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她才想明白,孙悟空赠她云鞋时所说的滕行千里、金蝉脱壳......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她看了看飘渺又无拘无束的云,原来他是希望她自由无所拘束,希望她能离开这里。 ...... 还未进云楼宫,李天王已阴沉着脸在宫门处等待。 他似乎早就猜到是谁放跑了花妖,正等着她自首,见她上前来,冷笑了一声。 “义父。”喜恰的手掩在袖下有些发抖,先是恭恭敬敬朝李靖行了礼。 如她所料,李靖脸色铁青,看着她大怒道:“小老鼠精,我哪里担得起你这句义父!你简直胆大包天!” 宫娥们皆立在李天王身后,喏喏不敢言语,平日里最喜欢看热闹的那几个都不敢抬头。 喜恰也不敢说话,一人做事一人当,她刚想跪下去认罚,李天王忽而一挥袖。 “随我回殿,在门前杵着像什么样子。” 喜恰微怔,这是要进光华殿再罚她?没敢多言,她垂头应是。 一路是难挨的寂静。 李天王目色阴沉,身影僵直,显然气得狠了。喜恰垂眸不语,此刻却意外的连心跳都很平静,一丝紧张也不曾有。 但才刚到光华殿前,不远处忽而传来熟悉的清冽微冷的声音,是哪吒回来了。 “父亲这是要做什么?” 喜恰蓦地抬眸,少年的一袭红依旧那样鲜亮灼人,只是目光灼灼却又含着冷意,正盯着她看。 从他的声音来听,从他的目光来看,他显然也生了气。 “逆子,你管你老子做什么!”李天王胡须一撇,抿唇怒言,“你也不晓得看好你的鼠,这下好了——” 李天王平日虽常待在光华殿里处理军务,却显然不是什么儒雅的文人,也不会说太多委婉的场面话。 又正在气头上,看谁都很烦心,尤其自己最叛逆的好大儿还臭着张脸来问候他,当即就想教训人。 但哪吒的脾气哪里能容下别人反驳,他当即冷哼反讽:“父亲也晓得她是我的灵宠,你现在来管教,算什么事?” 李靖只觉得一股火冒到脑门上了。 “你——” “我要带她回水华苑。”哪吒直截了当。 “你可知她做了什么事——” “我不管。”哪吒清俊的眉眼间露出一丝不耐,“你只说放不放人。” 李靖终于一整张脸都黑了下来,视线扫过身后跟着的一大堆宫娥,低声喝了一句退下。 待宫娥们四散,他的目光才再次落回哪吒身上,沉声道:“她偷动玲珑宝塔,放跑了我捉的小杏妖。” 哪吒的眉倏然微蹙,凤眸中却是浮过一丝不解。 他缓缓走至喜恰身边,又如前两日在水华苑前一般,低声问出了同样的问句:“左右不过一只妖精,你何以如此?” 喜恰只觉得喉咙一紧,如鲠在喉。 她不是个善于辩驳的鼠,唇瓣张合半晌,也不晓得怎么回答。 哪吒却早见惯了她这副模样,心里也并没有将她的缄默不言当回事,只是复又看向李靖。 “放跑了再捉便是,何须动怒。”他语气淡淡,不以为意,“父亲若是捉不住,我去捉。” 其实,也怪不得他如此漠然,不将此事当一回事。 少年成才的哪吒,此生唯一真正的挫折便是自刎东海。除此之外,他从没打过败仗,也从未低人一等,自然视一切都如蝼蚁浮云。 伸手可摘星,覆手可翻云,说得便是他这样的神。 是她怎样也高攀不上的神。 喜恰心中一涩,不由自主拽住了他的衣袖,声音含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哽咽与艰难:“不要去捉了......小主人。” 她的声音太小了,哪吒没听清。 只是见她牵住了他的手,微微一顿,若无其事般挡在了她身前。 李天王见状,指着他二人,好半天说不出个完整的句子。 “你...你......”这叛逆孩儿,气煞他也! 哪吒只是冷冷轻哼一声,又将喜恰往他身后拉。 “罢了罢了......”看着好大儿这副“你能奈我何”的叛逆模样,李靖终究只得长叹一声,“好歹是佛祖送来的闺女,我也不会真重罚她,随你带走去吧。” 跑走一只妖而已,如哪吒所说,的确算不上太大的事。 李靖实则不过是觉得一向乖巧的小老鼠精,竟然这样胆大包天,敢去动他的玲珑宝塔,总归要训喻一番。 思及于此,他又一顿,冷着脸叮嘱哪吒:“但是......哪吒,昔年她偷盗灵烛,如今又擅动宝塔,实乃屡教不改!也是你管教不力,此次你带她回去,怎样都得施以惩戒。” 哪吒瞥了李靖一眼,此事的确是喜恰理亏在先,于是他面上应下,“晓得了。” 但被他拦在身后的喜恰,脸色蓦地一下白了。 难言的羞愧与迷茫,似乎在一刻就将她的心溢满,带她回想起了当初为何自己会离开灵山的缘由。 她偷盗灵烛,妄动佛祖之物。一如如今,她擅动自己义父的玲珑宝塔。 虽然此次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杏妖本是为了救人,她便也救下她。