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间,李秋水呼吸竟乱了起来。 天山童姥越是见她焦急心中越是畅快。这些年两人对抗之间向来都是不分伯仲,这次难得的她终于占了上峰。 她此时尚有余力,故意激她道:“听说你要给你的这个明昭公主招驸马。哈哈哈......你们西夏要办喜事,光喜事有什么意思,索性不如连丧事都一起办了。喜事丧办,好好的热闹一番。” 李秋水心中本就焦急异常,此时被她言语一刺激,霎时间就觉头晕眼花,体内真气蓦地一泄,足下立刻慢了下来。等她缓了缓,重新凝聚真气,附近哪还有天山童姥的人影。这一耽误的功夫,她就再也追不上天山童姥了。 李秋水心一冷,光秃秃的峰壑在夜间黝黑一片,她的眼前也是一片黑暗,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漫天的飞雪朝她飘来,不透气地将她全身包裹住,把她裹成了个没有人气的雪人。 一会儿想着万一天山童姥真的像她说的要杀了明昭,怎么办?没有照顾好师父师娘唯一的女儿,她怎么对得起他们? 李秋水胡思乱想着,大脑里一片混乱。 一会儿又想到纵使天山童姥不杀明昭,但自从她走火入魔成了个“长不大的孩童”之后性情越发乖僻,她建立灵鹫宫,用生死符控制了那三十六洞洞主和七十二岛岛主,每年都要折磨打骂他们,这件事情她也有所闻。 如果她将这些手段用在明昭身上,缺胳膊少腿的,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自从她遇见明昭之后,就将对师父师母的敬爱和愧疚都投射在她身上。 这些年里,她一直将明昭视若珍宝,锦衣玉食地养育着她。灵鹫宫这般苦寒难熬,她的明昭怎么能受得了这种苦? 李秋水呆呆地站在原地,心中痛极,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兀自喃喃道:“我一定得救回明昭,一定得救回明昭。” 她不停重复着,这一念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定急切,李秋水的眼眸渐渐地清明起来。长风怒嚎,几点黯淡的星子散下朦朦胧胧的素晖,落在她的身上,李秋水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 地面微微振动起伏,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渐渐传来,回荡在空旷的山间,似有气吞山河之势。尘土飞扬,西夏侍卫终于策马追来,出现在了李秋水视线之中。 他们姗姗来迟,为首之人看到李秋水之后才松了口气,勒马停下。他身后的侍卫们也跟着停下。 为首之人正是西夏一品堂的勇士,被封为征东大将军的赫连铁树,他看到李秋水,从马背上翻身而下,率领一众侍卫向李秋水跪下行礼道:“太后,微臣救驾来迟,还请恕罪。” 他们这一群人都是李秋水的心腹,全都由她一手培养至今。 他们来了,李秋水满腔的怒火终于有了地方发泄,胸脯不断起伏,情绪似是激动至极,骂道:“废物!我养你们那么多年,今晚有人潜入皇宫中,还不止一个人,竟然还是我一个人看到的,你们那么多人一个都没有发现。我堂堂西夏皇宫竟然成了个筛子,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闯进来,如入无人之境。等你们追来,人都已经跑掉了。我养你们有什么用!” 这些都只不过是李秋水的迁怒罢了,在场之人谁都知道。但她积威已久,侍卫们不敢言,心中却在不停地叫屈,不约而同地想道,今日闯入的那个“侏儒”武功如此之高,他们一群人加在一起也不是她的对手,就算巡逻发现了她,又怎么是她的对手,更加拦不住她。 李秋水又转向赫连铁树,冷冷道:“赫连铁树,若是明昭出了什么事,你就拿着你的脑袋来见我。” 赫连铁树登时毛骨悚然,梁太后向来是说一不二,她今日既然这么说了,那就绝不是恐吓他。若是明昭公主不能安然归来,他的项上人头定然不保。 思及此,他顿时肃容,向李秋水保证。 ...... 这一带昼夜温差极大,哪怕白天炽热如夏,夜晚往往冰冷刺骨。飒飒寒风刮着方思阮的耳廓,一片通红,她躺在天山童姥怀里,轻轻呼出一口气,口中顿时逸出一道白烟。 身后白影倏尔间就被抛下了,此后再也没有追上。 天山童姥这时才放缓了速度,朝着怀里人望去,冷哼一声道:“那个贼贱人倒是挺在意你的!” 她虽然奔走在前方,但时时刻刻都关注着身后的李秋水。她今夜居然被自己要杀了眼前这个明昭公主这一句似有若无的话刺激得直接泄了真气。 这贼贱人武功虽然赶不上她,但在当今世上也没有几个是她的对手,不至于犯下这么小儿科的纰漏,这此泄漏真气,全是过于担忧所致。 方思阮双颊也被凌冽的风刮得微红,当年在缥缈峰上两人其乐融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有心缓和两人的关系,于是回道:“她也一定很在意你。” 天山童姥如吞蚊蝇,感到恶心至极,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怀疑怀中的少女知晓二人之间的恩怨,是在故意恶心她,但看她双目清澈如山巅雪,似乎是真的这么以为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个冷笑:“我看是我待你太温柔了,才让你生出了错觉。” 方思阮还想与她说话,但天山童姥却闭嘴不说了。 