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软......”不好的预感加深,他下意识喊了她一声。 喜恰紧紧抿着唇,一张脸苍白着,轻声呢喃:“我看到了,我......” 是她当年偷偷咬下的香花宝烛,她曾转交给金吒,求他交还给佛祖的香花宝烛。 可是,为何会在哪吒的豹皮袋中? “为何,在你这里?”她也这样问了,脸色肉眼可见逐渐惨白,不住地往后退了一步,猜测着,“是佛祖大法不要,还是金吒大哥没有给......” 也是,当初是她偷拿的,是她犯下的错。就如李天王所说,她本性难移,屡教不改......怎么能奢求大法一定要原谅她呢? 哪吒看着她眼底流露的不敢置信与挫败失落,恍惚间想到了金吒当日与他说过的—— 若她有所察觉,定会伤心失意。 “不是佛祖不要。”他沉默一瞬,只觉得此刻莫名心慌,又克制着将声音放平静,“是......” 喜恰看着他,她眼眶微红,瞧向他的神色极为复杂,又似乎正迫切地想从他口中得到一个答案:“是什么?” 哪吒却忽然顿住了。 方才她无心的猜测,实则给了他可以脱口而出的借口。 是金吒没有交给佛祖......可是,是他自己非要将香花宝烛拿回来的,大哥劝过他了,他怎能因自己做的事反诬大哥。 若香花宝烛还在大哥手中,她怎样都不会发现的。 千年前就会在东海面前一力承当的小少年心高气傲,此刻自然也不屑撒谎。 他只是抿了抿唇,想装作不以为意的样子,终于开口道:“有何好执着的,此香花宝烛佛祖本也赐下给你,大哥与我说了此事,我便代你保管着了。” 喜恰看着他,久久的凝视让人恍惚觉得其中含了很多情意,但哪吒却眼见着,她杏眸间清澈的光一寸寸黯淡下去。 许久,她呼出一口气,细声道:“原是这样。” 三百年的相处,哪吒并不算极为了解她,却也知道这小老鼠精表面懵懂,有时又心细如发,只是喜欢什么都藏着不说。 此刻,她不相信他的话,亦或者说并不满意他想的这个理由。 但她为何不满,哪吒嘴唇紊动,心想着她本是他的灵宠,该事事唯他是从,有什么好一直追着问的。 不过他还想再补救两句,喜恰却已浑浑噩噩转身想走。 难得生起的心慌愧疚又被搅散,哪吒顿生焦躁,似乎瞧不得她这样,下意识就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你又要去哪儿?” 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喜恰又一贯的沉默,什么也不愿意说。 哪吒越发生气,他抬眸看她,不虞地追问着:“软软,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软软。” 喜恰乍然惊醒,眼中赤色蔓延,唇色却是苍白的。 她重复,且哽咽着,抬头看他:“我不是软软......哪吒,我可以不做你的灵宠吗?” 她不是软软,她有自己的名字,不想再做被呼来喝去的随意就可以敷衍的宠物。 天庭修行三百年,究竟是佛祖大法赐予她赎罪的机会.....还是,无人原谅她,而为她降下的劫数? 眼前浮现的水雾朦胧,眼尾酸涩,恍惚叫她有点分不清又想不明白,为何要执着在这里。 她只知道自己无能又软弱,不知何时起,在天庭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小心翼翼,痴心妄想,又被囿困于此无法离开,生出不甘生出怨怼。 她一遍遍自问,一遍遍妥协,说到底,就是什么也做不了。 “.......我不要做你的灵宠了。”这一遍,她的声音笃定又决绝。 周遭似乎寂静如冰。 红衣少年紧紧盯着她,他那双宛如琥珀的眼眸阴沉下来,压抑至今的怒火似乎在一瞬间找到了爆发点。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的声音寒彻如冰,“昔年我从灵山救下你,你拜我为义兄,做我灵宠,皆是你自己在佛祖大法面前允诺的——” 喜恰眼眶微红,原本明媚的瞳孔此刻犹如蒙袭一层阴霾,赤色妖纹诡谲涌现,一寸寸淹没了光。 她怎么也不肯落下一滴泪,可她无从反驳。 是她亲口承诺要做他的灵宠,是她在佛祖面前默认拜他为兄,是她自愿来天庭修行,也是她贪恋不该有的感情,恋慕上不该恋慕的人。 咎由自取。 她的嘴唇在颤抖,身子也在颤抖,在一瞬间浮现心头,来形容她如今现状的唯有这个词。 “你说不想便不想?” 哪吒仍在说,但他的声音在此刻于她而言就如一把悬在心上的刀,虎视眈眈着,想要寸寸没入她的骨肉。 “事早已成定局,你在天庭修行都将有三百年,难道我不曾对你好过,难道做我的灵宠就这样委屈了你?” 委屈吗? 喜恰神思恍惚,又似乎在一刻之间恍悟。 哪吒于她有教导之恩,知恩则必报,她好似不该委屈。 可是清贵矜傲的三太子是天然高于她的上位者,他伫立高台之上,不过几字便能主掌她的命运,叫她哑口无言,无法逃脱。 