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瑾嗤笑一声,没有放在心上,直接拦腰将她抱起,扔到了床榻之上,一手解着自己的腰带,一手去从扯她颈间衣领,急色地喘着气道:“那天晚上萧月白走得那么急,一定还没碰过你吧!你还没体会过那种滋味,自然不懂这事儿的好处!别怕,我来教你。” 千军万发之际,方思阮也没有想到丹田陡然涌出一股气流,冲身而出,盈泽全身,有冬日沐阳之感。 受这股内力的影响,原本地上萎顿的花瓣四散开来,凭空浮起,下起了一道花瓣雨,忽而旋起一股风,将花瓣尽数卷入,不停地盘旋着。 章瑾惊讶地起身,外衣敞开着,睁大了眼睛盯着这一幕。 方思阮一怔,瞧了一眼自己的手,尝试着一掌朝他身上击去。那道风旋即向他劈天盖地的袭去,他身上的一衫凡被花瓣轻轻拂过之处,皆裂开一道道口子,包括他英俊的脸皮也出现了一丝丝裂纹。 他觉得脸上有些痛,又有些痒,下意识伸手去摸,却带下了一片薄如蝉翼的脸皮。脸上那处的肌肤顿时鲜血淋漓。这时,已不用他伸手去触碰,脸皮就像鱼鳞般剥落而下。 章瑾既痛又惊恐,忍不住倒地惨叫,伸手去捡自己的脸皮,一片、一片、又一片。 突然,一只并蒂莲花湘色绣鞋轻轻踩住了他最后的一片脸皮。章瑾浑身颤栗,顺着裙摆向上看去,一张艳丽无双的容颜映入眼帘,眼波微微流动,艳光四射,原本令他垂涎不止的美人,此刻在他眼里,却宛若恶鬼修罗一般,令人胆颤心惊。 但她却微微一笑,语气十分的温柔:“谢谢你。” 谢我作甚?章瑾浑浑噩噩地想。 方思阮松开脚,绣鞋上粘上一点血迹,她轻拧起眉,有些嫌弃道:“看在你令我想起功夫的份上,我就许你一个愿望。” 章瑾咽下口唾沫,在这一瞬间他脑海里翻涌过很多念头,半晌,他静静道:“愿此事不要牵扯到我家人身上。” 方思阮有些惊讶地“咦”了一声,仔仔细细地打量了章瑾一番。他满脸鲜血淋漓,筋肉外露,可怖至极。可不知怎么,她看他现在这副模样倒比之前顺眼得多,失忆之后难得心情有些好,当即应允下他。 章瑾知晓自己是活不了了,就此闭上了眼。 方思阮并没有折磨他的打算,一掌朝他颅顶打下。 章瑾霎时双目圆睁,浑身垂软倒下,似乎是没有预料得到他最后会死在一个在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手上。 色字头上一把刀,他死在他的色心上。 方思阮凝望这自己的这双手,十指纤纤,指腹柔软,没有一点老茧,宛若羊脂白玉,怎么看也不会是一个日晒雨淋、攀山越岭的普通采药女能够有的手。 更何况她这一身的功夫,杀人的动作是这般的娴熟,似从前做过千百次。 有人死在她的面前,她的心也毫无触动。 但此刻摆在她面前最重要的一关便是如何处理这具尸体...... …… 一个月后, 江南正值阳春三月,时雨催花,染就新绿,搅动一江春水。 成兴镖局,一串杂沓的身影从大门冲入,哭喊着冲到方思阮的身前。一众壮汉身上草草裹着伤,面带风霜,神容凄哀,蓦然在她面前跪下,垂首不断叩头,为首者恸哭道:“夫人,总镖头在路上遭遇了不测,已经......已经没了.......” 萧月白死在了蜀道当中的一段路上。 这条路他之前已走过千百回,一如从前押得是明镖,镖车上插着成兴镖局的大旗。成兴镖局以江南第一镖局的威名,一路上的匪徒都不愿惹他们。 前半段路,他们走得很顺。 直至行至一处险地,趟子手高声喊着“合吾”,林间有人相回“合吾”。 这是他们的行话。每逢险要处他们喊一声“合吾”,若是山间劫匪愿放他们平安通过,便回一声“合吾”,反之,边要抄起家伙交战。 他们既然回了,则代表劫匪给了他们镖局一个面子,愿意放他们前行。 待他们整队人马走过,林间埋伏的人群忽从背后偷袭。萧月白早有戒心,反手一刀,朝他攻去,将领头人砍倒在地。不料,另有一人一直在暗处伺机而动,抓住萧月白这一破绽,将他一剑穿心而过。 这时,他们才知螳螂扑蝉,黄雀在后,那被杀死的是“领头人”不过只是个诱饵罢了。 方思阮微微怔然出神,望向窗牖外的那移栽丛牡丹花,也未如何精心侍弄,不过月余便绽放得极尽妍丽。 难怪章瑾会如此的肆无忌惮,原来是早就预料到萧月白是回不来了。 她走过去,轻轻倚靠在窗前,不顾身后悲戚的哭声,望向空中,朝云暮暮,天色如泼墨,顷刻间变化无常,呈风雨欲来之色。 方思阮睨了一眼花丛,眼里浮现出微微的笑意来......
