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三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驻足回头看了看灯火通明的殿中宴饮,摇头道:“安土秀信这位丰州大名虽然故作无事,但据我仔细观察,他为松吉丸戴冠时手其实是在略微颤抖地,除了元服仪式必需的戴冠之外,更是一直坐在椅上没有站起过,恐怕身体出现了极大问题……安土秀信一倒,刚刚元服的松吉丸没有威望,偌大安土家恐怕都会要陷入内乱。” “现在漩涡还未成形,还是趁早脱身为好,我明天就会像松吉丸……现在应该说是秀国了,向安土秀国辞行,启程返回示田国。”真三郎又看向墨即瑶,“墨小姐今日又被那千钟河市盯上,更是该尽早脱身,此地已非合适的养伤之所。” 墨即瑶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臂,她知道真三郎此言确实是在真心规劝,不禁沉思了片刻,才点头道:“也好,明日我和真三郎先生一同辞行。” …… 一路思索着真三郎的话语,墨即瑶回到住处,有些畏畏缩缩的阿江见她回来,急忙紧张的跪伏在地板上,小心翼翼地听着可能的吩咐。 “别这么紧张,我又不是吃人的猛兽。”墨即瑶不仅无奈地笑了笑,转而问道:“吃过饭了吗?” “吃了。”阿江急忙回答,偷偷看了眼墨即瑶,“两位姐姐帮我送来了白米饭。” 两名被安土秀国指派来的侍女也恭敬地道:“小姐乃是客人,本家自然要负责您及您所带仆从的餐食住行。” 墨即瑶点点头,看向阿江又道:“我生性喜动,不耐久留一地,打算明天就像安土家辞行,你可以随我一起,也可以留下来。” 阿江顿时愣住,两名安土家的侍女也不禁面面相觑。 墨即瑶继续道:“若随我一同离开,之后便要餐风宿雨漂泊无定,生死之事更是无常,我没有什么带孩子的想法,根本不会特意关照你什么;你若是想留下来,我会向松吉丸……现在叫秀国了,我会将你托付给秀国大人,他大约会将让某位武士收养你,虽然不可能令你成为大小姐,但衣食无忧地长大还是不难的,或许日后也能嫁给武士。” 乱世中的孩子早熟,墨即瑶相信阿江能够理解自己的话语。 当然,墨即瑶并没有提安土家可能出现的内乱,这样的事情就算真的发生了,也不太可能波及到阿江这样的小人物。 若真的波及了,也只能说阿江的运气不好,这样一个世道每时每刻都有人惨死,墨即瑶虽因怜悯从村子里带出了她,却不会去管她一世。 呆愣了片刻,阿江抬头看了看墨即瑶,虽然只是小小年纪,她却明白这很可能会成为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决定,不由得嘴唇数次微颤,却最终都是欲言又止。 墨即瑶没有在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阿江。 许久,阿江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深深一拜伏在地板上,细声恭谨地道:“阿江愿意留下来。” 将这句话说出,阿江心中满是忐忑,伏在地上只觉得时间变得无比缓慢,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再次听到了墨即瑶的声音:“如此也好。” 墨即瑶摇摇头,似乎正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忽然身子微微一顿,转而道:“我需要独处些时间思考点事情,你们先离开一段时间吧。” “是。”阿江虽然不解,但还是急忙点头称是。 两名安土家的侍女微微迟疑之后,也躬身应下,带着阿江离开了这处小院。 待三人远离,墨即瑶抬起头看向了房梁的位置,笑着道:“阁下不请自来,还窃据在房梁之上,恐怕不是为客之道吧?” 墨即瑶说着,左手拇指已经抵住了腰间太刀的鞘口,只要稍微用力就能将之弹出,同时信了则在暗暗庆幸,若非她那还不能自由掌握的心之眼忽然起了作用,她根本没有察觉到房梁上竟然藏着人。 见到自己被道破行踪,房梁上的人也没有再试图隐藏,翻身跃下落在了墨即瑶身前,落地时竟没有丝毫声响,仿佛整个人都没有重量一般。 “是你。”墨即瑶微微皱眉,面前的人面容清秀眼角略平,给人一种无比温顺的感觉,正是她清晨在樱园遇到的那名少女。 只是此时,少女的脸色苍白如纸,衣服明显不太合身,而且已经被鲜血浸透,并且还在不断渗出,似乎上身有着不轻的伤势。 “你受伤了?脱掉衣服,我给你包扎一下吧。”墨即瑶的左手从刀具上移开,从少女的眼眸中,她看到了隐藏在温柔与顺从之下的浓浓麻木。 少女抬起头看着墨即瑶,片刻之后才道:“我是潜入安土家的忍者,刺杀了安土秀信。” “关我什么事?”墨即瑶耸耸肩,浑不在意地反问道。 少女闻言不禁微愣:“你不是安土家的客人?” “我帮助安土家消灭了盗匪和妖怪,所受的礼遇都问心无愧。”墨即瑶如此道,“你若是伤害的是个素不相识的普通人,我反而可能会杀了你,但安土秀信不同,他是乱世大名,在这战国之世,大名们之间相互攻伐杀戮,根本不存在谁是无辜。” 少女不禁微愣,继而自嘲地道:“我还以我们这种过街老鼠,人人都会得而诛之呢……” “当世无义战,你和那些战场上的士兵在我看来差不多,都不过是大名争霸的工具,没什么好得而诛之的。”墨即瑶摇了摇头,“见人受伤,新生些许怜悯,不过如此罢了。” 说完,墨即瑶又问了一遍:“需要我帮你包扎吗?” 少女直视着墨即瑶片刻,点头道:“好。” 