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月扬眉一笑:“您便瞧着我明日的表现吧。” 自刘仁轨这里得到了那个认可的答案后,她心中的压力削减了不少,重新坐回到了位置上翻看起卷宗。 在卷宗的首页,也不知道是那位段长史有意为之,还是恰好因时间顺序整理就是这么个情况,摆放着一份计划书。 制定计划的人,便是前任洛州刺史。 不怪这位贾刺史对于水患之事格外留神,他在做瀛洲刺史的时候,正逢滹沱河在瀛洲段发生大水,为了防止此类事情再度发生,他直接在当地的滹沱河流经区域修建起了堤坝。 在转任洛州刺史后,他也没少为了洛阳水患担忧,便也制定了一系列的弥补措施。 但还没等他将打压豪强瓜分田地所带来的成果彻底消化,随后转向这一件事业,他自己的身体就已撑不住了。 以至于只能在死后留下了这份并未完工的计划。 李清月认真地将其整理在了一边,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是个好官呐…… 也合该——再多得几分身后名! —————— 第二日的早晨,段宝元自府衙赶赴皇城之中与李清月会合,经由皇城之中的西夹道朝着最北面的圆璧城而去。 段宝元朝着李清月看去,便见这位小公主怀抱着两份卷宗,看起来稍多了几分成熟,确实像是来公事公办的。 但还是不免试探性地问道:“敢问公主可想过,若是僧侣不服从管教,该当如何办呢?” 唯独让段宝元觉得有几分安全感的,是他记得圆璧城中还驻扎着些随行军队,以这位公主的身份,应当是能直接得到对方庇佑的。 嗯,问题不大。 果然他便听到小公主笃定答道:“不必担心于此事。” 段宝元放心了。 却在下一刻又听小公主说道:“他们再不服管教,也不敢对公主放肆。” 段宝元:“……” 这听起来还是不太安全呐。 可他们人已走到此地,以这位小公主异常有主见的表现,也不像是能被人劝得回来的。 当段宝元自担忧之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已见那小公主踏着步子迈上了这圆璧城中临时搭建的箱台,朝着台下众人看去。 箱台高垒,令她的身量弊端被冲淡了不少。 可底下嗡嗡的议论之声,无外乎还是在讨论,为何一个如此年幼的小公主也能出现在此地,竟像是要同他们有正事言说。 但听玄奘法师的弟子在旁补充,此举已得到过法师的同意,这些人又暂时安分了下来。 那小公主环顾四周了一圈,见在场众人已安静了下来,这才中气十足地问道: “我奉陛下之命前来会见诸位,需自你等之中选拔出一批精通佛理、长于水陆法会佛事之人。有此底气的,请先站到台前来。” 唯恐公主所说的话没被站在后排的僧侣听到,唐璿与阿史那卓云又指挥着前排僧侣往后将话传递出去。 “水路法会……”人群之中隐约传来窃窃议论,“这是要为何人办理超度之事?” 他们的疑问很快在小公主的下一句话中得到了解释。 “不瞒诸位,此礼,为前洛州刺史贾公所办!”
第44章 前洛州刺史贾公! 这个名字和身份, 因在场之中并不只是长安僧侣,还有洛阳各方寺庙中慕名而来的人,只在几个交头接耳的时间里, 就被传遍在了人群之中。 “据说去年贾公过世之时,天子就曾经单独过问了此事,深表哀悼。”一名广化寺僧人朝着旁边说道。 “贾公两次任职洛州, 也算是彼时宣扬的一番美谈了。他做过一次洛州大都督府的司马,当时政绩在考评中排在第一等, 这才有了后来做了瀛洲刺史又回到洛州来当长官的渊源。” “这位刺史的政绩当真如此不得了?”他旁边那人小声问道。 广化寺僧人回他:“你见过有几人能如贾公一般,被洛州百姓在市集之中立碑纪念的?” 那可是闹市街坊里。 “……”确实少见。 若是这样说的话, 陛下驾临洛州便要为贾公再做一场法事, 代表圣人意思褒奖于这位地方父母官,也算抚慰当地民心。 只是还有两处令人困扰。 其一便是,为何要到举办水陆法会的地步? 要知道, 水陆法会的全称乃是“法界圣凡水陆普度大斋胜会”,是为了超度水陆两道所有亡魂所设, 历来兴办次数屈指可数。光是贾公一人,只需举办一场足够盛大的法事也就够了, 哪至于到水陆法会的地步。① 其二便是,此种事务,大可交由某位官员来办,或者直接由陛下下令,令玄奘法师或者其弟子督办, 就如同早前的无遮大会一般。 至多……至多就是再需有几位充场面的官员来此, 却为何罕见地令一位小公主来督办此事呢? 这两个问题也随即被抛了出来。 广化寺僧人好生无奈地朝着问话之人看去, “我非长安人士,从未与陛下接触过, 如何能贸然揣度圣人意图。” 问他有什么用? 若非要说的话,前者或许是因牵挂民生的贾公给陛下托梦,以至于要来上一场更为盛大的法会。加上此为天子筹办的名目,自然不能与寻常法事相提并论。 而后者就真令人猜不透了。 不过,由这位小公主来督办此事,倒也不算问题。 一个幼童而已,能明白什么水陆法会的道理吗?在督辖此事之上要求也得少些。 