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那边,他逼过了也查过了,把能卖的都卖了,也就能凑个六七十万两。 就算是把他自己府里能卖的产业和现银都加上,那还差一百万两呢。 马家可以不保,但额娘的妃位不能不保,可银子从哪儿来。 三贝勒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家福晋,想到的是自己的妻族——董鄂氏。 三福晋和九福晋同出一族,都出自满洲正红旗董鄂氏,跟先帝的孝献皇后,大名鼎鼎的董鄂妃并非同一族,但同样显赫,底蕴深厚。 尽管战功赫赫的岳父已经亡故,大舅子的能力远不及岳父,但董鄂家是大族,人丁兴旺,真若是想凑,一百万两银子也不是凑不到。 像董鄂噶礼,被数次弹劾贪污,如今也只是被免官在家,并没有被抄家,也没有被皇阿玛要求上交罚银,不提祖上积累,单是噶礼贪污所得的银两恐怕就不是一笔小数目。 董鄂家余下的人里,还有都统,有人在朝中任职的官员,甚至有不少佐领。 母族绑在他身上,妻族不也是如此。 三贝勒向福晋许诺,只要董鄂家能助他渡过这一劫,他日后绝不会辜负董鄂家。 他若能成事,那董鄂家的地位绝不下于今日的佟家,他若不能成事,也必会竭力提拔董鄂家的人,以报今日之恩。 三福晋早已不是刚出嫁时的小姑娘了,不会被爷这张嘴哄了去,从前柔情蜜意之时,爷又不是没有顺嘴许诺过她,可这也没妨碍府里多一个侧福晋田氏,爷从前对长子长女不也视若珍宝,可这几年提都不提。 所以爷的话听听就好了,不能完全当真。 “爷想拿董鄂家的银子去补马家的窟窿,臣妾是没什么意见的,只是臣妾一个出嫁的姑娘,阿玛又离世多年,如何能管得了娘家。 更何况继承阿玛爵位的兄长是继福晋所出,与臣妾并非一母同胞。平日里花花轿子众人抬,说几句不痛不痒的好话也就算了,可如果拿真金白银出来,臣妾与嫡兄的情分恐怕还到不了这份上。” 三福晋毫不介意在爷面前说起自己与娘家的关系,她额娘是阿玛的侧福晋,而且额娘只生了她一个,她没有同胞的兄弟。 阿玛这一生娶过四任嫡福晋,再加上侧福晋和侍妾,可以说是女人多孩子也多,关系复杂,不同母的兄弟姐妹之间很难有多少真情实感。 “臣妾连勇勤公府都没有把握,对整个董鄂氏一族就更没有把握了,爷也知道,董鄂氏不止出了臣妾一个皇子福晋,还有九弟妹呢。” 董鄂氏不光是爷的妻族,也是九爷的妻族。 九爷的岳家,没道理砸锅卖铁补爷的窟窿。 福晋说的这些,三贝勒都知道,正红旗董鄂氏虽然是有着一个祖宗的亲族,但最近这十几年也分了三个阵营,一边是他的岳家,另一边是老九的岳家,最后则是两边都不掺和的。 “福晋不试试怎么知道,董鄂七十那里不用管,剩下的人家爷相信如果有福晋和舅兄出面,大多数应该都是同意的。” 董鄂七十是九福晋的阿玛,正红旗满洲都统。 他倒不怕得罪老九,但老九后面还连着一个老八呢,今日这幅烂摊子不都是拜老八所赐吗,他疯了才会再去惹老八。 三福晋发现,自己居然也有被家世所累的一日,爷怎么不去找田氏使劲,非要扒拉着董鄂家。 如果只是十万一十万两的窟窿,她也就应了,但是一百万两,她不觉得自己和爷在董鄂家有这个面子。 在直郡王被圈,太子被废之后,爷的确成了余下皇子当中的‘长子’,但也只是‘长子’,不是太子。 三福晋有些话不敢跟爷说,但她最近这些时日的确是这么想的,爷觉得自己胜券在握,那么多文武大臣也觉得太子之位是别的,可这些人觉得没用,得皇上看重爷才行。 皇上像看重爷的样子吗,代帝南巡指派的是四贝勒,给废太子建府邸安排的是十三阿哥,自家爷这几个月得什么好差事了。 如果皇上真的属意爷做新太子,那又何必让马家上交一百五十多万两的罚银,这是在为难马家,又何尝不是在为难爷。 皇上早些年可不是这么对废太子的。 三福晋既不觉得爷还能争取那个位置,便要立足当下,爷未来只能是个亲王,她是亲王福晋,她的儿子是板上钉钉的亲王世子。 亲王世子和太子可不同,有嫡长子在前头立着,爷就算日后被哪个贱人迷了心窍想改立旁人都没用。 所以三福晋这会儿已经不打算对着爷百依百顺,爷要董鄂家出银子补窟窿,上百万两的银子,现在就不提‘还’这个字,日后那不就是打水漂吗。 “上百万两银子对一家来说实在太多了,爷跟马家凑银子是把能卖的产业都卖了,但董鄂氏有几家能做到这种程度,把祖上传下来的基业都卖了,哪怕爷将来能成事,他们算是赌赢了,可中间这些年怎么办,不人情往来了?婚丧嫁娶都不用了?” 爷总不能许诺她们等不了几年吧,诅咒皇上,这可是大不孝和大不敬。 三福晋果断祸水东引,道:“依臣妾看,让一家出百万两银子不现实,爷不如再想想,还有哪些人家能帮上忙,那些常常来府里的大臣们,每人掏个两三万两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吧。” 三贝勒皱眉,满脸不赞同,他尚未成事,需要这些大臣为他助力,他现在问这些人伸手要银子,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万一…… 三福晋则是继续劝说道:“两三万两银子对朝臣来说不算什么,像佟家和钮钴禄家,两三万两那不就是毛毛雨吗。 