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阮眨了眨眼,在她的视线里清晰地出现了那道疤的模样,深棕色的,边缘并不平整。她蓦然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踉踉跄跄地走至桌边,点燃蜡烛。 火光一跃,融融的暖意映照在她的面容上,但她的神色却是凝重的。 她举着烛台来到床畔,照着他的腿。 那个疤痕与她先前看到的一模一样,没有差别。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道疤。 “不对。”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阔真?” 方思阮喃喃自语,声音极轻:“不对,这不是树枝贯穿的伤口……” 这道疤与她上一辈子见到的那道疤一模一样,无论是位置还是形状。 但上辈子这道疤在她师兄的腿上。是她与他练武时,她当时因为一件事情心里负着气,下手时没轻没重的,不小心刺中他的大腿。 当时流了很多的血,她很慌张。师兄却没当回事,只顾着安慰她。 后来,伤好了,却就留下了这个疤。 这世界上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吗? 两个不同的人身上怎么会有一模一样的疤痕? 她一时不察,一滴烛油滴落在自己手上,她也不觉得痛。 “阔真!”莫声谷迅速伸手抹去她手上的那滴烛油,握住她的肩膀,关切地问,“你到底怎么了?” 方思阮这才回过神:“没什么。” 她放下灯,重新上了床,依靠在他身侧,用唇去寻他的脸颊…… 这一次,时间就要久多了。她也渐渐品味出愉悦的滋味…… 帐幔轻晃,身影交迭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莫声谷突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阔真,你爱我吗?” 你是真的爱我吗? 你是因为爱我才选择跟我走的吗? 黑夜里,他的眼睛熠熠生辉,紧紧盯着她。 方思阮却没有回答。 她看着他,眼里却是其他人。 一切结束后,方思阮不由觉得意兴阑珊起来。 她先前的目的已经达成一半。 莫声谷已经彻底爱上了她,爱上了一个与他身份立场都对立的女人,甚至愿意为之放弃名誉,面对随之可能引起的所有麻烦。 这暂时就已经足够了。 至于他所说的,要将她带去武当派,那就算了。她不可能再陪他跑这一趟。 先不说武当派上有人认得出她的身份,就说如果她以“阔真”的身份随他上山,势必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而后是按照他的想法,千方百计博得他师父的首肯,就此“甜甜蜜蜜”地在一起? 这可不是她想要的。 既然如今睡也睡过了,玩也玩够了。 那么接下来就索性完成剩下的另一半目的吧。 方思阮悄然从他身侧起身,一阵悉悉索索后,重新穿上衣服,下床。 莫声谷仍旧沉沉睡着,走至桌边,她向他瞥去一眼,他阖着眼眸,英挺冷硬的轮廓比平时看上去柔和了些,看上去更加容易让人接近,他唇角微微上扬,不知是做到了什么美梦。 屋内一片寂然,屋外玉轮渐渐西沉,微弱的光亮透过纸窗照了进来。 方思阮这一世自幼视力极佳,即使是在黑暗中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因此她未点起蜡烛,借着这微弱的月光,便已足够了。她从房间里找出纸墨笔砚,研墨、提笔、落字,在一张宣纸上廖廖写下几行簪花小楷。 写完后,她搁笔放下。 她又看了一眼莫声谷,他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 她推门走出,悄无声息地走下楼。 一楼空空如也,只有桌椅板凳整整齐齐地摆放着。 方思阮掏出几块碎银,丢在了柜台上,心里估摸着这点钱与昨日掌柜的给那蒙古官兵的钱大致相同,之后便孤身离开客栈,消失于茫茫晨雾里……
第24章 光明顶(24) 襄阳府外的一家酒肆里,蒙根都拉克醉醺醺地抬起头,他手掌撑着桌面,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往外走去。突然间脚上一疼,好似踢到了什么,他眯着眼睛,复用脚踢了踢,是个柔软充满弹性的物体。 蒙根都拉克一时有些好奇,张开眼睛,他的部下们歪歪扭扭地躺倒在地上。 他们一个个此起彼伏地打着呼噜,醉酒未醒。 刚才他踢到的物体正是他其中一个手下的大腿。 蒙根都拉克忍不住笑了笑,绕过地上他们的身体,出门,绕到达酒肆房屋后方。此处周围都是树林,他便也不在意了。见无人,直接扯开了裤腰带,小解。 此时,已是日上三竿,明晃晃地照射在他的身上,宿醉之后,整个人浑身感到懒洋洋的。 蒙根都拉克昨日在客栈老板那里敲了一笔之后,便带着手下来到这家酒肆喝酒吃肉,好不快活,最后更是直接醉倒在这家酒肆里,一夜未归。 完事之后,他慢悠悠地抖了抖,系好自己的裤腰带,往回走去。回到屋内后,他这次一一踢醒地上躺着的手下,嘴里含糊地骂了一句。 见这群蒙古官兵一个个慢慢都醒了过来,一直躲在里间掀开布帘偷看的酒肆老板终于走了出来。 他弯腰陪着笑:“官爷,都醒了?” 一个小兵踢了他一脚,训斥道:“看我们倒在你店里,也不知道服侍好我们。就任由我们倒在地上躺了一晚上?” 酒肆老板心里连连喊冤。 这群蒙古官兵喝酒喝的正酣的时候,老板可不敢打扰他们,万一打扰了到他们的兴致,他们一怒,那他就惹祸上身了,这样就不好了。 