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起,江湖中流传出一个消息,成兴镖局总镖头萧月白的遗孀萧夫人这些日子里经常出入花家七公子花满楼的百花楼。 有人言之凿凿,称亲眼目睹了两人行为举止亲密,不像是普通关系。 中间人添油加醋一番,传到下一个人口中,又是另一种说法。 更有甚者说,萧夫人早与花满楼有了首尾,萧月白之死就是两人合谋而为,连章瑾的失踪也是因为撞破了二人的丑事而被杀死。 方思阮没有顾忌这些流言蜚语,她向来并不在意这些,依旧和从前一样出入百花楼,与花满楼相伴,抚琴赏花,他们的志趣和身体皆颇为契合。 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他们之间便愈发地默契,往往一个牵手便能察觉到对方的心意。 花满楼实在是一个温柔到了极致的男子,表里如一,和他在一起,她忽然觉得那段失去的记忆也不是那么的重要了。 一日夜里,方思阮如往常一样回到了成兴镖局当中自己的卧房。刚踏入房内,她便察觉出屋内有另一道气息存在,似在房梁之上蛰伏已久。 她微微眨了下眼,恍若没有察觉道,阖上门,袅袅地走向床畔。 一个黑衣人从房梁之上翻身而下,悄无声息地落在她的身后,盯着她的背影默默望了很久,才缓缓开口道:“我是来杀你的。” 那人的声音低沉缓慢。 方思阮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望着他在黑夜中仍旧明亮的双眼,接了下去继续道:“但你现在已经改变了主意。” “不错。”他的眼里瞬间染上了愉悦的笑意,问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方思阮淡淡笑道:“如果你要杀我,早在我踏入这门的那一瞬就该对我动手,没有必要对我说这么多的话。” 男人笑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严肃的模样,肯定道:“章瑾已经死了。” 方思阮回他道:“不错。” 他又道:“他是被你的姘头花满楼杀死的。” 方思阮闻言不由惊异地看着他,没有想到他宁愿相信是花满楼杀的章瑾,也没有怀疑是她动的手。 他似乎是以为自己猜中了事实才得她如此反应,更加坚信此事。 “我本来要杀了你,但在你走进房门的那一刻我就改变了主意,现在我要你跟我走。” 他边说着边走到她的身前,一错不错地凝视着她娇艳的面容,徐徐道, “从前你跟过何人我不管,但从今以后你只能有我一个男人。记住我的名字叫做霍天青。” 方思阮眨了下眼,突然反应过来,恍然道:“我和花满楼之间的流言是你派人散播的?” 她静静地凝视着这个叫做霍天青的年轻男人,别得尚且不论,他生得一张英俊的脸孔,风度翩翩,武功身手也不弱,应该是一个极为讨女人欢心的人。 但他今日既然不幸地来了她的地盘,又与章瑾和那玉牌之间似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更何况他提出了这么无礼的要求,她便不能轻易地放他离开。 对视之间,杀念微动。 霍天青突然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只以为她钟情于花满楼,宁死也不愿跟他。他冷冷道:“你若自尽,我便去杀了花满楼。” 她是生了杀意,而非存了死志。她本欲动手杀了他,就在这时,方思阮的脑海里陡然间凭空倚虚地响起一道陌生的男人声音,那声音飘飘渺渺的,似从远方传来,没有任何的起伏和温度。 那男人只道了一句:“跟他走。” 方思阮的目光穿过眼前的霍天青,投向窗外,一阵灰白色的浓雾陡然在夜色之中涌现,静夜沉沉,浮光霭霭[1],悄无声息。霍天青浑然不觉,只有她能察觉到一点, ——雾里有人。 那道人影被雾笼罩,又似与雾彻底融为了一体,似雾非雾,似人非人,只隐约可见一双灰蒙蒙的眼睛远远地透过窗牖望向了屋内,与她目光一触。 方思阮的心微微一跳,身体残留的意识显示他与她之间是熟识,或许有着更为亲密的关系,她闭上眼,便可察觉到身体对他的依赖之情。 她的手一松,竟下意识地要去听从他的话。 他是谁? 他和她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第44章 百花楼(4) 山西太原的城郊的一处别院中,白墙青瓦,亭台楼榭,暗香浮动,这里处处参照江南水乡园林的规划布局,使人仿佛置身于江南水乡之中。 别院中的一间卧房绿窗深闭,屋内四壁都悬挂着明珠,灯光映烛光,满室莹辉。 霍天青踏入卧房内时,方思阮正斜卧在小榻上手执一本书看着,听见脚步声,她缓缓抬起头朝他望去,娇慵一笑,雪肤花貌,说不尽的动人。 他知道他长得美,所以他见她的第一面,他才会对她生了占有之心。但即便见了她这么多次,每次看到她时,仍不由得心生惊艳之情。 他怀里抱着只小狗,毛发雪白蓬松,像飘浮在空中的云朵,睁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上去才刚刚断奶的模样。 霍天青坐到她身边,将小狗放在了软榻上。小狗脚一落地,便热情地往方思阮的怀里钻,湿润的黑鼻头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霍天青露出了个微笑,柔声道:“你不是说无聊吗?