学生的话, 真是让人超——期待欸。” 疲倦感被驱散了一些,五条悟的长腿在略显逼仄的玻璃仓里快要塞不下,他在此时做出一个预备站起来的动作, 冬月暄甚至能感觉到原本就不怎么稳的摩天轮晃动了一下。 她的眼睫眨快了一拍,垂下头, 眼神却没有飘落到脚尖,制止的话脱口而出:“悟先不要坐到我的身边——” “诶?”五条悟歪着头,凑近了一点,似乎是想要看清她的神情,“觉得我身上有咒灵的咒力气味不好闻?” “并不是。”冬月暄的眼帘里,对方把长腿收回去,交叠在另一条腿上,锃亮的尖头皮鞋淌过光,莫名地勾人视线。 “那是在等什么?是怕接吻会醉吗?”他的尾音拖得长长的,像一簇一簇的小苍耳,勾缠在人的心口耳廓颈项而不自知,“那么一点点酒精的话,完全可以用反转术式想办法哦——” 冬月暄的唇线微微绷直了,搭在裤子上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攥出一道道褶皱。 “暄恐高?”五条悟忽然蹦出这句话。 他的语调里染着不可思议,却相当笃定。 冬月暄默默地把头抬起来一点点,尽可能使自己的注意力落在五条悟的皮鞋尖尖上,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这句话。 “恐高居然还为难自己答应和我来坐摩天轮?”五条悟把波子汽水摆在身边的长椅边上,这回是真的站起来了,也清楚地看到了冬月暄因为他起身的动作而瞳孔骤缩。 逼仄的玻璃仓快要容纳不下他过高的个头,五条悟稳住重心,单膝半跪,直至视线和坐着的她视线齐平,然后再往下,他变成了仰视。 看着她额角隐没在发色里的冷汗,还有因为用力咬才透出一些健康的血色的唇,五条悟伸手拨开了她额角被汗沁湿的发,眉梢微微拧起来。 然而并非是因为她总是这样勉强自己来迁就他而不满。 他想起了以前更多次的祓除任务。 五条悟早就习惯在高空中一举跃下的感觉,也始终记得曾经有一次,他的一位首届学生问他,现在已经是晚上了,能不能带着大家到高空试试,想要感受一下比最高的蹦极还要猛烈的感觉。 当时他也初为人师,并不觉得这个要求有什么过分——可爱的学生们想要试试这种感觉嘛,身为老师当然要满足他们的心愿了。 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都非常惊喜,眼眸中的跃跃欲试几乎要藏不住。他反复确认着,有没有不想要体验的人,没有关系,在下面看着他们就好了。 没有人否认他。 于是做了一宿祓除任务的五条悟单手提溜起那个率先说话的男生——时至今日他其实都记得他的名字,外号是“A君”。五条悟带着他慢慢升高,无下限吸附着对方,飞速下坠的时候男学生叽里呱啦鬼哭狼嚎着吼“悟你的无下限拜托了一定要牢固啊”。 活宝一个。 五条悟看到A君故作夸张的惊恐和掩饰不住的兴奋和疯狂时,忽然觉得很值得。 把这孩子放下来后,对方在地面上萎靡不振了一会儿,很快又变成快乐小狗,在人群中大肆吹牛嘻嘻哈哈。 ……如果还活着的话,比冬月暄大上半岁吧。 然后就是第二个、第三个…… 他们所有的反应五条悟都记得一清二楚。 最后是冬月暄。他当时确实在想着,真是个很听话很懂事的乖孩子啊,时时刻刻都在谦让着刷宝顽皮的同期们。 在他按照惯例问“准备好了吗”的时候,她倏然问了一个问题:“老师很累吗。” 其实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缠绷带了,按道理来说,没有哪个学生能够看清楚他的表情才对。 偏偏她问了。 真的好乖。 五条悟隔着无下限,轻轻地揉了一把她的头发,语气像是在哄小孩,明明他们其实也没差太多岁:“不会不会,带冬月玩一次毫无压力哦,不要担心啦——” 他用无下限吸附着冬月暄的脊背,眨眨眼睛:“准备好了吗。” 冬月暄极快地抬头,正好看到他含着笑意的唇角,又迅速地低头,声音轻轻慢慢的:“……准备好了。” 五条悟笑嘻嘻地说:“老师我会提供400米高空的蹦极哦——目前世界上最高的蹦极是370米。” 冬月暄缓慢地、坚定地点了点头。 五条悟以为她只是感到了正常人都会有的那一部分害怕,而她正好又是最后一位体验GTG一日特殊の教学的学生,所以他突发奇想地打算给她格外的优待。 他忽然把缠着的绷带一圈一圈地解开来,指着自己的眼睛:“冬月看到了吗?” 五条悟不会知道,那个时候的冬月暄屏住了呼吸,脑海里却是很难过的想法:为什么叫所有人都可以是名,只有她是姓,听起来隔得好远好远。他连隔得很远、其实并不算特别特别相熟的京都咒高的庵歌姬老师都可以亲昵地直呼名字。 