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介还有些事物要处理,刚好顺路便来两坛好酒,就不多叨扰崇光大人了。”宁野元介笑着推辞道。 古原崇光没有挽留,只是道:“宁野大人请自便。” 宁野元介两人很快离去,目送着两道策马的背影消失在山道中,古原崇光脸上的压抑和无奈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爽朗笑容,他打开一只酒坛闻了闻,大声称赞道:“确实是好酒啊!” 眼见古原崇光的前后变化,墨即瑶并未惊讶,反而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试探问道:“崇光大人,那两人是?” “车田的大名宁野元介,以忠义之名享誉天下;另一人是元介倚仗的重臣夏石盛正。”古原崇光不甚在意地笑道,说着便要举起打开的酒坛,准备开怀痛饮。 这时,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臂忽然伸出。 不知何时到来的薰拦住了将要倾倒的酒坛,恭顺而坚定地将从古原崇光手中摘下,轻声道:“崇光大人,今天已经饮过酒了。” 古原崇光似乎也自知理亏,尴尬地讪讪一笑。 墨即瑶见状不禁好笑,心中更确定了一件事,纵然是当世剑圣,终究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 有些不舍地最后看了眼随薰远去的美酒,古原崇光的目光重新移向了宁野元介两人离去的方向,忽然长舒了一口气,似叹息又似玩笑地道:“有些人想知道我这老骨头还能不能用,就让他们看到想见到的吧……” 有些人…… 墨即瑶若有所思地望向古原崇光,只是这位当世剑圣却明显并没有解释什么的意思。 …… 宁野元介驻马回首,朝山林后古原崇光的方向眺望,目光悠远似乎能洞穿草木土石的阻碍,直视到那位渐渐老去的当世剑圣,嘴角微微勾勒出一丝玩味笑容,轻轻叹息道:“纵然曾经天下无敌的剑圣,终究也会老去啊……” “剑圣确实老了,再高明的剑术,终究还是要受困于渐渐老朽的躯壳,这是世间任何剑士的悲哀。”一直沉默的夏石盛正缓缓开口,语气平静中带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感伤。 说到这里,夏石盛正声音微微一顿,忽然叹息一声,轻轻摇头道:“崇光大人隐退,主动离开了京城殿下的身边,并非是明智之举。” “盛正,你说古原崇光是否真的已拿不动剑了呢?”宁野元介将远眺的目光收回,转头看向夏石盛正问道,语气颇有些不太在意,显然对于那位将军之师当世剑圣,并没有之前表现出的那般恭敬与渴求。 “不好说,崇光大人已经已经十多年不曾在人前出手了,当初威震天下的剑术,以如今的古稀老朽之躯很难说还能发挥出几分。”夏石盛正略有些沉重的摇了摇头,微微叹息一声,“昔年盛正年轻时游历四方,曾有幸在京城见过一次声名与剑术都正在巅峰的崇光大人,其势当真如渊如岳,比一切鬼神都要可怕……但如今,我的剑心以感觉不到那样的势了,所剩的只有枯木顽石般的死寂无波。” “或许,剑圣的境界更加高妙了,以至于返璞归真,又或者……他的身体真的已经老朽到时日无多了吧。”夏石盛正低头看了看腰间的打刀,再次叹息了一声,“元介大人也注意到了吧,崇光大人刚才用的是木剑,木制刀剑一般都是童子学剑时使用,等身体长开有了力气,便会换成不开刃的铁剑,有些流派更是严令禁止使用木剑,便是因为木剑与铁剑的重心是不同的,用惯了木剑之后转用真刀,不经过长时间练习很容易留下破绽……剑圣或许真的已经不太能挥动真刀了。” “不管古原崇光是否真的如表现那般老弱不堪,我们只要将所见所闻如实禀报殿下便可,至于其中真伪……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替我们,也替将军殿下去验证了。”宁野元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流露出一抹似有深意的笑容,回望向古原崇光的方向,“说起来,这位当世剑圣看起来也没有闲着,似乎收了一个弟子,不知道这弟子能否替他抵挡下年轻时的仇怨?” 夏石盛正听了,微微沉默之后低声叹息了一声,他明白宁野元介话语所指,古原崇光的“剑圣”之名是通过一场场生死搏杀,才得到了世人的敬服,这赫赫盛名之下,是倒在他剑下对手的一条条性命。 古原崇光为将军而然,固然身怀大义,那些失败者大多也已被世人所遗忘,但……谁有没有几位亲朋故旧呢? 古原崇光盛年之时,身为世所公认的剑圣,更是将军三好元贞之师,自然不用在意这些仇怨,但如今的老朽之躯,更离开了幕府的庇护,真的还能够应对这些昔日结下的仇恨吗? 作为一位剑术高超的剑豪,夏石盛正也曾见过许多年轻时威震一方的暮年剑客,自然明白剑术虽强,但终究还是凡人之力。 夏石盛正想到这里,不由得再次叹息一声,为剑圣亦为自己。 …… “崇光大人的老师是美丽女子外貌,并自称为大天狗?”朔望看向墨即瑶,小巧的面容上显得浮现出一抹疑惑与凝重。 “崇光大人是这样说的。”墨即瑶听出小家伙声音中的迟疑,她完全没想到这样一件轶事在说于朔望之后,后者会有如此反应,当即询问道,“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吗?” 