说完,少女褪下明显不太合身的衣物,又解开了早已被鲜血浸透的绷带,露出了无数血肉模糊的伤口,其中一道更是从左肩延伸到右腹,隐隐可以看见肋骨。 “伤势可真重。”墨即瑶叹息一声,“我去多拿些干净的麻布。” 为少女小心包扎着伤口,墨即瑶随口问道:“看你的面容颇为年轻,甚至称得上稚嫩,方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和年龄吗?” 少女微微迟疑了一下,才道:“我很小被岩守的忍者众买去了,没有名字,只有他们给的代号,叫‘茜’,至于年龄……” 茜思索了一下,才有些不太确定地道:“应该有十六了吧。” “十六啊……还真够小的,我十九都感觉自己还很年轻,有时间去多见识些不同的东西,结果遇到的人一个个比我还小,就都已经想要建立功业了。”墨即瑶笑着道。 茜微微沉默,侧首看向为自己包扎的墨即瑶,忽然道:“都说武士的生命如同樱花一般,短暂却也绚烂。可是忍者的生命又像什么呢?生于黑暗也归于黑暗,仿佛最卑微的老鼠一般,活着时被人厌恶,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更不会被谁记得……” “年纪轻轻犹未知生,就说什么死呢?”墨即瑶暂时停下,看着茜道:“贫瘠岩壁间生出的野草,也都会努力向阳而生。卑微的野草尚且懂得如此,人更不应该轻易言死,何必去过分在意他人喜恶,为自己而活便足够了。” 茜却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野草尚且有名,我却连野草都不如,只有区区的代号,有朝一日死去,就会被给予其他的忍者,来到这世间一趟,留不下一点痕迹……” “你很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吗?”墨即瑶忽然问道。 茜看了看墨即瑶,微微迟疑之后,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为自己取一个吧!”墨即瑶看着茜,笑着道:“你说的对,名字是一个人来过世间的证明,但却并不一定要由别人赋予。” “自己取?”茜不禁愣住,看了看墨即瑶,显得有些犹豫。 “是啊,自己取一个,不用怕与别人重名,名字是一种来自他人的认同,与其主相连,就像我记下了你是茜,就算将来再遇到其他代号‘茜’的忍者,我也不可能会把她与你混为一谈。”墨即瑶笑着道。 “名字是他人的认同,与其主相连……” 茜看着墨即瑶的笑容,忽然也笑了:“还叫‘茜’吧,不过不再是别人给予的代号,而是我为自己取的名字,只属于我自己的名字。”
第65章 将茜四肢的包扎好,墨即瑶看了看她上身那一道几乎都将人都断成两截的伤口,摇头道:“这里的伤口太深了,虽然尚未真正触及内脏,但也已经入骨三分了,不确定有没有肋骨折断,这样的伤势已经不是简单包扎能解决的问题了。” “肋骨没有断,我能感觉得到,请帮我包扎吧。”茜低首看了看胸前的刀伤道。 墨即瑶却摇了摇头:“即使肋骨未断,这道刀伤也太深太严重了,光是包扎根本止不住血,必需将伤口缝合住,我去外面要些针线,你先在这里等一会。” 茜抬头看了墨即瑶片刻,才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出去向安土家的侍女要了针线,自称是想缝补些东西,墨即瑶回到住处,却发现原本茜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原本脱下放在旁边的衣服也不见了踪迹。 墨即瑶见状并没有丝毫惊异,她抬头看向房梁,笑着道:“这么重的伤势,就别再爬高下低了。” 茜拿着衣服从房梁落下,看了看墨即瑶手中的针线,问道:“我该如何做?” 墨即瑶略加思索,道:“按说缝合这样的伤口应该躺下更好,只是你后背也有伤,就……” 墨即瑶刚要说就“就站着吧”,茜便已经没有丝毫犹豫地躺了下来,血肉模糊的□□后背触到地板,神情也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根本没有痛觉一般。 “这样可以了吗?”茜开口问道,看着上方的眼睛中充满了麻木。 “……就这样吧。”墨即瑶见状,便也不再说什么了,她拿出针线看着茜的伤口,有些慎重地开口道:“我之前从没有过为人缝合伤口的经历,手法会非常粗糙,等下估计会很疼痛,你忍耐一下。” 茜点点头,微微侧首看向墨即瑶,忽然道:“谢谢。” “谢我什么?是帮你包扎缝合,还是没有把你交给安土家?”墨即瑶没有抬头,笑着问了一句,手里已经开始缝合起伤口了。 感受着伤口缝合的强烈疼痛,茜只是微微颦眉,她并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她看着上方的房梁,满是麻木地眼眸中只有一丝光彩。 第一次缝合伤口的墨即瑶自然谈不上有什么手法,但好在因为习练剑术的缘故,她的手倒是异常地稳,故而在最初几针的生疏之后,缝合的过程并没有遇到太大阻碍,没有太长时间,这一道狰狞入骨的伤口便被全部缝合到了一起。 最后包扎上绷带,墨即瑶抬头看向茜:“伤口处理好了,不过想要完全康复的话,还需要安心修养个一年半载。” “不用,岩守忍众有秘药,回去涂抹之后过上月余,伤势便能差不多恢复。”茜将衣服穿好,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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