更妙的是,此事但凡办得不差,便能自洛州百姓之中揽摄民心,一举自此地博取不少民望,对于宣扬佛教教义真可谓是个绝佳的机会。 别说此项行动的参与对象应当首先是长安来的那些僧侣,洛阳这头的也颇为意动。 此举当真大有可为之处! 只是这水陆法会自南朝起办,到如今虽已有一百五十多年的渊源,却甚少出现,在场众人里真正参与过的—— 还真没有。 众人互相看了看,又都觉得有些犯难。 “窥基,你怎么想的?”置身前列之中的大僧里有个看起来极其年轻的,就被人忽然问道。 他们不明白陛下的用意无妨,总有人有些消息门路的。 便譬如这位在贞观二十二年落发入门的窥基,乃是尉迟敬德的侄子,若论僧人家世,此人必定是其中最高的。 但这发问之人却并未看到,被问询此事的时候,窥基的眉头微不可见地动了动。 他既已入佛门,所谓的家世背景之说便不再重要,比起参与进这水陆法会之中,他更乐于继续翻译佛经。可朝着他发问的圆度竟盘算着其中有利可图,足可知此人心性不定。 何况,公主所问的“长于”二字,真有几分微妙。既未亲身参与,有何资格说什么“长于”呢?起码他就不敢给自己下这样的评判。 再看周遭这些因安定公主两句话而各有异动的僧人,窥基垂眸默念了一句佛号,随后回道:“此事我也不甚清楚,你自行决断就是。” 得到了这样一句答复,圆度显然是不太满意的。 奈何那上首的小公主催促得着急,与一孩童去讲什么权衡考量也不现实,他犹豫了一刹便已站了出来。 也便是此时他才发现,随同他一起站出来的人还真不少。 李清月自上方便瞧见,这一批站出来的人约莫有个四五十人。 真是不少哇。不过出口的话就不能这么说了。 “就这么点吗?”小公主很是不悦的样子,似乎是难以置信,这些随同玄奘法师随驾洛阳的僧人,连带着闻讯赶来的洛阳高僧里,竟只有这么些顶用之人。 人大抵都是有些从众心理的。 一听这一句,那些还未站出来的人里瞧见与自己造诣相仿的都站出来了,也接连站到了队伍之中。 更有意思的是,等到人员过半的时候,这个自一方队伍站到另一边的速度还快上了不少。 这道理谁都明白:到了人已这么多的时候,若自己站在人少的那一头,总是显得不大好的。 公主虽是个孩子,却也代表着天子的意思。他们不站出来,会不会令陛下也觉得他们学艺不精? 持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以至于到了走动中的僧侣都已全数停下,再没有人在两方队列之中相互移动,李清月目测数去,瞧着跟随在玄奘高徒窥基、圆测等人后头的,约莫也就剩下了个一百来人。反倒是另一头,足足有四倍的人数。 她朝着唐璿吩咐道:“去找东面那头的守军,让他们派遣三五十人过来,将这百来人全部送去西苑,与玄奘法师作陪。” 这些不从众、坚守己方立场的,她就不祸害了,送去好好翻译经文和进学去。 万一玄奘法师因为她抢了人手,自己却还要按部就班地完成那每五日一卷的任务,加重了他的积劳成疾,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不妥不妥。 剩下的那些才是她所需要的“人才”。 但以那些站出来的佛教弟子看来,此种场面却很像是小公主嫌弃地将那些没本事或者没勇气的僧人给丢到了一边。 余下留在此地的,便对上了这位皇室公主相当和气的神情。 “既然你们都有此经验,那不如尽数参与到此番盛会之中。” 这六百多人用来修桥,真可谓是绰绰有余。 她的劳工有了! 她又补充的一句:“麻烦你们选出一位能挑大梁的总领之人吧。” 再找个劳工头子! 那圆度和尚能同窥基站在一处,本就代表着他的地位不低,此刻听到小公主的这样一句话,也不需有多少竞争的流程,他便已自众人之中“脱颖而出”,成了这位担负重责的管事人。 李清月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的样子,见此人看起来筋骨有力、体格健壮,应当是个造路搭桥的好手,当即首肯了这个人选。 她朝着圆度说道:“法师能被选出来做这个领头之人,必定有好本事,那不如先听听看,我的想法对不对。” 公主这话说得着实客套,也让圆度不由一惊。 这么一看,她更不像是个寻常小孩,也难怪陛下会将这样的要事交托给她办理。 但此刻,比起惊愕于她的言辞,圆度更不免因她的态度有几分飘飘然。 僧侣不必向天子行礼,可依托于皇权之下才好办事的现实,他却已在玄奘法师的亲身经历之中看得清楚。 他当即回道:“公主但说无妨。” 李清月拍了拍手中的卷宗,“诸位之中大多是自长安来的,对于洛州地界上的事情不太了解。可此番水陆法会,是要以洛州刺史贾公的名义发起,便不能不知道这位州长官的事迹。是不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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