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长了,也不方便,和嬴政掌权之后简素的着装风格格格不入,秦国没有蓄发的风俗,他本人更一向不喜欢过于繁复的修饰。 所以是为什么留了这么长的头发——起初只是因为一个眼神。 是在第一次对视的那一天,嬴政记得很清楚,他摘掉垂着九旒的冠冕,头发散落下来,那种时候他当然不会在意这点细节,他全神贯注的看着那个女孩儿。 因此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在他散落下来的长发上停留了一瞬间。 仅仅只是一瞬间,后来嬴政无数次在独自一人的深夜里回忆起来那一幕的每一个细节,那一瞬间在他脑子里重复了无数遍。 他甚至不确定那是不是——一些细微的喜爱,还是仅仅只是无意识的一个瞬目。 或许只是一个误会。 但是因为是她,是女君,所以嬴政愿意为了这个或许只是误会的猜测付出一些东西,改变一些东西。 为了得到一瞬间不知道会不会再次到来的,注视。 嬴政又想起来赵高了。 并不是因为这个新来的侍从举镜子的高度和赵高有些细微的差异,这点差异弄得他要低下头来整理领口。 这是无关紧要的细节,赵高也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无关紧要到嬴政甚至懒得多说一句话去换掉他。 但是现在他不仅换掉了赵高,而且为之还筹划了一个精密谨慎的计划。 这个计划最终没有用到,因为白起懂事的让赵高“受伤”了,嬴政也就没必要再处心积虑的让赵高拽掉他军装上的纽扣,而且一定要在女君面前。 很像是后宫中夫人们争宠的手段,因为嬴政就是参考了当年在赵国为质子时见过的那么夫人们之间争斗的伎俩。 他的确是在争宠,在争风吃醋,心里充满嫉妒。 他眼睁睁看着女君把地图从白起手中夺回来,塞到赵高手里。 这一行为背后的深意姑且不论,嬴政当时大脑完全是空白的,也没办法去分析深意和内涵了,他只是在想,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女君没有通过他的手,而是直接与这个世界产生了交互。 紧随而来的是嫉妒,足足有三秒钟嬴政觉得空气都凝固了,他的呼吸也随之停滞,嫉妒充斥了整个胸腔,他没有多余的空隙来进行呼吸。 凭什么?赵高! 没办法思考。 脑子里只是反复回想着一句话,凭什么,我没有得到的注视,竟然落在了赵高身上?他怎么敢、怎么敢! 最后赵高悄无声息的消失了,让他消失实在太简单了,可是。 他的消失让嬴政意识到自己在失控。 他太在意女君了,在意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或许他其实已经得病了,在得到了那么多那么多之后,贪婪已经变成了一种病。 女君是唯一的药,这味药吃得越多病症就越重,如同饮鸩止渴,可是吃不到药立刻就会死掉。 但是他控制不住这味药,她想离开就会离开,她想把视线停留在其他人身上,就停留在其他人身上。 把命交给她就像是把利剑悬在头顶之上,欢欣喜悦的同时毛骨悚然,得到满足的同时命不久矣。 最后一枚扣子扣上了。 嬴政对着镜子,他看着自己的眼睛,镜子里的人影像是活了过来,浓黑的头发流淌过冷白的脖颈,一直垂到腰际,嬴政听见他说,你要学会克制。 她就是你。但在那之前,你要是你自己。 不懂得克制的君主终有一天被拽下王座,就像此时攻伐燕国,倘若不懂得克制,或许此时魏楚齐的军队已经兵临咸阳城下。 把战场上做过的事情重新拿出来再做一遍—— 就在嬴政这么想的时候,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的降临了。 镜子里变得一片血红,像是有血从其中涌出来。 那不是血,而且头顶的天空倒映在镜子里。 天空变得一片血红。 嬴政只来得及抬起头。 他看见万里的天空,像是同时在渗出鲜血,甚至找不出一丝云彩或者太阳的影子,找不出一丝杂色的踪迹。 只看到红,无边无际的红色,天空是红色,脚下的地面也在渐渐变成红色。 嬴政脑子里忽然生出一个怪异的念头,这一瞬间他觉得脚下已经被征服的城市变得很陌生,它变成了一具巨大的被剥掉皮的尸体。 血正在从没有皮的肌理里缓慢的渗出来。 血真的流下来了。 从天而降化作一场暴雨,这场雨中的每一滴雨水都是一滴浓腥的血,腥气浓重得像是要凝固成实体,这是一场血雨! 