第42章 百花楼(2) 江南第一大镖局成兴镖局的总镖头萧月白死在押镖途中。 这个消息顷刻间在江湖之上席卷开来,黑白两道俱掀起了轩然大波。押镖这行当须在黑白两道都吃得开,萧月白就是行中翘楚,他又是关中大侠西门雁的得意弟子,行走在外,莫有人不给他几分薄面的。再者,他本身武功就了得,能轻而易举就杀了他的人,江湖上寥寥无几。 但众人不免又心生疑惑:这镖究竟是压得是什么,居然能够夺去了他的性命。 但此事详情据说只有萧月白和成兴镖局的二当家章瑾知晓。萧月白率领人马亲自前往押镖,章瑾则负责驻守镖局,一里一外,牢牢把持住成兴镖局内外。 如今他们二人却是一死一失踪,萧月白死了,章瑾更是平地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其家人至今都不知他的下落何在。 这两桩事情撞在了一起,总不免引起外人更多的怀疑和好奇。 借着萧月白的丧事,不少人明里暗里地打探着消息。 萧月白的灵堂设在成兴镖局正堂内,黑漆棺椁停在堂中央,不过月余的时间,悬挂的红绸缎便被撤下,转而挂满了白幔幡帐,他的牌位被放置于大堂正中央的小方桌上,前设一香炉。 萧月白的亲传弟子们跪于棺椁右侧的蒲团上,每逢有宾客前来吊唁之时,便施以还礼。 萧月白在镖局中积威已久,不管手下镖师另有其他想法是,只要他在,都压得住下面人。但他这一死,一时间镖局中又人心浮动,有些镖师隐隐耐不住想要冒头。 成兴镖局是江南第一镖局,平时与其来往交好的江湖英豪、富商巨贾数不胜数,前来吊唁的宾客也络绎不绝。 花满亭和花满楼代表花家前来成兴镖局吊唁之时,甫一进门便感受到这焦灼的氛围。 三方势力僵持在着小小的厅堂之内。一方是萧月白手下弟子,一方为首的是镖局当中几个资历甚老的镖师,另一方则是前来吊唁的宾客,不露声色地观察着这局面。 萧月白的亲传弟子跪在蒲团之上,神情肃穆,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那几个镖师。 有一镖师环视了一圈灵堂,目光最后落在了萧月白的牌位之上,旁若无人道:“总镖头这一去,我们镖局便是群龙无首,今后又是如何?” 他身后人附和他道:“我们成兴镖局的总镖头被害,我们自当要为他报仇,只是不知究竟是哪波人马所为?” 有萧月白的弟子听不下去他们这一唱一答,跪在蒲团上冷冷答道:“师父是在蜀道中间临近府卿山处遇害,你若是想找凶手,直接往哪个方向去查便可。” 那人斜睨着他,也不再顾左右而言他,直白道:“他是为了压这趟镖死的。如今,镖没了,连唯一的知情人章瑾也失踪不见了。此事有古怪,与这镖定有干系。” 萧月白的大弟子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冷冷道:“你也说唯一知情人失踪了,那整个镖局上下又有谁会知晓。你又何必在师父的灵堂之上故意发难!” 他看不去这群小人的惺惺作态。 那人冷哼一声道:“肖总镖头在新婚夜押镖离去,别人不知道,萧夫人总归是知道的!” “萧夫人不过是一弱质女流,怎么知道这些事情!” “那可说不定......” 花满亭和花满楼前来吊唁,无意掺和进成兴镖局的内斗,只在旁默默听着,但花满楼听了下来后不由地微微皱了皱眉。 他们还在争执不休时,有人道:“萧夫人来了。” 堂前踏进一个身着孝服的妇人,云鬓雾髻,脂粉未施,素净着一张脸,却如雨后秋棠般艳丽至极,朱唇不点而赤,她乌黑的鬓间只簪了一朵白色绒花,袅娜走近,目不斜视地从堂中宾客间穿流而过,站至首位。 这还是萧月白的新婚夫人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从前有许多传言,说她是如何的美貌,听过之后但笑不语,并未过多放在心上,此时目光落到了她莹白的脸上,才终于有了实感。 要想俏一身孝。 在场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脑海里不约而同浮现出同一个想法,难怪萧月白排除万难也一定要娶这个采药女。 方才起哄着要亲自向她追问的镖师,在此刻居然沉默了,再也不提方才说过的话。 空气中弥漫着沉默,连原本压抑紧张的氛围也一扫而空,只余在场众人轻微的呼吸声。 花满亭打破了这一沉默,和花满楼一起上前给萧月白上了柱香,又拜了拜,转向方思阮。 成兴镖局与他花家一向交好,如今总镖头萧月白一死,镖局上下便人心涣散,针锋相对,这江南第一镖局的名号恐怕是保不住了。萧夫人一介女流,今后在镖局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思及此,花满亭心生怜悯,忍不住开口劝慰了萧夫人一句:“节哀,萧夫人。” 这位萧夫人的神情一直淡淡的,低头向他还礼,鬓间那朵白绒花在空中微微颤动。 花满楼闻到了一股幽香,淡淡地萦绕在他的鼻间。他望向她站立的方向,却看不到她的样貌,哪怕是一根发丝,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 章瑾既然要反萧月白,必定在镖局内也做足了准备,总有一些暗中投向他的人。今日僵持的这两方势力,欲夺势的一方不一定都是章瑾的人,而帮她的当中也未必没有投向章瑾的人。 但这些都与她毫无干系。 方思阮其实无所谓这其中的你争我夺,纵使她如今失去了记忆,也已经认定了这成兴镖局不过只是她暂时的落脚点罢了。 本就不是她的地盘,任他们争个头破血流,她也只是一笑了之。 与前来吊唁的宾客一起用罢午饭,方思阮就起身离去。她既已在灵堂现过身,后续一切事务都交由了萧月白的弟子,自己独自离去,浑然没有死了丈夫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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