朔望没有立即回答,只是起身来到窗前,油灯昏黄火光闪烁映照在她小巧的脑袋上,两只乌黑的大眼睛显得有些幽邃深沉,凝视向窗外初升的新月。 片刻之后,朔望转头看向了墨即瑶,缓缓道:“即瑶,你可知道在很久之前,曾发生过一场大火,将古老的平京城付之一炬?” “平京大火吗?略有耳闻。”墨即瑶点点头,海夜初到夕见山时,曾经听海时说过这件古事,她还想起了雾山雨绘满是丑陋疤痕的右臂,如果那梦境无虚的话,这位神之巫女就是那场大火的亲历者,“大天狗与那场大火有关吗?” 朔望点点头,微微叹息道:“那场大火的真正起因并不明晓,只知最初的火光是从皇宫内出现的,然后便以极快的速度扩散,最终将将整座平京城吞没为一片残墟,满城帝胄公卿逃出者寥寥无几,皇家主脉甚至就此断绝。这些公卿皇族因为活活烧死的痛苦与对无妄之灾的怨念,死后化作了成群的天狗,徘徊在平京的废墟之中,肆虐广大近畿地区……而这些天狗们的首领大天狗,便是曾经的皇者——白涧帝。” 微微停顿了一下,朔望继续道:“这些生前的公卿与皇族,都是众多大神们的后代,故而化作妖怪之后灵力强盛,而且成群结对聚散无常,加上生前的身份,皇权衰微的朝廷并没有太多办法,只能听之任之。然而仅过了十年,大天狗白涧帝便被其他大妖怪袭杀,剩下的天狗溃散奔逃,天狗之乱终于告一段落。” “关于大天狗白河帝之死,我也并不知详由,不过这件事似乎和滑瓢殿下有些关联,那之后他麾下的百鬼曾到处追杀四散的天狗们,但最后追杀又不知为骤然停止了……”朔望晃了晃小脑袋,看得出她这件事很是疑惑。 没有过分纠结于这件事,朔望又继续道:“奔逃的天狗们后来又在比见山汇聚,声势逐渐浩大,却也并没有什么‘大天狗’之说,再之后被大将军讨伐了一次,便也就安稳了……至于再往后似乎天狗还有肆虐?不过那时我早已死去,沦落蒙昧之中,曾有听秀朝提过,但具体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明明是在说着自己的生死,朔望的语气却很是平静,释怀中带着些许笑意,似乎是在说什么趣事。 墨即瑶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朔望说的是二代将军雾山秀朝,她想了想猜测道:“或许崇光大人的老师是在之后成为大天狗的吧?” “可能吧……滑瓢殿下或许知道崇光大人老师的来历,有机会向他询问一下吧。”朔望轻轻摇头,幽幽眼眸穿过木窗直视向远方,那里是京畿的方向。 朔望并没有说的是,平京时代的皇族与公卿大多傲慢而自负,天狗作为这些曾经的贵人死后所化,性情更是乖戾刻薄,他们除却原本的皇者白涧帝,真的还肯尊奉其他同伴为首领吗? 更何况还是个女子…… 将这个疑惑暂且放在心底,朔望会过头看向墨即瑶,随意地闲聊道:“对了即瑶,这些天里你跟随崇光大人修行,应该收获颇多吧?” “……应该,是有一些精进的吧?”墨即瑶闻听此言,有些迟疑地回答道。 “应该?”朔望微微一愣 墨即瑶露出一抹苦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这些天里在崇光大人身边,我找出了不少自身剑术的漏洞,也学到了许多实用的招式技艺,按理来说应该精进颇多……只是,崇光大人就仿佛浩瀚的深海,平静的水面下却是深不见底,那看似老迈的身躯中,隐藏着雷霆般的力量,每当我自认有多精进之时,反而会越发真切的感觉到自己的浅薄与孱弱,我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在快速退步,才会距离崇光大人的高度愈发遥远……” “崇光大人的剑术,就我一生所见,大概也只有当初那位让我至今看不透的柳生京雪小姐或许可以比拟了……”墨即瑶发自真心地如此感慨道。 朔望听了,看向墨即瑶的大眼睛眨了眨,忽然道:“柳生京雪是谁,竟可以和崇光大人比较?” 作者有话要说:
第91章 愣住了半晌,墨即瑶才有些迟疑地道:“我们走出云取城的范围后,在山林中偶遇了两个女子……” 朔望的小脸上立时浮现出一抹惊疑,当即问道:“我们离开云取后,最早见到的活人,不应是两个盗匪吗?就在相逢夏获夫人的那个村子外。” “……那遭遇二代将军不倒骨的事情,你还记吗?”墨即瑶又问道。 “秀朝……”朔望显然明白了什么,话语微微一顿,眼瞳不经意间骤缩了一瞬,才声音平静地缓缓道:“即瑶,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向我说一遍吧……” 墨即瑶点点头,略微组织了一下话语,将当初遇到柳生京雪两人的经过,事无巨细地讲述了一遍。朔望听完之后,没有马上开口,只是微垂脑袋沉思着,平时总喜欢轻轻摆动的尾巴也少有地也安静了下来。 片刻之后,朔望缓缓摇了摇头,无比肯定地道:“我完全不记得有过这件事,甚至如果不是有那一剑佐证,我可能还会怀疑你癔症了……” 墨即瑶知道朔望指的是“樱瞬”之剑,微微沉默之后,她又道:“柳生小姐的三剑,我们也曾有过不少谈论,当时你还说柳生小姐绝非凡人……但现在,这些记忆我已经不敢完全信任了。” “你说的对。”朔望的声音愈发凝重,她看着墨即瑶,“你或者我,肯定有谁的记忆是错的,又或者……都出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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