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名中带着个“狼”字,听上去该是个威风凛凛的猛兽,偏偏生得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又生性胆小,她试探好久才获得它的信任,得以近身。 忽然间,手下一空,它往她身后躲去。 方思阮敏锐地向右侧的小径望去,一个身着青色衣衫的俊秀青年正怔怔地站在入口处。 她甫一侧头,完整的面貌便彻底落入青年的眼中,乌黑的云鬓衬得她愈发娇艳夺目,色若秋棠,双眸盈水,脸上仍旧带着未消散的温柔笑意,眉心一点朱砂红,清艳绝伦,言语难述其万分之一的动人情致。 青年呼吸一滞,心神惧震,呆立在原地久久不语。 方思阮敛起笑意,缓缓起身,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峨嵋派也有男弟子,只是地位较低,授予的武功也只是最为粗浅的外门功夫罢了,但这青年品貌不俗,双目湛湛有神,显然内力深厚。 怎么看也不可能是峨嵋派的弟子。 她的声音温柔如春风拂柳,恰如其人,却弥漫上了几分警惕。 青年骤然回神,脸陡然红了起来,垂下眼皮避过她的视线:“在下武当派殷梨亭,跟随大师兄前来拜访灭绝师太,无意间闯入此地,还望姑娘原谅。” “原来是殷六侠。”方思阮恍然地眨了眨眼,与他客套,“久闻大名,今日总算有幸得见一面。” 武当派张三丰辈分甚高,若真要论来,他与峨嵋派祖师郭襄同辈,殷梨亭应该同她师祖风陵师太同辈。不过,张三丰生性阔达,对此中并不在意。索性她也就跟着众人一样称他一句殷六侠。 方思阮见他始终极为守礼地微微垂下头,不敢再抬眼看她,忽觉好笑,近年来江湖上武当七侠声名远扬,却想不到殷六侠竟如此容易害羞。 殷梨亭心觉自己过于唐突,不知为何,他竟担忧在她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但恨自己嘴拙,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讷讷道:“不敢当,不过是大家的谬赞罢了。” 一时间又归于沉默,恰逢此时接待客人的弟子赶到,轻唤了声“方师姐”后,又引着殷梨亭前往飞来殿,宋远桥此刻正在飞来殿和灭绝师太商谈。 离开之际,殷梨亭忍不住回首遥遥望了她一眼,她早已转过身去继续逗弄那只九节狼,徒留背影袅袅娜娜,心中不由怅然若失。 方师姐…… 她姓方…… 灭绝师太的嫡传弟子当中就只有一个姓方,莫非她就是金瓜锤方老英雄的女儿…… 宋远桥和殷梨亭此番前往峨嵋是为了少林寺空见神僧圆寂一事。近年来,自辽东至岭南发生了三十多起惨案,英雄豪杰全家惨遭屠门,凶手犯下一案就留下“混元霹雳手成昆”名号,其中便包括灭绝师太俗家兄长一家。 发生如此轩然大波,武当七侠奉师命下山调查此事。如果单纯从表面来看,这两桩事情并无关联,但…… 宋远桥分析着:“……这三十多起惨案中有成昆至交好友,定是有人故意陷害于他。” 兄长一家的惨死一直是灭绝师太心中的隐痛,这么些年来她也一直在调查,但始终一无所获,对成昆的下落一无所知,更别提关于真凶的线索了。 她心里有数,知晓宋远桥说的是事实,但依然忍不住迁怒于成昆,面色沉沉:“即便不是他做的,但始终与他有关。凶手既然顶着他的名头犯事,定是与他有仇。找到他了,凶手也就浮出水面了。” 宋远桥一顿,没有反驳,待她说完后提起另一件事:“空闻神僧圆寂之时,我恰好就在洛阳,听闻消息后便赶了过去,检查之下才发现他的尸体外表虽无异样,内里骨骼却尽数折断,这分明是崆峒派的七伤拳所为……” 灭绝师太面色不变,只在他说起七伤拳时眸光微微一闪。 他继续娓娓说道:“先前在调查时,我恰巧在崆峒派得知了一个消息,崆峒派七伤拳拳谱被谢逊夺去,甚至崆峒五老也被他打伤……” 灭绝师太猛然站起身,惊讶:“你说的是明教的四大法王之一,金毛狮王谢逊!” 成昆又是谢逊的师父。 蛛丝马迹串联起来,她心中已猜到了真相,宋远桥后面所说之话她再也听不进去了。 明教,明教,又是明教。 昔日她的师兄孤鸿子就因明教光明左使杨逍而死,她的兄长一家又被明教四大法王之一的谢逊所杀,只有可怜的小女儿思阮得以幸存。 至亲至爱,皆丧于明教。 一时间她的恨意愈发深沉,千百种滋味翻江倒海涌上心头。 “师太!师太!”宋远桥轻唤了几声。 灭绝师太回过神,压下复杂情绪,先是谢过宋远桥前来报信。两人又说了几句客气话后,宋远桥便婉言谢绝她留客的好意,告别离开,临近恩师张三丰九十岁大寿,他还得早日赶回武当为他贺寿。 峨嵋与武当两派渊源甚深,自第二代掌门风陵师太起一直来往颇密,是以宋远桥获知消息后特意告知灭绝师太。 他离开后,灭绝师太盯着屋内的香炉默默出神,袅袅升起的白烟熏入了她的眼里,霎时间仿佛沉入寂静的墨中,她闭眼,掩去暗杂眸光。 半晌,她忽然大声说道:“谁在门外?” 方思阮伸手推开木门:“师父……” 灭绝师太见是她到来,眉头舒展,转过身来:“思阮,你来的正好。” 方思阮轻轻阖上门。 灭绝师太怜其身世,待她向来温和,叮嘱她:“自你八岁来到峨嵋,如今也有十年了。