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滟也露出笑颜,“那些不好的事情,都会过去的。眼下的艰难,不还有西府吗?两府同出一宗,珍大爷的妹妹惜春如今都养在老太太跟前,你和婆母若是有什么难处,老太太不会坐视不管。” 秦可卿轻轻点头。 这时,外头传来一个带着哭腔都是声音—— “大老爷回来了!” 那不知是谁的声音,悲伤难过中却透着希望,仿若身处黑暗里的人看到了明灯,彷徨无助的人看到了主心骨。 贾敬回来,宁国府和荣国府同贾氏留在京都的十来房人开了会,贾珍已死,可族里的事情不能没人主持,贾琏还在戴孝,而且身为族长,要有威严能服众,贾珍一去,除了贾政再也挑选不出其他合心的人选。 贾政平日不管庶务,可不到三个月内,就面临东、西两府痛失两个可以顶门立户的人,对两府的打击都很大,只好临危受命。 贾敬这些年都在道观里不食人间烟火,回来主持大局只能当个镇宅的,对宁国府那些不成体统的下人起到震慑作用,外面的事情自有贾政带着一众贾氏子弟去张罗,可宁国府里面的庶务,还得指望旁人。 因为贾珍去世,长房长子又是贾氏族长,葬礼的阵仗比起贾赦有过之而无不及,阵仗很大。 男宾客有人照应,可那些诰命夫人和平日往来的太太们来吊祭,却也要有人张罗。 尤氏有胃疾,伤心过度,身体一直不好。秦可卿如今有了喜脉,不管男女,都是宁国府嫡系的唯一血脉,也不能让她操劳。 无奈,贾敬只好跑到贾母那里去摇人。 面对侄儿的求助,贾母也很为难。 要是王熙凤没有怀孕,以王熙凤的伶俐和才干,倒是可以协理宁国府的庶务。可王熙凤怀孕了,早先时候差点小产,贾滟平常又跟贾母说凤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太懂事太知礼,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不说。若是她感觉身体不适的时候,不要逞强,在大哥哥的丧事上,她何至于熬到差点小产? 荣国府长房里邢夫人本身就是个不太管事的,如今贾赦一去,她仿若也了无生机了一般,几个月的时间,看上去竟像老了十几岁。 王熙凤是贾母十分喜欢的孙媳妇儿,还指望她以后能接过管家这个重任的,此时又怀孕,万万是不能再劳累的。 王夫人平日虽然木讷,不懂得变通,好歹也是王家出来的大家闺秀。 这时王熙凤不能协理宁国府,荣国府上下,能有那般身份地位跟诸位诰命夫人应酬的,只有王夫人了。 王夫人在贾赦的丧葬之事上,已经累得够呛,贾赦的灵柩安置好之后,她从铁槛寺回来的第二天就病倒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现在虽然见好了些,可亏损的身体哪能说好就好?本就是劳累所致的伤病,肯定得静养一些时日才能补回来。 她站在贾母身旁,听到贾赦向老太太哭诉,说东府庶务无人协理,媳妇和孙媳妇一个胃疾病犯,一个有了喜脉,都操劳不得,若是里面庶务照应不来,侄儿丢脸事小,祖宗蒙羞事大……巴拉巴拉,王夫人听得脑壳嗡嗡响,感觉后背直窜风。 什么事情,一旦扯上祖宗,贾母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果然,贾母看向她。 王夫人:“……” 王夫人低着头,不说话。 贾母见状,也没说话。 贾敬本来就有些岁数,从道观回来,诸事缠身,又悲伤过度,哪有往日半分道骨仙风的模样,只是个杵着拐杖形容憔悴的糟老头形象。 此刻见贾母不说话,急了,杵着拐杖站起来就要下跪。 贾母见状,连忙叫宝玉搀住他,“你身上本来就不大好,好生坐着便是。” 可贾敬偏不跪,他老泪纵横地跟贾母说道:“侄儿的苦,婶婶心里是最清楚不过的。这世上万般苦楚心酸,哪一件比得上白头人送黑头人的苦?如今侄儿不仅儿子没了,孙子也没了,儿媳妇病倒在床上,孙媳妇虽然能干,可有了喜脉在身,哪能劳动她出来料理里头的庶务。若是孙媳妇因为料理庶务有个好歹,东府长房便从此没人了啊!” 贾敬这么一说,倒是勾起贾母的伤心事了。 想起早逝的贾敏,和几个月前才病逝的贾赦,贾母也是泪眼婆娑。 众人见贾母和贾敬相对垂泪,也跟着掉眼泪。 贾滟见屋里的人都哭了起来,觉得这样你哭我哭大家一起哭也不是事,便向鸳鸯使了个眼色。 鸳鸯会意,上前端了一杯茶给贾母,温声劝慰道:“老太太早前茶饭不思,王太医来看,说是忧虑过甚,如今好不容易开颜了,身体也见好了,怎么又难过起来?依我说,还是趁着太太林姑姑们都在,大伙儿给大老爷出个主意较好。” “惹得老太太伤怀,是侄儿的不是。” 贾敬杵着拐杖,上前了两步,他显然心里早就有了主意,笑道:“先前赦弟的丧葬之事,二弟妹便料理得很好。若是婶婶愿意,让二弟妹到东府里头料理一个月,也就过去了。” 还不等贾母说话,王夫人便忙上来说了。“大哥哥,你有所不知,便是我们家大老爷这边的事情,我也是头一次办。其中有很多事情,都是由老太太看着。