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明野印象中的相比,荻野苍老了一些,但目光依旧清亮,孩童一般纯真无暇的神情也没有变化。 荻野是幸村的绘画老师。但在明野看来,这两个人相处起来的气氛不像师生也不像祖孙,而是像两位感情很好的忘年好友。 荻野先是问了幸村一家人的近况,然后问明野:“你们现在的确是高一吧,彩在哪里的学校?” “是,我也考进立海大了,现在和精市一个班……”说到这里她有些不好意思,“虽然还是托精市的福,我会努力的!” 荻野连连点头,像是在为她高兴。 “那彩今后打算做什么呢?”看到少女茫然的神情,他又问:“哦,这是我们那一辈人的说法了。我是在问你之后的升学志愿。” 见明野久久回答不出来,幸村平静地救场:“还没想好,反正现在才高一。首先我们打算尽情享受高中生活吧。” 明野轻轻嗯了一声,垂下眼帘。并不是没想好,她压根就没想过。 将来打算做什么,大学志愿……之类的问题好像越来越频繁地被人提起。她明显感觉到了有什么在迫近。 周围的人好像都做足了准备迎上去,只有她一直在原地徘徊。 “哦,说的也是。”荻野又问幸村:“精市呢?关于将来,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是,我的决定还是没有改变。”幸村说。 “接下来我会往职业网球的道路上发展。我喜欢画画,会一直画下去。但只有画画我绝不会将它当做谋生手段。” 他语态平稳,毫无迷茫。 荻野遗憾咋舌,笑得脸上的皱纹全都挤了出来。 “真可惜啊,但我还是没有放弃。你们运动员的确一段时间就会退役吧?我会一直等……哦,前提是我能活到那个时候。” 幸村也回以笑容:“荻野老师身|体健康,心境年轻,一定会很长寿的。” 当两人回到神奈川,太阳正好落下山头。夜幕携着黯淡的星光从东面弥漫而来。 幸村送她回家。因为眼看着有塞车的迹象,他们没有乘车,顺着市区的大路往明野家走去。 街道人潮如织,霓虹灯五颜六色。车道上滞涩的车辆时不时发出暴躁的鸣笛,但并不能干扰到人行道上悠闲的行人们。 “精市和荻野先生发生了什么分歧吗?”明野问。 “嗯,荻野老师希望我将来专心绘画。”幸村回答,“但这种东西只能作为放松心情的兴趣,要想以它谋生还是靠不住。 “说到底,一幅画好还是不好全由看画的人判断。如果不能让看的人喜欢,那为了这幅画付出的所有时间和精力都会白费,得不到任何回报。 “网球比赛不一样,谁强谁弱全都显示在记分板上。就算撇开爱好不谈,对于我来说,绘画作为谋生手段也比不过网球。” 明野陷入思索。 的确,专心于绘画的人那么多,能够名利双收的每个时代只有屈指可数的那几个,并且这些人也不是一直一帆风顺。 这个东西好像很讲究运气。就算画得再好,无人赏识也是白搭。很多轰动后世的大画家一生穷困潦倒,活得相当凄惨。 不管是日常生活中的小事,还是关乎人生的大事,幸村好像都能看得很远很清楚。从容地,冷静地作出最好的判断。 “太好了呢。”明野开心地感叹:“精市恰好很擅长最喜欢的东西,并且将来还可以当作工作来做。” “也就是说,彩……”幸村轻声问:“你也同意我将来做职业选手,是吗?” 蓦地,牵在一起的手被他攥紧。他专注地打量着她脸上的神情,眼中流露出明显的动摇。 “那当然了。”明野连忙点头,“怎么了吗?” 幸村长舒一口气,看着她不在状态的样子,无奈又好笑——这可是关乎他们将来人生的大问题啊。 “那彩呢,关于将来有什么打算?” 明野又被这个问题问懵了。在幸村柔和的目光下,她虽然心虚,还是照实说: “没有打算……” ——真是糟糕透顶啊,我。 “我没有想做的事,也不知道自己可以成为什么样的人……我……” ——和你完全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她越说越窘迫,但幸村轻轻将她搂进怀里。 晚饭时分的住宅区很安静,周围见不到什么行人。 “那就不要去想了。”他在她耳边说,轻柔的声音像是一首摇篮曲,仿佛在将她放进他为她编织的、隔绝了所有不幸的摇篮中。 “彩只要待在我身边,开开心心地享受每一天就好。什么都不用担心,如果有想要的东西,就由我为你取来。” “那……精市。” “嗯?” “我只想要精市。” 幸村发出一记难耐的叹息,收紧了手臂。不止手臂,她感觉到他简直整个人都合拢了起来,像是要将怀中的她吞进体内。 “我早就属于你了,而彩也是我一个人的。” 明野安心地在充盈着他气息的怀抱中阖上眼帘。 无论内在还是外在,幸村都是她所见过的最强大的人,强大到了可以轻而易举地再负担一个她。 这个世界冰冷可怖,她站不稳,走不动。幸村的怀抱好温暖,他又这么的宠着她……那她再依赖他一点也没关系吧? 幸村感觉到原本在她怀中放松下来的少女突然浑身僵硬,呆望着他身后,像是有什么可怖的东西正在靠近。 循着她的目光望去,是一位正向这边踱步而来的中年女人。 