灵鹫宫距离西夏很近,以她的脚力不过只需要两个时辰,天山童姥将她带回灵鹫宫时,天光将熹,天际线隐隐地透着朦朦胧胧的亮光。 灵鹫宫位于缥缈峰上,终年被冰雪覆盖。 天山童姥抱着方思阮回到灵鹫宫,一路之上所遇到的女子见到她都是又惊又怕,连忙低头向她行礼,称呼她为“尊主”。 这宫里的女子都身着斗篷,胸口处都绣着一头凶恶的黑鹫。 灵鹫宫分为九天九部,分别是昊天部、阳天部、赤天部、朱天部、成天部、幽天部、玄天部、鸾天部和钧天部,掌管九天九部婢女。 宫中宫女的武功都奇高,除却梅兰竹菊四大婢女自幼专门服侍天山童姥之外,其他女子都是天山童姥救回来的,她又传授她们武功。 因此,这些女子都对天山童姥都忠心耿耿,哪怕天山童姥脾气乖戾,动辄打骂她们,她们始终都敬服她。 此刻,宫女们见天山童姥又抱了个少女回来,也没有惊讶诧异,只以为这少女的身世与她们差不多,不是家破人亡的,就是被男子辜负了,同样是个可怜人。 天山童姥将方思阮带到一间厢房里,才放下她。 这些年里,天山童姥无数次潜入西夏早就将西夏皇宫摸得清清楚楚了,连侍卫几时巡逻几时休息,甚至是巡逻的路线都打探得清清楚楚的。 所以无花一说起明昭公主,她就极为熟悉地前往昭阳宫去,她也知道明昭公主是她李秋水最为疼爱的孙女。 天山童姥昨夜闯进昭阳宫时,方思阮已熄灯入眠,殿内一片幽暗,看不太清人。她只模模糊糊地瞧见这位明昭公主的轮廓,听她声如莺啼,声声曼妙,传至耳中使人仿若亲眼见到了桃杏初绽,就猜测她定是个极为美貌的少女。 不然也不会引得个男人冒死也要闯进西夏皇宫,只为见上她一面。 天山童姥朝她赛雪胜玉的脸蛋上细细望去,甚是娇艳动人,是个高山琼雪般的美人,只不过长得倒和李秋水不太一样,隐隐约约给她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天山童姥望着她不说话,方思阮也就像她一样,认真地望着她。 被她温和的眼光一望,天山童姥顿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沐浴在她此种目光中,她竟感到了久违的暖意。天山童心里姥不是滋味,眼里射出厉光,森然道:“你干什么这么看我,小心我将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方思阮早些年的时候回过三次缥缈峰。第一次回缥缈峰的时候,她刚和展昭在一起不久。但那一次回去,缥缈峰上未见一个人影,三个徒弟都不在。 又过了几年后,她第二次回到缥缈峰,这一次缥缈峰上倒是有不少的人,但还是不见她的三个徒弟。她揪住其中一人,询问之下,才知道他们这群人都是二弟子无崖子的徒子徒孙们。 方思阮只收了天山童姥、无崖子、李秋水三个徒弟,也只于他们朝夕相处,有师徒之谊,无崖子的徒弟徒孙对于她来说不过只是陌生人罢了。 故人不在,她也就没有多留,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第三次是展昭过世,她在那一段时间里整个浑浑噩噩的,练功走火入魔之后返老还童成了个幼童。她再次前往缥缈峰,途中,却被李秋水拦下,将她抱回了西夏皇宫封为公主。 从那以后,方思阮就在西夏皇宫里住了下来。但这么多年,始终没有见到李秋水和天山童姥、无崖子之间联系过。此时距离当年已过了几十年,算年龄,天山童姥和无崖子都已经垂垂老矣。他们比李秋水要大上好多岁,极有可能已经作古。 她经历过那么多次生死,但却始终看淡不了这些。问起来也只是徒惹伤心,所以也就没去问李秋水。 不料今夜得以相见,大徒弟天山童姥还在世,这样说来,无崖子是不是也像天山童姥一样还活着,只是也和她一样,与李秋水的关系僵,所以才一直没有来往? 算算时间,方思阮已经有几十年没有见过天山童姥,这次再相遇,自然是怎么看都看不够。哪怕天山童姥对她恶声恶气也不恼怒。 她只依旧凝望着她,微微一笑道:“你要拿我的眼珠子去做什么呢?我的眼珠子还是长在我的脸上更加好看一些,挖出来血淋淋的,多吓人呀。” 但天山童姥却已认不出方思阮是她的师父。她笑了笑,忽然问道:“我这地方叫做灵鹫宫,你可知为什么我为什么起这个名字?” 方思阮微微摇了摇头,此处原来是缥缈峰,原本只是几间房子和一个庭院,现在不过只是扩大了些,成了个四四方方的宫殿,倒和西夏皇宫有点相像。 天山童姥逼近她,目光阴森森的,继续开口向她娓娓道来:“方才路上那些宫女斗篷上的黑鹫你看清楚了吗?缥缈峰上盛产黑鹫。这种黑鹫很奇怪,不会飞,但在雪地却能够跑得很快,而且个个体大如成年男子。 它们最喜欢吃女人的眼珠子了。尤其越是漂亮的少女,她的眼珠子,这群黑鹫越是喜欢。往往丢给它们,这群黑鹫甚至会哄抢成一团,不斗个头破血流不会停下。你长得这么漂亮,你的眼珠子,它们一定会很喜欢。” 她原以为她这一番话说出来,眼前这个西夏小公主定会被吓得花枝乱颤。却没有料到她平静地听完了一切,始终面不改色,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不知是她心机深沉还是真的天真稚气。 若是前一种可能,她根本不用装成这个模样,而是顺溜地拍她马屁,将她哄得高高兴兴的,就不会去杀她;若是后一种可能,那倒是怪了,李秋水自己这么狡诈阴险,却把这个小公主养得这么的单纯不懂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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