等到后来他们醉倒了,就更加不敢触碰他们了。这群蒙古士兵身上都带着刀,万一发酒疯,将他砍了怎么办。他的一家老小又该怎么办? 酒肆老板心里自叹倒霉,好好地做生意,却被这群蒙古鞑子光顾。白白赔上了这么多好酒好肉。 他们可吃得真多啊! 酒肆老板在心里感到肉疼,忍不住在心里抱怨着。 蒙根都拉克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从袖口处掏出个布袋。昨天收了孝尽,他手头宽裕,于是就扔了串钱币给酒肆老板。毕竟自己这一群手下都在旁边看着,怎么也要阔绰一番。 酒肆老板接过钱币,他本已做好这群蒙古官兵不给钱的准备了,谁知他不仅给了,还明显多给了,惊讶得愣在原地:“官爷,这......这这......” 蒙根都拉克不耐烦地皱皱眉,道:“这什么这啊?给你就好好拿着。” 酒肆老板连忙“欸欸”地回了两声,脸上抑制不住地露出笑意。 蒙根都拉克这时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他往外头看了眼日光,已是午间了,索性在这吃顿午饭再回去。想到此,他又重新坐下,摆了摆示意手下坐下,吩咐酒肆老板:“再给我们上点吃的来。” 这次,酒肆老板再无不情愿了,进了厨房里利索地忙活起来。 不一会儿,他便端上了热腾腾的饭菜,他还要抱上酒坛,却被蒙根都拉克拒绝了。 他们正你一句我一句地大声聊天,忽听门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蒙根都拉克心生警惕,手摸上身侧板凳上的刀,挥了挥手命令一个手下出去查看。 那人不过刚出门一会儿的功夫,忽而只听一声巨震,刚出门的小兵便狠狠地撞向了门,身体随着门板重重砸在了地上,扬起尘土阵阵。 他“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肋骨尽断,他迟缓地滚动了一下,就再也动不了了,哀嚎连连。 在场人无不惊惧万分,呆在了原地,不敢再动分毫。他们瞪圆了眼睛,盯着门口,汗毛直竖。 视线一暗,一个身影高大的男人大步踏入室内。日头被遮住,他的面容隐于一片暗沉之中,更看不清神情。但即使如此,仍旧可以得出来者不善的结论。 那男人身穿着一袭青衫,身姿挺拔,又朝他们走近了一步。 他们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正是昨日在那家客栈搜查时见到的男子。 这时,他们终于动了,不约而同向后退去。 只见那张原本英挺的面容神情森然,眼中忽地冲他们投射出骇人目光。 男人厉声质问: “阔真,阔真呢?你们将她带去了哪里?” 蒙根都拉克的脸白了。 他看出来了眼前男人是个江湖中人,而且武功颇高,他们几个加在一起也打不过他。 他也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阔真,什么阔真?谁是阔真?大脑急速运转着,回想着昨日在那家客栈的所见所闻。 等等。 对了。 他那时身后还有个未露面的女子。 “大侠,我们从未见过什么阔真啊?更何况是带走她呢?我们,我们一晚上都在这里喝酒,喝醉了之后就在这里睡了一晚。再也没出去过啊!” 蒙根都拉克大声辩解道, “你不信,你不信的话可以问这家酒肆的老板。” 说完,他朝一边跌坐在地上,腿软得站立不住的酒肆老板看去。 莫声谷顺着他的视线一齐望去,眼珠黑漆漆的,古波不惊。 酒肆老板早就被刚才的场面吓到,他脸色惨白,嘴唇不住地颤抖,良久才吐出一个“是”字。 莫声谷闻言从惊怒之中回过神来,头脑清明起来。 这间酒肆一共就这么大,豆腐块点大小的地方,这么看去,一览无遗,哪里有地方能再藏上个人? 更何况以阔真的武功,又怎么会被这几个蒙古鞑子强迫带走? 今天早上,他醒来后发觉她留书离开后,当即出来寻找。他最初以为这群蒙古官兵发觉不对劲,强迫带走了阔真,又逼阔真写下了那封信。 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的。 阔真…… 那么, 你究竟去了哪里? 你又为何要离开? …… 方思阮此时早就已经离开了襄阳府,一路往西北方向走去,她要去往明教光明顶。 前一晚,莫声谷入睡后,她想了很多,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去一次光明顶。 方思阮犹记得她出生时所处的那间天然石室,思及她这一世生身父母的身份,那间石室定然位于光明顶之上。 光明顶位于西域昆仑山,昆仑山连绵起伏,这一路极为遥远。 一路上,人迹罕至,映入眼帘的是漫天蔽日的苍凉戈壁,极难攀缘。满目的荒凉,使人不由产生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于一粟[1]之感。 方思阮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与自然为伴,亦是件幸事。 等方思阮到达昆仑山之时,已经入了冬,大雪覆山,所有小道都被冰雪覆盖,失去了踪迹。她只能循着记忆深处的路,她尝试着去往光明顶。 现实当中场景终于和记忆当中渐渐重合。 前一次到此处,那时她尚是个婴孩。成昆将她从这里带走。现在,她终于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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