她看起来已经接近六十岁了——或许实际要年轻一些。脸上肌肤松弛,常年放纵的生活习性同时败坏了她的肉|体和精神。只有绝佳的骨相,以及行走之间显露出来的风姿让人知道她曾经是位夺人心目的美人。 明野脸上血色尽失,慌忙从幸村怀里退出来,怯怯地望着女人。她的手以从未有过的力道攥紧了幸村。轻声说:“她是我的母亲……” 幸村扶她站好,轻轻回握了她的手一下。向已经走近的明野悠摆正身姿,鞠躬问好:“日安,明野夫人。” 不等发问,主动说道:“我是彩的男友幸村精市,现在正送她回家。” 明野悠抱着双臂,饶有兴趣地打量眼前这个长着一张高中生脸孔,神态举止却像个成|年人一般波澜不惊的少年。 她近乎刻薄地将他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很遗憾没有找出哪里可指摘的地方。 悠压着眉峰掏出烟,点燃,烦躁地吸了一口。胸口那股闷气随着烟雾呵出,她也终于在这个少年面前找回了一点大人该有的自信。 “这样。我好像没听彩提过你。” 像是没有留意到气氛的僵硬,幸村说:“本来打算在近期拜访,却没能找到合适的时间。不过能够提前见到彩的家人,真是令我开心。” 明野悠突然向幸村漾开一个亲切的笑容,“我说,你和她睡过了吗?” “妈妈!”明野失声喊了出来,眼中满是受伤。 她抛出的问题足以让任何少年人心慌尴尬不知所措,从此在她面前自在不起来。但幸村的神情没有分毫变化,还是那副温和无害的乖学生模样。 “请不用担心,我不会做任何伤害彩的事。” 明野悠瞪着幸村。可不管她蹬多久,少年从容的神情都没有分毫变化。那双平静地迎接着她的目光十分温和,却不知为何让她有点发怵。 她意识到,眼前这个人虽然年龄还是孩子,但早熟早慧,不是她能够控制的。 也难怪里士对他毫无办法,会以那件事为条件,要她帮他赶走彩的男友。 从刚才这番暗流涌动的对决结果看来,她好像也没戏。 比起被人利用,为什么不让她来利用别人呢——想到这里,她看向幸村的目光再没了敌意。 “那可真让人安心。在今后的日子里,我的彩就拜托你了。她可是仅此一个我心爱的宝贝女儿,请好好对待她啊。” “是。请安心。” 她向幸村绽开一个甜腻的笑容。皱纹横生的面孔上,还是依稀可以看到曾经风华绝代的痕迹。 “啊,已经到了晚餐时间,不介意的话来我们家用晚饭吗?” 展露出恰到好处的愉快,幸村答应了。 从见过幸村以后,悠突然变得温柔起来。 虽然宿醉的频率还是没有变化,但她几乎不再带牛|郎回家,时不时的也开始找明野聊天,问了她很多有关幸村的事。 “啊呀,今天是要和幸村君约会吗?” ——开始热心地为出门的明野打扮、挑衣服。 “好久没见到幸村君了,就这两天,带他来家吃顿饭吧。” ——但每一次,她看着幸村的眼神都让明野不安,简直就像盯着猎物的蛇一般。 到了天气渐渐冷下来的时候,明野悠终于不再装了。 “彩,我们想个办法让幸村君和你的父亲见个面吧。” 那一会,时间已经不早了。明野正坐在床|上给幸村打新的毛线手套。闻言她警觉地看向在她身边坐下的母亲。 她摇了摇头,“没有必要。父亲对我怎样没有兴趣的。” “但幸村君会让他感兴趣的,那孩子比里士优秀多了。让女婿成为继承人……这不也是很常见的吗?” 明野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这张早就开始苍老的脸因为某种不健全的热切微微扭曲。她断然拒绝。 “不管父亲最后怎么决定,我都不会让精市去做那种事的!”
第78章 让幸村放弃梦想,去讨好那种人? 悠气恼,“你干什么一脸我提出了过分要求的样子?我是在为我们的将来作打算。” 母亲说过无数次,等里士一继承家业,她们就什么都没有了。住所,钱财,尊严,甚至生命。 “他把我们从这间屋子赶出去都算好的。他、他一定会……”说着,明野悠哭了起来,“他一定会把我的脑袋按进哪里的泳池溺死!” “为什么里士君会做这种事?”明野第一次意识到,母亲身上似乎存在着某些极为恐怖的东西。 “你和他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你就连这点事情都想不明白?他是要让我消失,好让他的亲生母亲住进来啊!” 明野悠的解释很牵强。但她又哭又闹,让明野根本没法追问下去。母亲的泪水撕扯着明野的胸口,让她的心又慌又痛。 “妈妈……” 苍老的女人伏在她枕头上哭得像个大闹情绪的孩子。明野暗自鼓起了好几次勇气,终于说出了一直想对她说的那句话: “妈妈,你和父亲离婚吧。你们也是时候放过彼此了。” 很突兀的,母亲停止了哭泣。 明野压抑着激烈的心跳,轻轻将手搭在她肩上。她希望母亲可以活得轻松一点,不要再为这段已经回不去的婚姻折磨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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