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能以这样温柔的语气,说着这么伤人的话?什么是照拂不假,什么是义亲的缘分,看似说着好话,可什么又叫做从未发作过...... 他只好凝视着面前的姑娘,以期能从她的神情中看出什么来。 她想必是难过了,生气了,因而才说重话?他是不是又惹到她了...... 烛火摇曳在喜恰的瞳孔中,漆黑的瞳仁倒映篝火,纯粹皎然,心绪平和,没有一丝暗红妖纹,比他想象中还要平静且坦然。 心中忽如其来漫上许多惶恐,哪吒深呼吸一口气,心中躁动不已,想要补救几句。 “你被贬下凡,不是因为盗取香花宝烛......” 在这样的时刻里,心头的不安越发浓郁,他无比希望她能够将往事全部记起来。 “那是因为什么呢?”喜恰微抬眼眸,眼底晃过烛火的盈光,只是神色自若,好整以暇看着他。 良久,哪吒薄唇上下开阖,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 要如何说呢? 说他将她带上了天庭,最后却让她宁可冒着被玲珑宝塔所伤的风险,也要独自救下杏仙,乃至被贬下凡。 而那时,她也曾满眼依赖他,她曾告诉了他这件事,他不予理会,甚至质问她,如她所说控诉她...... 一股难以言说的挫败感倏尔席卷全身,蔓延心中,他竟是在此刻才无比清楚的意识到—— 喜恰早已不是昔年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小白鼠了。 “我......”哪吒垂下双眸,试图掩下眸间压抑不下的落寞挫败。 他不敢看她。 原来说重话的是他,而她所言明的,连重话都算不上。 是不是因为对他再没有念,没有怨,更没有喜欢——他好似真的失去了她。 “不若先用膳吧。” 喜恰轻叹了一声,仿佛不愿多与他争辩了。 原来,狭窄的石道长廊已至尽头,壁烛的微光乍然被前厅的明灯压过。无底洞这样温暖,可哪吒的心却难以如这般豁然开朗。 她的平静无波,更显得此刻的他徬徨失措,惶惶难安。 对比这样鲜明又刻骨。 最后,少年浑然不觉自己已将手心掐得生疼,只是苦涩着摇了摇头,他闷声不吭,往喜恰为他备下的屋子走去。
第060章 怀抱 喜恰没有拦着他, 她在少年身后默默看着,一时也无所言语。 失去的记忆究竟有多少,她不知道。 可她心中无比清楚的是, 从被贬下凡的那一刻起, 她已经下定决心要遗忘过去, 要释然往事, 重获新生。 她并没有那么想知道那段过去。 甚至方才她还在想,若是她真的曾与哪吒有过纠葛,不如就此说开,补偿他了却这段恩情, 如此也算是两清了吧? “夫人。” 将离原在不远处, 看了看哪吒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她,微有诧异。 “夫人这是与义亲闹了别扭?”看出喜恰面上没太当回事, 于是将离的语气也很和缓,“我这刚端了桃子来......夫人还要尝尝么?” 喜恰一顿。 对了, 她原本是留了桃子,说等他回来一起吃。 花果山产的桃子水灵, 粉嫩皮薄,看着也实在诱人, 喜恰将心中莫名生出的情绪压下, 缓缓走上前。 将离递了一个长得最好的给她, 一边与她说着陷空山的家常琐事。 “小锦鲤们快要化形,我这几日选了几批布料,届时想做成小衣裳赠予她们,夫人可要帮我挑一挑。” 清甜的口感叫人心情不免愉快, 终于足以将藏在心中最深处的烦闷驱散几分,喜恰牵起唇角, 露出一个笑来:“自然要帮,我也得给她们备上一份了。” “夫人能庇护陷空山众多小妖们,本已是我们的大礼了。” 喜恰微怔,抬眸看向将离。 却听将离笑着继续道:“妖精们之间讲究弱肉强食,能者居上,只是一座山头就能为落脚之处打得头破血流。更不论如今西行取经人的事闹得妖心惶惶,哪个妖精不想有一片安定的居所呢?” 还能有一个法力高强,又为人和善的大王庇佑。 “可是......”喜恰的声音顿了顿,忽感艰涩,“我也在找取经人......” 将离只是摇了摇头,并不在意,“夫人心善,与那大唐圣僧本也是前世善缘,又不似其他妖精那般要将他拆吞入腹,定然不会有什么危难的。” 喜恰却沉默不语起来。 唇颊边还蔓延着那股清甜,可喉咙却好似干涩发痒,她的心跳声也变得有些沉重。 真会如此么? 杏仙提醒了她,奎木狼的事也还历历在目,他本也是天上仙,堕凡为妖后,与取经人沾染上因果,最后只能回天庭受罚。 可是,她实难放下...... 难以说究竟是什么感受,只觉她失去的记忆太多,连带着灵山旧事也变得模糊起来。 她看不清旧人,识不得旧人,可拨不开的云雾里一直有执念在作祟,其中藏着理不清的爱与恨,嗔与痴,晦涩难明。 直到难以确定那个人究竟是谁,是不是金蝉子。 寂静里,心跳声越来越快,连带着脸颊也有些发烫,喜恰微怔,以灵力将怪异的感受压下去,脑海里忽而又闪过一个或能化解危难的办法。 ...... 哪吒方进屋,便觉得喉间腥甜,忍不出咳出一口血来。 仙神的血中有极盛的灵力,红似艳火,灿若流金,血迹顺着白皙的下颌滑落,又在地上溅开。 喜恰在凡间的日子并不亏待自己,屋子里铺就的都是凡间贵族时兴的莲地砖。 这间屋子甚至用的白玉料,不染尘埃的莲浊染血色,变得触目惊心。 哪吒眼眸一深,刺目的色泽更使人难堪,他挥手将血迹全部抹去。 仙山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灵山那道界定乾坤的结界极强劲,即便是他也很难化解。可今早他走得太匆忙,忘记给她留信,他怕她担心,才强行破开结界,赶在夜里回来。 不过一日,一朝一夕。 即便他这样急切,一得知她被贬下界后就马不停蹄找她,一找到她便迫不及待与她在一起,一想到他没有留下信笺便心急如焚赶回来,他总想着快一点,化解所有的矛盾,破开所有冲突...... 可破裂的口子就犹如流沙,弥补变得空洞,挽留变得徒劳。 于事无补。 少年苦笑了一声,只觉喉间的血腥味愈发浓郁,似乎仍有一口血咯在其中,叫人神思恍惚,目眩神摇。 自重逢后,她虽时而表现出疏离,但大多时却仍是温柔和善的,他本以为...本以为只要努力几分,学会改变,她早晚会如从前那般模样,他们还能回到过去。 可此刻,满怀的信心好似气馁。他浑浑噩噩走至床榻前,一言不发躺下,可回忆那样清晰且刻骨,让他心中发酸。 他又想起三百年前,他曾问过喜恰香花宝烛好容易拿来,为何自己不吃。她含糊其词。 三百年后,他也曾问过喜恰为何要找取经人。她避而不答。 这是三百年啊...... 自他将她从灵山带回天庭,她竟瞒了他三百年之久,他竟一点都不知情,金蝉子对她就有这么重要吗?甚至她分明已在云楼宫住下,也曾跑回过灵山。 原是为了看金蝉子吗? ...... “他几日未出来了?” 喜恰站在紧闭的石屋前,神色莫名,询问一旁的将离。 将离轻叹了一口气,比了两根手指头,“已有两日了。” “可确认了他还在里头?” 喜恰微抬指尖,想以灵力探查石屋里的情况,灵力才触及石门便被弹回,炽热又蓬勃的灵力,还带了几分生人勿近的冷煞——一探便知是哪吒的没错。 他还在里面。 “他不吃也不喝?”但喜恰神色越发疑惑,“连与门口候着的小妖说句话也没有么?” 她那日也只是就事论事,实话实说,也没将话说得很重啊...... 要说语气不好,哪里比得过他生气起来就冷脸,摆着一副天上地下就他最不好惹的样子。 不过说什么不好惹吧......这段时间相处起来倒也不太觉得,喜恰心想着。这位义兄总归就是喜欢嘴上逞威风,说他两句,他反而自己憋红了脸落荒而逃。 纸糊的莲花美人。 将离回想了一下,摇摇头,“小妖们问过要不要用膳,三太子不曾回应。” 喜恰抿了抿唇,忽觉脖颈又起了痒意,这两日先是手背痒,后又脖子痒,连带呼吸都滞涩粘腻起来,也不知怎么了。 略微沉吟,她正要自己敲门问候一声,洞府外忽来了通传,说是百眼魔君到访。 动作顿了顿,喜恰思忖着,又放下手,决定先见完蜈蚣精再说。 前厅里,蜈蚣精今日只有一人前来,正怡然自得喝着茶,不过喜恰眼尖,见他眉宇还是略微憔悴。 “夫人怎得脸红成这样?”没成想他也眼尖,瞅见她脸红了大片,轻轻愣住。 喜恰不由得又伸手挠了挠脸颊,感觉由他一说,脸上越发烧烫起来。 “不晓得。”这几日总归怪怪的,身子不大爽利,现下里头也有点昏沉,喜恰想了又想,“许是这几日修练频繁了些,灵力流转太快,有些劳累。” 蜈蚣精一怔,微瞪眼睛:“夫人竟然勤奋修行了,还修行到累了的地步。” “......” 这样说,真的显得她从前很倦懒。 “奇了,夫人洞府中这股莲花香竟是越来越浓了。”蜈蚣精又轻嗅起来,神色欣喜,“这香气灵力如此充盈,想是夫人境界已有所提升。夫人倒也不必忧心,想来成就金仙之事,已是指日可待。” 这香味又不是来源于她,是她早已成大罗金仙千年的义兄。 喜恰不由轻叹一声,她的确有愁。 其实她的修为早臻圆满,突破地仙境界,法力直逼金仙,而就是这临门一脚的槛怎么也渡不过去。 要说杏仙修为遇到瓶颈,她自己也莫不如是。 “不说我了,又是许久未见你,今日来可有什么事?”喜恰已然对洞府里这股莲花灵气免疫,也不大想提哪吒。 又见时常与蜈蚣精一同来的蜘蛛精们没来,有些奇怪,“宝珠和她的姊妹们呢?” 上回他们倒是一起来的,席上却闹了不愉快,这次又不在一起,不免蹊跷。 蜈蚣精揉了揉眉心,眉间的疲倦更是明显,“正是近来忙碌,许久不曾来陷空山请夫人教导修行之法,今日就特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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