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圭像是被点醒了什么,喃喃道:“对的,对的,开封府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的。可是……可是……”他又看向包拯,声音不免又激动了起来,“可是我没有杀人,却还是做错事情了啊。” 包拯也看出来这其中有内情,便说道:“做错事情也分大小,若是情有可原,本府可以帮你。” “好,好,好,我相信开封府,相信包大人。”曾圭的心理防线已经被击溃了,害怕担上杀人罪名,便将一直如实说了。 曾圭虽然是汴京人,但其实活得并不如意。他幼时生父过世,少时母亲过世,还未长成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他要活着就已经很辛苦了,所谓的礼义廉耻,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用。 街坊邻居虽然也会伸手帮一把,但都不容易,也仅此而已了。是以,曾圭就这么跌跌撞撞地长大了。后来他发现自己生了一张清秀的脸,有些男子就是喜欢他这种样貌的,他能以此谋生。 一开始就是占点小便宜,后来就越发放开了。不过曾圭很聪明,他没有想要一辈子做这个,他想着要是自己能够攀附上一个高枝,给自己找一个小官吏做做,也算是有个好将来了。 就是因为这个,曾圭才会前来太学做斋仆,而王学政因为他自己的私心,也选了曾圭进来。 他搭上了赵学海四个人,虽然是四个人,不过对他来说算不得难事。赵学海和张合是个没用的,做不了多久,而马成问和李章也不过是一般罢了。曾圭看得出来,这四个人是玩得多了,身子虚了却还不肯停下,这才会找他。 不过他本来求的也不是那份快乐,他想要的是钱财,是好处。所以赵学海四个人身子如何,曾圭才不在意呢。只是他没有想到这四个人挺没用的,不能达成他的所思所想,于是他就面上装清高,实则心里在痛骂他们四个人没有用。 曾圭都想了要不要放弃他们,去找别人了。他可算是看清楚了,这年轻郎君就是没用,不掌家中权势,帮不了他。他还不如去找个上了年纪的老爷,既不费力还有好处呢。 就在曾圭想要撤退的时候,他发现了赵学海四个人藏在太学之中的秘密。他们藏了一个书生在太学的学舍之中,难怪他们总是腿脚无力的模样,呸,没用的东西! 曾圭在心里骂着四个人,已经准备离开太学了。既然讨不到好处,留下来作甚。 可是,他看到了被赵学海他们藏起来的人是谁。 “是林清,是林清啊。”曾圭的脸上落下了两行泪,“怎么能是林清呢,怎么可以是他呢。” 白毓柔声问道:“你和林清认得?” “认得的。”曾圭点头,“只是他认不得我了。” 在曾圭的父母尚未离世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家境尚可,于是就被父亲送去私塾读书了。也没想着他能出人头地,就是想着将来莫要别人用契约骗了,或者能做个账房先生也是极好的。 林清就是那家私塾先生的孩子,他生得好看又会读书,很多孩子都喜欢围着他。他心地又好,会帮助功课不好的孩子,那个时候曾圭就是围着他转的孩子之一。 而且,他的名字还是林父取的呢,毕竟曾圭的父亲可取不了曾圭这样的名字。只是后来,曾圭家中生变,离开了那条巷子,离开了那家私塾。 在临走的时候,林清还送给他一本《千字文》,望他能够在往后的日子里勤学不辍。再后来,曾圭的日子再怎么难过,也没有把《千字文》给卖了。 只是他再也不敢去私塾附近,也不敢打听林清的消息了。因为他知道自己堕落了,若是靠近的话,会给林清带来不好的名声的。所以,他便不闻不问。 在曾圭的心中,林清是他的童年好友,更是他年幼那段轻松快乐的时光的见证者。所以才在发现被赵学海他们掳来的人是林清之后,他崩溃了。 不管曾圭的心中是如何想赵学海他们四人的,他都知道自己救不了林清。太学之中藏污纳垢,王学政就是偏帮着赵学海他们,他不知道还没有其他人也是。 如果他非要将林清带走,或者将这件事情给捅出去的话,说不定会招来杀身之祸。曾圭想着,只有活下去,他们才会有翻盘的机会。只是他除了一些小聪明,别的都不会,不知道该怎么帮林清。 思来想去,他去找赵学海他们的次数就多了。曾圭觉着这是自己唯一能够帮到林清的了,至少让他……让他少受些罪。至于他自己,他本来就不在乎这些。他还会给他带肉,带药,让林清养好身子,养好那些伤。 次数多了,林清感觉到曾圭对他的善意是真非假。于是,他开口求曾圭去打听一下他的父亲如何了。林清当然知道这个男子未必会帮他这个忙,毕竟是冒着风险的。他若是说与赵学海他们听,倒霉的人还是他自己。 可是他太想知道父亲的消息了,只能铤而走险。 曾圭当然不会伤害林清,知道林父被抓了,他花了自己攒了好久的铜钱去打听消息。而后,他知道了林父自尽了,想也知道他肯定是为了不拖累领情才会自尽的。 曾圭不敢告诉林清,但是林清何等聪明,只看他回避的神情就知道了。就此,林清再也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于是他求曾圭给他带一根钢针。 自然,林清不会告诉曾圭自己要做什么,只是求他带一根钢针。 在曾圭的眼中,林清一直是那个聪敏的童年玩伴。既然他要钢针,定然是有他的道理的。谁知道,他是用来自尽的。 三月初一,太学众人都出去玩了,包括赵学海他们。于是,曾圭偷偷跑来找林清。