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太子的长子弘皙忙拽了拽阿玛的衣袍,提醒阿玛御前失仪。 太子不只把自己的衣袍角从儿子手中扯回来,还干脆站起了身,面色癫狂,看着高高坐在上面的皇阿玛。 “儿臣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被人盯着,夜里说什么梦话他们都会禀告给您,太子做到儿臣这份上也算是做到头了,皇阿玛要废儿臣那就早点儿废,何必要这样逼儿臣。 是不是皇阿玛要逼着儿臣真的造反才行,这样您才好名正言顺的废了儿臣,将来史书上也会写,是太子不知感恩忤逆犯上,您实在没法子了才下旨废太子,而不是您多疑连嫡亲的儿子都容不下。” 今日是不恭之罪,明日是不敬之罪,何必这样积少成多,皇阿玛要废他直接废就是了。 首座上的康熙脸色铁青,几位娘娘战战兢兢,恨不得堵上自个儿的耳朵,直郡王怒视着站在大殿中央的太子,三贝勒小心翼吞了吞口水,犹豫这会儿该不该起来劝阻太子,八贝勒先是一惊,后又怀疑太子究竟是被皇阿玛逼到了极致,还是又着了谁的道。 三福晋、八福晋与两位年纪小的皇阿哥,皆是一脸的惊恐。 “太子,直郡王,三贝勒,八贝勒留下,余者都退下。” 太子冷眼瞧着,等该走的人都走了,才嘲讽道:“皇阿玛既然要把其他人都遣出去,那做什么还留这几个。” “哈哈哈,真是好笑,你算个什么东西!” 炮轰完直郡王还不够,太子又走到八贝勒面前,一掌拍在桌子上,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个出身卑贱的皇阿哥。 “孤最讨厌你这种装模作样的人,在皇阿玛面前装乖巧,在群臣面前装君子,在宗室那里当好人,你好歹也是个皇阿哥,怎么跟条狗一样,小时候巴结弟弟,大了巴结叔伯。 可惜呀,你这样的卑贱之人,老天爷都不喜,噶礼让人在京中传的那是谣言吗,那分明是真相,到底是郭络罗氏不能生,还是你不能生,你自己清楚。连男人都做不成,难怪内心扭曲又卑劣……” 太子的话越说越难听,老八脸上的表情越平静,他就越想把这张假面撕碎,毫不吝啬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 八贝勒面无表情,太子近在咫尺,但他不光情绪毫无波动,甚至都不想堵上太子的嘴。 说来说去,也不过是说他出身不好,说他不能生不是个男人。 这天下有几个人的出身能入得了太子爷的眼,皇子都卑贱了。 他能不能生养,是不是个男人,正如太子所说,他自己心里清楚,用不着也轮不到太子盖棺定论。 言语没有效果,太子干脆上了手,一拳打过去,却被八贝勒挡住,隔在二人中间的桌子被踹开,太子和八贝勒直接厮打在了一起。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殴打。 太子这段时间精神不济,而八贝勒并未被流言所扰,整个人神采奕奕不说,手上功夫也远胜于太子,毕竟是修真界的剑修,不用法术只拼招式,也不是普通人能敌的。 八贝勒留了手又没留,他不曾下死手,每一招都避过了要害,但却不曾留力,全都重重的打在太子的身上,直到太子收手无力再攻击,这才停下来,很是熟练的在大殿上找了个位置跪下请罪。 坐在首座上的康熙不曾开口,除了躺在地上的太子外,此时在场也无人敢直视圣颜。三贝勒已经懵了,不管是太子如同泼妇骂街似的发疯,还是八贝勒单方面殴打太子,都让他恨不得立刻逃离。 早知今日,他就应该请旨去和九弟、十三弟一道去前头探路,而不是在这里看这些不该看的东西,听这些不该听的话。 他不光见了太子的丑态,还听了太子骂大哥和八弟的那些话——大哥是傻子,八弟不是男人,这种话太子敢说,他可不敢听。 八弟可是以一己之力把太子掀翻的人,如今还当着皇阿玛的面暴揍了太子。 直郡王的心怦怦直跳,起身走到八弟身旁的位置跪下。 “皇阿玛太子哈哈大笑,躺在地上仍扭过头去骂道:“傻子,天字第一号的大傻子。” 三贝勒僵着身子,他甚至不敢抬头看此时皇阿玛脸上的表情,只能把目光放在太子身上。 此时的太子哪还有储君的气度可言,瘫在地上不说,表情狰狞像个疯子,脸上青一块肿一块……啧啧啧,老八如今真的是无所顾忌了,打人都讲究不打脸,何况是打太子。 不过,就算是不提索额图,也不提梁九功,太子今日当着皇阿玛的面癫狂成这样,皇阿玛怎么还会放心把江山社稷交给太子。 还僵着身子的三贝勒,看太子的眼神里冒出几分火热,太子完了,大清的储君之位要易主了。 三贝勒的眼睛略过八贝勒,停在直郡王身上。 大殿安静下来,只有太子的呼吸声显得粗重。 三贝勒后知后觉,终于僵着身体跪在直郡王身侧,和八贝勒一左一右将直郡王围在中间。 康熙紧紧抿着唇,冷眼瞧着下面的四个皇子。 太子狂悖,老八敢当着他的面殴打太子,哪怕是被气急了,又何尝不是失了尊卑,老大不曾拉架,请废太子的时候倒是干脆利索。 至于老三……读书读呆了,虽勇武可却失了几分急智。 “直郡王请求朕废了太子,太子可要自辩?” 康熙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每一个字仿佛都被特意加重了音量。 