他们为爷把真金白银都掏出来了,便是为了这些银子,也会更希望爷成事,就算有人挖墙脚,这些大人不是也得想想献给爷的银子。” 三贝勒没说话。 三福晋却是越说越兴奋:“我知道爷爷可能担心有一部分清廉且没有家族帮助的朝臣拿不出这笔银子来,但皇阿玛不是早就允了朝臣可以向户部借银吗。” “让他们借银子给爷?”三贝勒难以置信的问道,“这不好吧?” 三福晋当然也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先不说人家肯不肯,就算是人家答应了,这人情也欠大了,将来总是要还的,除非爷跟八爷似的,把自个儿弄成谁都不敢惹的大恶人。 只是两害取其轻,爷去管旁人要银子,总好过逮着董鄂家一只羊薅羊毛,而且她怕爷不光打上董鄂家的主意,还打上她嫁妆的主意。 “臣妾一个妇道人家也出不了什么好主意,爷您再好好想想。” 实在凑不齐银子,那就别管马家的烂摊子了,马家借着娘娘才能把持住御膳房,结果截留的银子比给娘娘的孝敬还多。 她爷在担心什么,爷不是为马家,为的是娘娘的妃位,但娘娘和已经被贬为宫女子的端嫔不同,娘娘和万岁爷是什么样的情份,早些年娘娘光孩子就生了六个,只是最终活下来的只有一儿一女。 爷不填这个窟窿,马家的罚银凑不齐,皇上责罚的可能也只有马家,没有娘娘。 只是这话她不敢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娘娘知道此事不得活撕了她。 连福晋都不同意,三贝勒也知道让董鄂家把这些银子全出了的可能性太小了,但这是最好的方法。 如果按照福晋的主意,那就不一旦牵扯到这么多人,怎么可能瞒得住皇阿玛,让这些大臣去户部给他借银子,然后他再拿这些银子给皇阿玛,皇阿玛不生气才怪。 “一十万两,董鄂家只需要出一十万两,剩下的爷再想法子,不能让大臣去借。” 福晋不了解情况,这几个月来投奔他的朝臣虽多,但时间太短了,绝大多数都还没到可以让人为他掏银子的程度。 福晋举例的佟家和钮钴禄家,鄂伦岱到现在心里还念着老八,对他根本没有多少尊敬,阿灵阿就是个属泥鳅的,滑不溜手。 三福晋只能应下:“臣妾明日便回娘家试试,尽力凑足一十万两。” 可恨怎么就不是爷被指派出去巡视河道呢,如此她也就能避开此事了。 三贝勒除了福晋,还有侧福晋和格格们,但家世皆不如福晋,恐怕也凑不出多少银子来,而且三贝勒能拉得下脸来找福晋要银子,却拉不下脸找侧福晋和格格。找臣子是不可能的,福晋出的馊主意,他若是真用上了,恐怕会出现一个不亚于马家的烂摊子。 三贝勒思来想去,剩下那八十万两,恐怕只能从兄弟们那里……借了。 大哥不成,如今上门去借银子那叫欺负人,更何况直郡王府现在许进不许出。 废太子就更不成了,自被废后,废太子就没出来见过人,听说皇阿玛也不曾限制废太子自由,是废太子自己不想见人,大概是觉得没脸见人吧,只能待在毓庆宫里醉生梦死。 老四不在京中。 老五还有郭络罗家要管。 老八、老九、老十都略过去。 十四那边还有个拖后腿的乌雅家。 如此也就剩下老七、十一和十三了,这三个弟弟母族也都是包衣,此次没被牵扯进来。 三贝勒先去的是十一府上,这个弟弟老实,从前跟他也没闹过什么不愉快。 “我实在是没法子了,不然不会开口求人,马家几个舅舅都是额娘嫡亲的兄弟……”三贝勒向十一诉说着自己的苦衷。 皇阿玛总是教导他们兄友弟恭,当哥哥的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弟弟总不能一毛不拔吧。 再说他不是要,他是借。 十一苦着一张脸,他不想站队,这银子借出去,焉知会不会被打上三爷党的标签。 “三哥可有去别处?” 他只想随大流,不想冒头。 “我头一个来的就是你这里,你也知道大哥如今这情况不好上门。”他也没什么脸面上大哥的门,“老四不在京城……十三那里你也是知道的,我和他从前有些不对付,所以就先来你这儿了。” 合着这么多兄弟不是和三哥一样被母族所累,就是跟三哥闹过不愉快的。 三哥不说,他从前还真没留意过,三哥居然得罪过这么多人。 大哥算一个,虽然外头盛传是八哥告的状,三哥在这件事情上清清白白,可额娘跟他说了,惠妃娘娘和良嫔娘娘在宫中抱团,八哥还没未离京时,时常进宫探望两位娘娘。 大哥是惠妃娘娘的亲儿子,如果是八哥害的大哥,惠妃娘娘哪能毫无芥蒂,八哥也没脸上门吧。 而三哥连上门找大哥借银子都不敢,这诸皇子当中除了老九和废太子,最不缺人的就是大哥,而且大哥为人豪爽大方,借银子没有比大哥更好的人选了。 三哥如果不是得罪了大哥,为何不敢上门找大哥借银子呢,皇阿玛是围了郡王府,但要在门口找个人传话又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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