他给他带了肉和药来,结果却看见躺在地上的林清,心口插着一根钢针。 在看到曾圭的那一眼,林清用砚台将最后钢针的一截打入自己的心口。 “林清!”曾圭尖叫了一声,腿软地摔倒在地上,而后连滚带爬地到了林清的身边,“你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啊?我去找大夫,我去给你找大夫。” “求你……不要。”林清说话的声音都开始断断续续了,“活着……太……累了。帮我……帮我……” 对上林清双眼的那一刻,曾圭就明白了,他是真的活不下去了。“帮你,我一定帮你。”一时间,他泣不成声。 “烧了……烧了我,也……烧了这里。”林清看着这间学舍,恨意滔天,“我要……干干……干干净净地离……开。”他又看向曾圭,眼底带着几分柔和,“多……多谢……抱歉。” 谢的是什么呢,是他带来的肉和药,是他帮自己避过了很多的恶心,是他帮自己打听父亲的消息,是他到现在还愿意帮自己。抱歉的是什么,是他最后还是因为私心,将他卷入这些麻烦之中了。 但是他真的活得太痛苦了,已经考虑不到太多了。若有来世,他一定会报答他的。 说完这句话,林清就闭上了双眼,再也没有了气息。他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希望黄泉路上的父亲走的慢些,好叫他追得上。 “我帮你,我一定帮你。”曾圭止住了泣声,帮着林清理了理衣裳,而后走出了这间学舍。
第38章 太学纵火案18 为林清整理好了衣裳之后, 曾圭就出了赵学海和马成问的学舍。他去了厨房,用竹筒灌了一些菜籽油;又去了另一个学子的学舍那里打扫房间,将那些平时那位学子不太可能再去看的话本拿了出来。 曾圭是太学的斋仆, 自然知道东西在哪里,也知道来去的路上哪里有死角, 可以躲开别人的目光。如此来回一趟, 他都没有被人发现。 回到了林清的身边, 曾圭将话本摆在了博物架上, 又将菜籽油在每个可能着火的地方都滴了一部分,自然博物架上的菜籽油是最多的。最后,他将将点燃的半根香放在了博物架下的菜籽油处。 只要这半根香烧到了一定的位置, 就会点燃菜籽油,而后将博物架烧起来。堆满了了书本的博物架就会着起大火,将整个房间都烧着。做完了这一些,他退到了房门前,最后再看了林清几眼, 而后关了上门, 离开了这里,回到了斋仆的中间。 如他所料, 那半根香为曾圭争取了一些时间, 让他在起火的时候有证人证明他并没有放火。而后火势也蔓延得很快, 半根香的留下的一点痕迹根本就没有人发觉问题所在。 若不是有白毓, 若不是曾圭买钢针的时候没有伪装, 若不是林清是他的弱点,这幢案子未必会这么快水落石出。 “我从未这般聪明过。”曾圭又哭又笑的, “我居然能办成这桩事。” 在场的包拯等人沉默不已。 白毓不由得问道:“我之前问你可曾知晓这被烧死的人是谁的时候,你的身上没有任何破绽。”但是他的心声如出一辙, 都表明了他并不认识被烧死的人,所以她才会相信放火的人不是他。 谁知道峰回路转,杀人的虽然不是曾圭,但放火的是他。 “因为林清说让我装作不认得他,我一直都记着。”曾圭喃喃地说道,“他的话,我一直都记着的。我最会骗人了,就算是骗自己也是做得到的。” 从小到大,他都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东西,骗人不过是他最微不足道的能力之一。没有想到,他连自己都能骗过去了,哈哈哈,他也真的是厉害啊。林清,你看我,多厉害啊。 白毓点点头,而后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虽说她能够听见他人的心声,但若心声是骗人,或者那个人什么都没有想的话,她也是难办。所以以前白毓都是和警察局合作,他们审问,调动罪犯内心的记忆,让他们的心态波动,从而探寻他们的心声。当然,这些心声的真实与否也是需要进行查证的。 不过像曾圭这样,骗人骗到连自己都相信的毕竟是少数。但是白毓也在心里提高了警惕,往后可不能全然相信了他人的心声,否则要倒霉的。她吃亏就算了,可不能让苦主也跟着吃亏。 林清……想到这个名字,白毓不免很是难受。即便她没有见过他,即便她是从赵学海他们和曾圭的口中得知他的一些事情,但也能够想象得出来他一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若是林清没有遇到赵学海这四个畜/生,若是他将来能够成功出仕,未必不能成为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就算是做不了官,他也能够成为一个好的先生,教出许多品行兼优的学子出来,就像林父一样。 可惜,林清的所有可能都在遇到赵学海他们之后被一一斩断了。甚至于,他是在痛苦和绝望之中自尽而亡的,心中怕是连片刻安宁都没有。他死了,所有的未来都被断绝了,但是赵学海他们却还活着,活得那么好。 就算是被家族放弃了又怎么样,他们可不会过得困苦。白毓的心里很清楚,那四个人的父亲未必是真的要放弃他们,只是他们做的事情暴露在包大人的面前,后面还会被官家所知,他们只是为了家族,暂且将赵学海四人逐出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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