为什么只有她不可以。 而她也确定这并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偏心。 ——大概潜意识里觉得她这样的学生天生就不能嘻嘻哈哈靠得很近,因为脆弱敏感,因为容易胡思乱想,所以他本能地就选择了一个安全稳妥的姓氏作为称谓。 “看到了,老师的眼睛。”那时候的冬月暄这样鼓起勇气回答。 天空延展色。 她的第一个念头。 不知道有没有人也这样形容过他的眼睛,美得惊心动魄。 “所以放心啦放心啦,以后看到这么高的高度,完全可以抬头再看哦,把青空想成老师我的眼睛。”五条悟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话有夸大又自恋的嫌疑,反而坦坦荡荡、理所当然。 帅而自知,对自己的魅力不惮于显露。 这么张扬肆意的一个人。 冬月暄从此常常望青空。 被无下限吸附住的时候,其实是没有太大感觉的,所以总是空落落的。 她没有往脚底望去,往上升的速度快了一些,她下意识就捉住了五条悟的衣摆,然后他就会立刻明白过来,放慢了一点。 对学生他总是充满了温柔。 离地十米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开始晕眩了。然而冬月暄最大的本事就是装镇定,装自然,装不在意,演技好到连五条悟都没发现她其实已经背后冷汗涔涔,眼前晃到地动山摇世界就要倾塌。 她感到害怕的时候就往上看,因为天空是她心爱的老师的眼瞳,往上看就好像是在和他对视。 其实不往下看的时候,冬月暄甚至希望这个过程慢一些、再慢一些,因为这是她和老师有且仅有的独处时间。 “接下来要往下跳了哦——锵锵,五条老师小课堂开课!嘛,未来要是遇到了会飞的棘手咒灵,一定要身形灵活,尽可能把对方逼到地面上呐。所以降落的失重感必须要好好适应欸。” 他动听的嗓音擦过冬月暄的耳廓,她下意识地偏过头—— 急速坠落! 风呼呼啦啦的,小腿肚直打颤,整个胃部都绞作一团喉咙不断吞咽,尖叫要憋不住从嗓子里跑出来了,连带着心脏一起,眼前白茫茫看不见。 有几个瞬间她觉得自己确实会死,眼泪都要像绷断的珠玉和丝线,噼里啪啦地飞溅出来沾湿衣襟。 无下限没感觉,一切都看不见,她本能地拽紧了五条悟的衣襟,越拽越紧,更没安全感地忍不住抓住对方的手臂。 碰到温热的肌肤的时候,她的理智勉强回来一点,很努力地要求自己别再拽住,太用力老师会痛的。他常年开着无下限,一点点伤痕都会让他很痛,所以她不能这么用力。 “害怕吗,”五条悟的声音在疾风中显得如此愉悦,他太喜欢这种骤然降落的感觉了,“害怕的话就用力抓住哦,冬月需要一个拥抱吗,特殊时刻也可以啦,别看A君下来的时候很快就恢复了,他其实也鬼哭狼嚎紧紧搂住了老师我呐——” 大概就是这个时候影影绰绰地感觉到一星半点的。 因为冬月暄很小声地说,想的,很想的。 并不知道是在回答哪个问题。在这么害怕的情况下却始终很倔强地只是拽住他一片衣角、努力不扯疼他。 心底隐秘地升上来一些近乎怜惜的情绪。 但太缥缈太不合时宜了,所以很快就被理智驱逐,连五条悟本人都没能感觉到这一星半点的怜惜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思绪回笼。 五条悟神色难辨地望着眼前的冬月暄。 现在他可以光明磊落地爱她了。 如果要丈量爱之长阔高深,爱的厚度,他竟是无法想象到底会见到如何的盛景。 他自以为对她足够的爱,和她相比起来,恐怕分毫不能企及。 爱是时常倍觉亏欠,而他同样如此。 五条悟倏然握住了冬月暄的左手手腕,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往她左手的无名指指根的地方——一个本该戴着戒指的地方,轻轻地吻了一下。 一个看起来很像求婚的姿势。 然而他不希望求婚太过轻率敷衍。 五条悟从口袋里摸出圆片墨镜,架在她的鼻梁上轻轻推了过去。一切变得暗到不能再暗,脚下的全部风景都变成了墨水画。 恐惧高处的感觉被削弱了不少。 “今天,在夏日祭的场地里遇见了因人类对海洋的恐惧而滋生的咒胎。”五条悟说,“很棘手,很麻烦,因为是特级,那边有超多的人,又想要完全不伤害到他们,所以花了很长时间,差点就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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