我从拂菻国商人手里买来一只拂菻狗。它叫雪团,平时我不在,就由它来陪你玩乐解闷。” 方思阮放下手里的书,静静地睨了他一眼,低下头去摸雪团,手在它棉花般柔软的毛中拂过。 霍天青盯了她乌黑如云的鬓间很久,一抹绿意浮在发鬓中间,他的瞳孔一缩,忽然觉得很刺眼,伸手在她鬓间拂过,不动声色地帮她摘下了那支绿梅簪。 他语气平淡道:“这支簪子配不上你,我再送你一支。” 方思阮垂眸掩去眼里的冷意,没有阻止他。 望着她轻垂的眼睫,霍天青一时有些情动,忍不住俯下头,凑近到她雪白的颊边,正欲吻下去,她的脸往另一边一侧,腰一弯,从他身前滑过,站了起来。 方思阮冷冷一笑道:“霍大总管,你把我关在这里这么久了。我只是想出门,你都不答应,就拿只狗来糊弄我。” 说罢,她俩手里的狗从榻上抱到了地上,不再理雪团。 这些日子里她已经清楚了霍天青是中原三大巨富珠光宝气阁的大总管,在江湖之上也颇有地位。 雪团扑到方思阮的脚边,那只软缎绣鞋轻轻一踢,雪团以为她是在和它玩闹,一双前腿又扑到了她的裙摆上。它在来之前特意被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裙摆上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方思阮顺势蹲下身子,轻柔地抱起雪团,搂在怀里,低头在它毛绒绒的脑袋上落下了一个吻。 连只狗都能得到她的垂青。 想到此,霍天青的眼里流露出一丝真心实意的痛苦,很快又收了回去。他一直是个骄傲的人,但在此刻却忍不住质问道:“我对你不好吗?为什么你从来不让我碰你?萧月白可以,花满楼可以,为何偏偏我就是不行?” 方思阮忽然微微一笑,回他:“对,这些日子里你待我的确是不错,但是你将我夺了过来,是否又想过我需要你给予的这些吗?” “花满楼可不会囚禁我,他待我处处温柔体贴,是再完美不过的情人了。”方思阮缓缓走至他的身边,盯着他苍白的脸,凑到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你呢?你又能给我什么?” 霍天青紧绷着一张脸,“财富,我的所有财富。就如你此刻所见所得。” 方思阮的目光有些寒凛凛的,“但这些财富都不是你的。我一直很奇怪,究竟是什么重要的镖能使萧月白在新婚之夜抛下我。托他押镖之人的身份一定很不一般。能有那么大面子的只可能是他的师父关中大侠西门雁。你与西门雁有什么关系,或者说你和天禽老人有何关系?” 她已猜到此,霍天青没有瞒她,轻声道:“天禽老人是我的父亲。” 方思阮微微一笑,艳如春花,盯着霍天青道:“原来你是靠你的父亲才走到的今日。” 她几乎将他贬得一文不值。 霍天青一时有些恨她,恨她的直白,连一块遮羞布都不为他留下;恨她的聪明,仅凭这几日短短的相处,便推测出他的大致底细;恨她的无情,即使他已经把自己的一颗心捧到了她的面前,她依旧熟视无睹。 但恰恰这些却也是他爱上她的原因。 如果说最初在成兴镖局时,他只是见色起意,那么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然深深爱上了她。 她实在是一个擅长玩弄人心的女人,精准地抓住了他的痛点。 他最在意的就是活在父亲的阴影之下。 但她在说这些话时,没有丝毫为揭露他底子而得意洋洋,更像是在叙述一件极为平淡且无关紧要的事情。 霍天青对她又爱又恨,偏偏他又甘之如饴。 风桄榔桄榔地吹动窗棂,纸窗倒影着黝黑的树影,簌簌作响。 在这一刻,他的心陷入沉寂,长时间的静默使他的脸变得有些僵硬。 方思阮抱着雪团垂眸微笑,雪白的柔荑陷入了他的毛发中轻轻抚摸,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 霍天青的心忽而怦然一动,凝视着她艳丽的容颜,但她却是懂他的。 美人固难寻,知己更难求。 能遇上一位令他动心的美人知己实在是极为有幸的事情。 霍天青骨子里是个骄傲的人,他要她心甘情愿地跟他,而非强迫地得到她的身体。 “我会向你证明我有能力配得上你。” 在长久的沉默当中,他的声音染上一丝苍凉的意味。 ...... 江南百花楼,月光朦朦地辉洒在青瓦上,似镀上了一层寒霜,一片凄清。 小楼今晚依旧亮着灯,只因花满楼迎来了一个朋友。 花满楼望着身前微笑道:“你又遇到了麻烦。” 一声轻笑在他对面响起。 那人为自己倒上了一杯酒,无奈道:“不是我遇到了麻烦,而是麻烦自己找上了我。” 三个身穿墨绿色绣花长袍、头戴白玉黄金高冠的老人坐在街对面二楼的客栈内,阴沉着一张脸,喝着茶,隔窗遥遥望来。 花满楼感叹道:“也是,如果碰不上麻烦的陆小凤也就不是陆小凤了。” 陆小凤懒洋洋地靠在一把紫檀嵌玉花卉纹圈椅里,舒适惬意得宛若在自己的家中一样。 陆小凤和花满楼是朋友。在他面前,他从来不会拘束自己。此刻,他端起酒杯将酒一饮而尽,看着微笑的花满楼道:“你还不是一样。你和那位萧夫人......我在银钩赌坊中都听到了你的风流韵事。” 这些江湖上甚至市井之中流言蜚语也传到了他的耳中。 花满楼的微笑瞬间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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