她真的太委屈了,也太累了。 他永远在高处俯视她,是她哪怕仰头高望,也不可及的高处。 直至此刻,她已无比痛苦,再也听不进去他所急于辩驳解释的话,只是缓缓退后了一步,又缓缓摇着头。 这样的举动更是激怒了面前的少年,他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凝成实质,又在最后一刻忍耐着熄灭。 然而少年启唇,语气仍含着显而易见的指斥:“软软,你从前不过是灵山一只尚未得缘的妖精......” 心里的怒火灭了,嘴上的话依旧是尚未褪去冲动的凉薄。 “若非我收留你,何来你今日在这天庭之上?” 他觉得,喜恰将他所赠弃之如敝屣,私自下凡且不说,又私自放跑玲珑宝塔中的妖精。让她听话从来不听,或许是表面听从,心下也不服。 他的眼底有一丝压抑不下的失望,而这句话,最终也成了真正扎进喜恰心间的那把刀。 喜恰沉默了很久很久,她垂着眼眸,再也没有抬起头过。 从前那个总仰着头明媚又娇俏的小白老鼠,在这一刻只是颤着声认错。 “对不起。”她说着,心头泛上细密的钝痛,“......小主人。” 可最终赢得这场争辩的红衣少年,心里也算不上多好受。 他看着她低眉顺从的样子,又将目光移至秋千上的玉镯,碧盈光润的色泽与春木交映,原本是柔和的颜色,此刻却分外扎眼。 生出的怒意浮起又压下,叫他一时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也用不上他再说什么,门外宫娥忽而来报,说是玉帝陛下来召,要他即刻领兵下界除妖。 哪吒微微皱眉,近来四洲的确不大太平,佛门与天庭似乎正密谋着什么,他浅浅有了眉目,又怕是自己想错了。 他只得最后看了喜恰一眼,再顾不上其他,拂袖离去。
第038章 俗世 只要哪吒一离开, 水华苑便会变得死气沉沉下来,清冷又难挨。 因自从他要她好好待在水华苑后,她已经独自一人在这里等了太久。等到她守着这无比熟悉的一方天地, 直到生出厌烦来。 也不知愣神了多久, 喜恰才乍然回神, 将手缓缓拂上鬓间。 她的手在颤抖, 拂过白绒绒的头花,没有停下动作,又抚上灿华柔韧的混天绫,才微微一顿, 旋即将其扯了下来。 与之一并搁下来的, 还有她另一手凝化出来的双股剑。 这些都是哪吒曾经赠予她的法宝。 可谁曾想,放下这些却会让她感到这样的如释重负。 她依旧沉默着, 不多时,又有苑外的仙娥来找她, 说是玉帝有令,叫她去前殿领罚。 ...... “哪吒呢?” 到了前殿, 李天王也闻讯赶来,见只有她一人前来, 反倒错愕皱眉。 喜恰诧异李天王竟然不知哪吒也奉了玉帝调令下界除妖, 垂眸略微沉默一瞬, 向他解释。 但李靖皱起的眉依旧没有放下,只呼出一口气,无奈道:“罢了,先听陛下之令吧。” 玉帝的惩令很简明。 玲珑宝塔本是天王法宝, 亦是天庭重器,她擅作威福动之, 自然该罚,玉帝要她堕尘为妖。 只是谕旨其中丝毫未提她放跑了妖精的事,倒让她心中有几分不知如何说的微妙。 放跑花妖,她依旧觉得没有错,但她认罚。 而李靖从始至终沉着脸,待天官念完,迟疑一瞬,还是上前询问起天官:“天官稍作留步,陛下可有说何日行此惩令?” “其实,惩令倒也谈不上。”天官施礼,微微一笑,“陛下仁慈,念这小老鼠精也是初犯,只说散其三百年记忆,堕下凡尘便是了。” 天王灵宝何其重要,喜恰擅动灵宝,这样的惩处于公而言,的确不算大。 只是李靖并未想到这事最后会闹到明面上,也不晓得究竟哪里走漏了风声,还是从一开始便有人盯着此事,打算做些文章...... 思及自己的叛逆孩儿对这小老鼠精的在乎之情,一向刚正不阿的李天王,是有一点为难了。 他抿唇沉吟道:“确然是谈不上严惩,只不过......这小老鼠精原本修行圆满,用不了多时便能得成正果。此时将她贬下凡去,着实有几分可惜了。” 天官因李靖的话微微错愕,不是其他原因,就是头一次见托塔李天王为人求情。 毕竟,天庭众仙皆知李靖与哪吒三太子的旧怨,要是当初东海龙族盘旋陈塘关之际,他能为儿子说上半句话,也不至于最后闹成那样。 如今这般,就像太阳打西边出来一样。 “天王海量,如此说来确然有几分可惜。”天官为难道,只好先说了句场面话,“但这天规在上,陛下既以定罪,下官也无能为力......” 天官为难的表情,一下叫方才还在求情的李天王清醒了几分。 迟疑的神色倏然收了回去,李天王轻咳一声,略略掩饰含糊道:“嗯,罢了......天官言之有理,便如此办吧。” 他暗示自己,喜恰好歹是李家义女,他应当是觉得此番不好向佛祖交差,绝不是怕哪吒回来后闹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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