若是我贸然去东府料理,万一料理不清,反倒惹人笑话。” 王夫人这话倒是没作假。 贾赦的丧葬之事办完,对她而言,累得仿佛扒掉一层皮,至今还不能缓过劲来。 要是再去宁国府协理庶务,即使外面有贾氏的这些爷儿们照应,她也未必能料理得开。再者,王夫人心里也是有数的,她在自己府里之所以能料理开,是因为王熙凤管家后,对荣国府上下的奴才都立了一套严苛的惩罚制度,谁都不敢随意散漫。 再说,她只管在里头跟诰命夫人们应酬的事情,很多琐碎的庶务,都是由贾滟经手的。 王夫人十分实诚,跟贾赦说道:“大哥哥,这事情您还是再烦别人较好。” 贾敬只当王夫人谦虚,“弟妹的意思我猜着了,是怕走了这府里料理不开。依我说,有琏儿媳妇和滟妹妹在这府里,又有老太太看着,这府里包管料理得开。你管家多年,如今又越发老练,除了你也没人能到东府来操持了,你就也只看在死去的侄子和侄孙儿的份上吧!” 死者为大。 贾敬连死去的贾珍和贾蓉都搬出来说事儿了,再不去,倒显得她不近人情。 再者,如今贾政是贾氏族长,她是族长夫人,若是自家人的忙都不帮,也容易惹人诟病。 王夫人左右为难。 贾母默默地喝着鸳鸯端给她的那杯茶,没说话。 王熙凤站在贾母身后,眼睛看看贾敬,又看看王夫人,心里急死了。 如果这事是来找她的,她早就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了。如今东府不缺银子又不缺啥的,不过就是过去料理里头的事情,奴才们再刁钻,也是奴才,没有管不好的。 杀鸡儆猴谁还不会吗? 王熙凤的凤眼看向王夫人,恨不得替自己的姑姑答应这样的大事。 贾滟置身事外地坐在一旁,偶尔看一下贾母的神色。 贾母不动如山,既不帮王夫人拒绝贾敬,也不帮贾敬劝王夫人。 倒是贾宝玉见贾敬苦苦哀求,说起贾珍和贾蓉时还流着眼泪,于心不忍,帮着贾敬向王夫人求道:“看在珍大哥哥和蓉哥儿的份上,太太帮帮大伯父吧!” 王夫人本来就有些骑虎难下,如今贾宝玉这么一说,便看向贾母,说道:“老太太觉得如何?” 贾母笑道:“你大哥哥说得这么诚恳,你若是想帮他,倒也不用顾虑太多,依了他在东府里帮着照看照看便是。” 王夫人只好应了下来。 贾敬见王夫人答应,连连作揖。他将带在身上的宁国府对牌交给贾宝玉,让贾宝玉拿过去给王夫人,又因为宁国府那边许多事情片刻离不得他,也没再跟贾母王夫人等人说闲话,连忙就赶回宁国府去了。 贾敬一走,贾母也让屋里的女眷散了,就留下王夫人和贾滟。 贾母问王夫人:“你如今身体可好些?可有余力将东府那边的事情料理开?若是感觉吃力,可以让滟丫头也帮着你些。” 王夫人本来是觉得自己有心无力的,无奈贾敬苦苦哀求。 再者,先前贾赦的大事办得十分出色,族人无不称道,王夫人虽然为此事叫苦不迭,但心里也是有些飘飘然。 她私下承认事情办得风光,既有王熙凤前人栽树整顿奴才风气的功劳,也有贾滟协理庶务的功劳,却不代表在贾母面前不会揽功。 王夫人:“多谢老太太惦记,媳妇的身体已经大好。姑姑平日为我们这府里的事情焦头烂额也就罢了,东府的事情如何能劳苦她?只是媳妇过去东府照应,这府里的事情还得姑姑多费心了。” 王夫人生病的那段时间,荣国府的庶务都是交给贾滟处理的。 王熙凤的身体过了怀孕初期的前三个月,如今情况比较稳定,贾滟又不太清楚的事情,就去问王熙凤,贾滟一直没有过多地打扰王夫人。 王夫人身体大好,管理荣国府庶务的大权,贾滟本来就是要还给王夫人的。 但王夫人迟迟不提这事,贾母也不提,而贾滟管理荣国府庶务正在兴头上,见荣国府的老太太和太太都在演哑剧似的不吭声,也就安之若素。 如今听王夫人这么说,贾滟便笑着说道:“嫂嫂这话言重了。我这么大个闲人在府里住着,心里怪过意不去的。眼下能帮老太太和嫂子分忧,我求之不得呢。” 贾滟的语气既温和又真诚,让人听了很受用。 贾母赞许地看了贾滟一眼,跟王夫人说道:“既然滟丫头都这么说了,你放心将这府里的庶务交给她和凤丫头,只专心帮你大哥哥料理东府的事情。” 王夫人听贾母这么说,内心暗松一口气。 蜡烛两头烧,只会耗死自己。 她害怕极了自己既要管荣国府,又要管宁国府,好在贾滟是个随和热心的人。 王夫人既然要帮贾敬协理宁国府,每天一大早便要赶到宁国府,要到入黑后才能回荣国府,人两头跑也累,加上宁国府的许多事情,一时王夫人不在,即便有秦可卿和尤氏可以问,但秦可卿是个年轻的媳妇,又没操办过丧葬大事,尤氏平日温柔和顺,对下人十分随和,既拿不准主意,奴才也不太将她放在眼里,因此宁国府一旦有什么事情,管事媳妇们便从宁国府追过了荣国府。 这样的事情多了,王夫人心里也有些烦。 后来贾敬干脆和贾政商量,干脆在宁国府收拾出一个院落给王夫人,这样每逢事情太多王夫人脱不开身的时候,在宁国府也有个安歇落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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