太子不曾起身,躺在地上扭头看着皇阿玛,答道:“儿臣不自辨,儿臣也请废太子,请求皇阿玛废了儿臣,儿臣这太子不当了,圈禁也好,杀头也行,或者直接把儿臣废为庶人,只要不做太子,怎么都行。” 他已经受够了这样胆颤心惊的日子,受够了被人十二时辰盯着的日子,这几年他连睡觉都睡不踏实,梁九功的事情出了之后,他整晚整晚的睡不着,有时候甚至想一头撞死在柱子上,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疯了,被皇阿玛逼疯了。 太子仰着头笑了笑,眼泪从眼角流出,顺着太阳穴落进头发里。 不就是被废吗,自古以来被废掉的太子还少吗,他被废掉,大殿上的这几个人有一个算一个也都别想好过。 三贝勒把目光从太子身上收回,喉头上下动了动,剪得光秃秃的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儿臣要为太子一辩,太子今日言行举止癫狂,目有赤红,眼下青黑,看起来并不寻常,而且据儿臣观察,太子精神萎靡已有段时日,儿臣斗胆怀疑,太子今日种种并非出自本心,而是中了邪,是——被人魇镇。” 魇镇都出来了,气到了极点,康熙整个人反而都平静了下来,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收拾这副烂摊子。 当朝太子收买御前太监总管,而他不过是绞杀了梁九功,清了乾清宫里与梁九功交往过密的十几个人,换了内务府总管,都不曾动摇太子在朝堂上的根基,太子这就受不住了,在家宴上失心疯。 可笑至极! “何人敢魇镇太子?” 三贝勒右侧的胳膊微微往里收了收,声音发紧,道:“儿臣听闻,直郡王府上曾来住一个蒙古喇嘛,据说此人会巫术。” 三贝勒说完,便将头紧紧抵在地上,不敢抬头。 直郡王并不曾为自己辩解,人还跪在原地。 八贝勒也不曾说什么,上辈子三哥也是以这个理由状告大哥的,蒙古来的喇嘛魇镇太子,让太子中了邪,所以才做出种种狂悖之举。 可事实上他们都清楚,皇阿玛并不信什么魇镇邪术巫蛊。 大哥府上的确曾有个蒙古喇嘛住过一段时间,这他们都是知道的,先大嫂信佛,信的是藏传佛教,所以先大嫂过世后,大哥特意请了蒙古有名的喇嘛为大嫂祈祷和超度。 三哥不过是在赌,赌太子完蛋后,作为太子磨刀石的大哥会不会被皇阿玛一并废了。 八贝勒知道答案,皇阿玛会。 太子被废掉之后,大哥作为皇阿玛的长子是最有资格被立为新太子的人,但是从头到尾皇阿玛都没有把大哥作为储君培养,甚至刻意养偏,让大哥重武而轻文,性情也急躁了些,并不符合皇阿玛的标准。 他也是在剧情中知道的原因,剧情后期,曾经出现过一段皇阿玛选择储君的心路历程。 大哥从头到尾都没有被皇阿玛纳入过可以为储君的名单里,在这份名单上,太子是首选,之后是作为贤王培养的三哥和十三弟,十三弟在因废太子之后便被皇阿玛冷落,这份名单上的人变成了三哥和四哥。 他和大哥一样,从始至终没有在这份名单上出现过。 大殿再一次安静了下来,不,太子粗重的喘息声仍在。 康熙坐在上头,看得见老大挺直的背,太子脸上癫狂的笑容,老三死死抵在地上的头,还有老八脸上和殴打太子时一模一样的平静。 时间缓缓流逝,三贝勒脸上的汗一滴滴砸进地上,心脏像是被人握住慢慢攥紧一般,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儿臣所言句句属实,八弟可以作证。”三贝勒将头抬起来,往后仰了仰身子,绕过直郡王看向八贝勒,“八弟你老实说,大哥府上是不是曾经住过一个蒙古喇嘛?” “是。” 三贝勒的牙齿上下打颤,既已动了手,就必须要有个结果,否则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那是不是一个很有名气的喇嘛?” “是。” 上辈子太子初次被废是在塞外,彼时他留在京中监国,不曾目睹现场。 三哥状告大哥和蒙古喇嘛魇镇太子,虽是回京以后发生的事情,但三哥当时是单独面圣,之后大哥被圈禁,影影绰绰的消息从宫中传出,他亦不曾亲眼见到。 这辈子倒好,都赶到一块儿去了,他非但是见证者,甚至还是参与者。 历史变了又没变,变的是时间,不变的是结果。 第六次南巡只走到了德州,便因太子重病而返程。 太子不是没有在南巡路上得过病,但这一次的病却不是普通的病,太子是被直郡王和蒙古喇嘛魇镇而病,这已经不是普通疾病的范畴了,而是中了邪。 太子重病,始作俑者直郡王被拘押,由三贝勒负责拘押看管直郡王,太子处则由八贝勒侍疾,御驾返程,改走陆路。
第20章 八贝勒干着和三贝勒一样的差事,只是顶着不一样的名头,说是侍疾,但其实还是看管。 三哥看管大哥,大哥是被关押在青蓬马车里,那车上是什么滋味他是知道的,因为他也坐过,也像大哥一样被这么押送过。 青蓬马车是不保暖防寒的,连基本的遮风都做不到,可以说是四面漏风,春末秋初和夏季还好,像这样春寒料峭的天气,如果不往里添置东西,坐在那里头能把人给冻坏了。 反观太子这里,宽敞平稳的马车,锦被绫罗,上好的红罗炭……依旧是储君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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