可往事与如今重叠,似乎戳着她的脊梁在告诉她,多么如出一辙,本性难移...... 后面的话恍惚听不太清了,她只看见李天王拂袖离去,而面前的红衣少年轻轻瞥了她一眼,姿态闲散随性,微仰下巴,示意她跟上。 她静默地跟在他身后,听到他倏然问道:“玉镯,是你自己摘下来的,还是不小心遗落了?” 是了,她去找孙悟空前,将哪吒赠的镯子搁在了水华苑。 喜恰垂眸,惝恍应道:“......我摘下来的。” 有些事她只是不愿说,不愿多想,埋藏在心底却不代表她并不知道。那镯子中的同心咒可以搜寻到她的踪迹,不然从前他怎能那么快在百花仙子那儿找到她。 即便是这样,她也依旧戴了许多年。 直到此刻...... 少年冷笑一声,看似平静的眉眼又重新染上怒意,沉着声问她:“为何,你是不是还去了其他地方?” 喜恰不说话。 她只是抬眸看他,眼中是尽然的平静,没有任何伪装掩饰,犹如一滩深不见底的墨潭,仿佛任凭旁人如何旁敲侧击也没有意义。 与哪吒想象中的反应如出一辙,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总是这样。 “不想说?”他心里的怒火,逐渐被勾勒得更加清晰,“软软,你如今的确是胆子越发大了。瞒着我,避开我,不但偷偷跑出去,还私自放走妖精——” 原本清亮的少年音,只要稍稍寒下声,就会显得犀利又冰冷咄咄逼人,在喜恰眼里,哪吒的话几乎算得上是诘问。 可为何她一定要将诸事相告,要这样如履薄冰。是因为她是他的灵宠,还是因为她无足轻重,任由操控? “不要再说了。”她的眼尾洇上一点微红,声音极轻,带上点哽咽,“是我犯了错,我不该私放妖精,不该擅自离开云楼宫,我认罚,我真的认罚。只是,我不想......” 不想,再做他的灵宠了。 她嘴唇轻颤,那双譬如沉墨的黑眸中,终归酿开无法止荡的涟漪,又紧紧抿起唇,不想叫自己的失态让他发觉。 但哪吒还是发觉了。 他的诘问戛然而止,只不过沉下的脸色尚未能变好,眉眼依旧透着冷意,看了她一眼。 “回水华苑吧。” 只要他不说话,喜恰便不会再开口,她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高大清瘦的背影遮蔽了金乌日晖透射的光芒,叫她整个人都犹如笼罩在阴霾里。 平静只是一时,可阴霾却越发扩散。 水华苑内,原本无波无澜的莲池却忽地激起一层波浪,哪吒率先察觉到不对,轻皱了眉头,快步踏入苑中。 这片莲池是他与喜恰一同养护的,正中的金莲花瓣微张,早已半开了许多年,却迟迟没有完全生长开。 近日来他还在琢磨此事,或许是他错算了,天灯台的灯油还是不及佛祖寺前的香花宝烛,或许还得再下一剂猛药—— 因为,他已经不想等了。 他的灵宠也不能一直是妖精,这样会让她遭受诸多闲言碎语,还会叫她如今日一样偏激妄为。 喜恰随他之后踏入,只是每一步却都迈得艰难苦涩。 “......花要开了。” 见她神色低落,哪吒只得犹自开口,似乎有心破开这一层似有似无的冰冻,但心下却仍是别扭的。 喜恰仍未说话,她恍惚想着,花开之后,便会迎来花落,一轮生长一轮落下。 金瓣重莲周身已泛着淡淡金泽,随着池水泛起的涟漪,它也轻晃着,花瓣也眼见更加舒展,绽放勃勃生机。 但哪吒的眉头却仍皱紧,他凝视着不断激荡的莲池,眸色一深,拉着喜恰退后了两步。 佛莲要开却不开,似乎有什么抑制着它,池水因此激起三尺浪。少年只得单手施诀,利落施法,赤色法咒覆盖一池激起波澜的池水,却惹得金瓣莲更加摇曳起来,灵气躁郁无比。 “时机不对?”哪吒眉头紧缩。 或许也非时机不对,是当真少了香花宝烛加持,才叫这金瓣重莲如此不对劲...... “软软。”身后一直没有动静,是喜恰一言不发,但毕竟是关系到她的事,哪吒决定向她解释,“这正中的佛莲,原本便是为你栽——” 待它盛开,取其花心服下,便能是喜恰成仙之时。 “......这是,什么?”喜恰在他身后蓦然出声,打断了他。 哪吒一怔,转过身看她,却发现她僵在原地,一双杏眸里全然是错愕。 她是微微垂目着的,看向的是他的腰侧。 向来诸事据高临下的小少年,此刻心生却一种不好的预感,他也随着她的视线往下看,原是腰间的豹皮袋闪烁着灵光,有什么灵宝要挣脱而出。 他也愣了一瞬,如黄豆大小的金烛趁此飞窜出来,想往莲池飞去,又被他手疾眼快拦下,掩在袖中。 是那朵该死的金瓣莲,分明即将开花又被莫名的力量抑制,灵性却已生了出来,察觉到了香花宝烛的气息,想要尽快吸收。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38 首页 上一页 38 39 40 41 42 4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