此番还是你第一次下山,你要好好听你师姐们的话,她们行走江湖多年经验比你足。” 她知她性子柔,又天生一副软心肠,江湖人心险恶,尤其她又…… 灭绝师太望着少女赛雪的脸蛋,越是素净越发显露出艳色逼人的容貌,目光似盈盈秋水。 又生得这样一番好模样…… 难免会引来一堆居心不良之人。 可她也不能永远将她拘在峨嵋,总要让她下山历练一番。 灭绝师太取出一把剑,缓缓拔出,只见剑身薄如蝉翼,通体泛着莹莹紫光:“这把剑的名字叫做清商剑,取自五音当中商音,琅然一剑发清商,门外踉跄舞山鬼。” 她轻轻对着身旁的木椅一劈,寒光一闪,清商剑响起一道凄清声,宛若肃杀萧瑟的秋风,霎时间,木椅化作两半折倒在地。 “这把剑虽比不过倚天剑,但也相差无几,你拿着防身。” 方思阮接过剑。 她知道灭绝师太这些年一直在意方家满门屠杀的案子,于是主动说道:“师父,我一定会寻到成昆的消息,为父母兄长报仇。” 灭绝师太蹙眉:“与成昆无关,是金毛狮王谢逊……” 方思阮露出惊讶的神色,心里却毫不意外,其中原委只有成昆和她最清楚,成昆密谋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引起其他门派与明教对立。 灭绝师太又是怎么会知道此事的? 明明不久前,她的怒火还是直指成昆的。 武当派宋远桥和殷梨亭今日来了一趟,她就改了口风。难道是武当派递来的消息?他们已经知道? 灭绝师太叮嘱道:“你此番下山探寻谢逊的踪迹即可。记住若找到他的下落,即刻传书回峨眉,万不可轻举妄动。他成名已久,你还远不是他的对手。” 方思阮微微动容,为她的拳拳之心。可她这些年对她的好,这一切都建立在欺骗的基础之上,也不知事情败露后,灭绝师太会对她何种态度? 她的身体不由得泛起一股森然寒意。 方评是她们维系关系的纽带。这根唯一的纽带断了,那么她们之间的师徒缘分也就尽了。 她虽在峨眉长大,峨眉却始终不是她的归处。 她又该去往哪里呢? 这些年她已经将峨嵋派的学得七七八八,暗地里凭着记忆又将前世的武功已经重新捡回了个五六成。峨嵋派上下除了灭绝师太,已无人是她的对手,但这一世身世复杂,她有意藏拙,只显露出了三四分功底,在灭绝师太的几个嫡传弟子当中混了个中游水平。 灭绝师太一时惊喜一时遗憾,惊喜于她天资卓越,遗憾于她入门太晚了,不然今日绝不仅止于此。 方思阮忍不住又想,多思无益,以她目前的实力,不足以摆脱成昆摆布,还得游走在两方之间,以后如何尚无法下定论。左右成昆的目的不过两个,她偏不会让他得逞。
第5章 光明顶(5) 方思阮持剑出了飞来殿,霏霏春雨扑面而来,一阵沁人心脾的凉意驱散了她心头的一点烦闷,她不由站在屋檐之下,凝望着空蒙的山色,心一点一点静了下来。车到山前必有路,她又何必现在就为不明的未来所烦扰呢? 她抬起脚往后院的卧房走去,与一路上遇到的峨眉派弟子一一打过招呼。 回到卧房,天色渐暮,方思阮将清商剑放在桌上,燃起一盏小灯,融融的橘色火焰驱散了一室的暗色,眼梢一转,瞥见了灯盏旁的油纸包,眸光微闪,她伸手刚碰到油纸,就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木门哐地被推开,一抹蓝色突从屋外匆匆而入,丁敏君绷着张脸直接在她身旁坐下,她拎起茶壶倒了杯水,刚想一饮而尽,就被方思阮按住了手。 她眼睛一睨,没好气地开口:“怎么着,我到你这儿连口水都喝不得了?” 分明是又从哪里憋了一肚子的气,特意跑过来撒出来。不用多想,方思阮就知道定又是为了纪晓芙,她无奈:“我是想提醒师姐这水是凉的。” 丁敏君气稍平,可坐下来后心里翻来覆去想了又想,不多时又愤愤不平起来:“偏心!师父总偏心于她!连峨眉九阳功都传授给了她,明明我比她早入的师门……” 她一下子顿住。是了,纪晓芙天资过人,家世也好,样样胜过于她。想到此,她心里觉得又妒又恨,颇不是滋味。 她方才一时气急才脱口而出这些话,现下就立刻后悔了。她比纪晓芙先入门,师父教纪晓芙不教她,不就摆明了是她武功比不上纪晓芙嘛!心知肚明是一回事儿,摆在明面上又是另一回事。 丁敏君自觉在师妹面前失了面子,瞄了一眼方思阮,见她脸上毫无异色,忍不住开口问:“师妹,你上山来多少年了?” 方思阮回道:“已有十年。” “那这十年我又待你如何?” 方思阮不解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些问题,这略一迟疑的功夫像是踩到了她的痛脚,丁敏君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怒道:“你个小没良心的,一开始是谁帮你梳辫子擦脸的?上山后又是教你的入门功夫?” 丁敏君有时虽刻薄尖利,但对她还有几分疼爱,方思阮来到峨眉之后几乎是由她一手带大的,灭绝师太不会亲自教导徒弟们简单的入门武功,最基本的功夫都是师姐们领着入门的。丁敏君时常挑纪晓芙的刺,可待她的好也并不作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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