这座城池破碎得很严重,甚至找不到一个躲雨的地方。 嬴政被淋了一头一脸,血雨压弯他的睫毛又滑落下来,冷白的脸和脖颈顷刻就被染成了红色。 系统已经看傻了。 他的眼睛可以看到凡人肉眼看不到的东西,此时他眼睁睁看着这场暴雨中的每一滴雨水……或者说是血水,都颤颤巍巍的伸展出细小的触手,在空气中扭动着挣扎着。 每一滴血雨都是活着的,尖叫着倾泻出对生人的怨恨,细小的触手疯狂的舞动着要抓住每一个能抓住的活人。 半空中挨挨挤挤密密麻麻的全是这些活过来的血水,密密麻麻的触手。 系统的密集恐惧症都要爆发了,“这都是什么东西啊?能不能想想办法解决掉啊啊啊!” 他下意识看向林久,以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信赖眼神,然后他才意识到林久的处境有多不妙。 【玄鸟】是一条纯黑色的长裙,而现在这条裙子似乎变成了黑红渐变两色,腰部以上还是黑色,可是从腰部开始,星星点点溅开了血一样鲜艳的红色,越往下红色就越多越浓重,整个裙摆几乎已经全部被染成了红色。 系统呆住了……他看了一眼就觉得恶心想吐,那些红色根本不是溅开的颜料,而是一滴一滴的血,每一滴血都是活的。 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血滴疯了一样往林久身上爬,前仆后继的血滴在她裙子上挤成一团。 凡人肉眼只能看见红色,系统看见的却是一层一层又一层细小的触手,耳边几乎幻觉听到了无数重叠在一起的充斥怨恨的尖叫。 那些东西……死死的拖住了她,别说想办法解决这一桩诡异事件了,只怕她现在动都没办法动一下。 系统现在已经开始庆幸她事先刷好了三个成就,至少现在还能兑换一件新衣服来解围。 不然今天恐怕只能坐困愁城,活活等死。 可是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兑换什么样的衣服才能解决现在的困境?天上天下一片血色,暴雨倾盆而下没有要止息的意思。 系统在拼命的思考,可是毫无头绪,最后他只能小心翼翼的问林久,“你怎么不说话?” 林久半晌才发出声音,像个卡顿严重的电子人偶,“嬴政、冷不冷?” 系统呆住了,“啊?” 现在是关心嬴政冷不冷的时候吗?那些活着的血滴子也在往嬴政身上爬,乍一看极为惊悚和骇人。 可是跟林久身上密密麻麻的血滴子比起来又什么都不算了。 无论怎么想现在都不是关心嬴政的时候吧,而且还是这么不合时宜的关心,什么叫嬴政冷不冷?现在是考虑冷不冷的时候吗? 系统被无厘头到了,下意识就想继续焦急的追问下去。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说不出来话了,有什么东西在阻拦他,非要说的话就是直觉,一点点细若游丝的预感。 有哪里不对。 他忽然意识到了,林久说话的语气不对。 以往她说话的语气也冷涩,而且充满不合时宜的停顿,但那是因为她不熟悉这个朝代的语言,单独和系统交流时她讲话流利顺畅,还会讲冷笑话。 但这次……她问嬴政冷不冷是因为她现在很冷,那些血滴子已经爬到了她的腰际,他们太重了,沉沉的坠在林久的裙子上。 以至于系统要很仔细的去观察,才能意识到林久在细微的发抖。 她很冷、很冷,舌头都冷到麻木僵硬,拼尽全力才说出那五个字。 系统意识到她在问什么了。 她是想问这次的诡异事件是不是仅针对她一个人,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感到冷。 虽然不知道这个信息有什么用但是……系统仔仔细细的盯着嬴政看,为了避免数据出错,他几乎把这片战场上的所有人都看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 “他不冷,所有人都不冷,没有人在发抖……就算有人发抖也是吓的,跟冷到发抖不一样。” 林久没有说话,但是系统莫名觉得她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 就从方才那一句话里,她已经找到了答案。 一天之前脚下这座城池还属于魏国。 魏国这个诸侯国不算弱,但在七国之中也并没有什么值得瞩目的武威,细究起来这个诸侯国起家的历史算不上光彩。 起初魏国祖宗的封爵仅在大夫一列,如果仅是如此,也不过和春秋战国五百年间堙灭的无数小国一样。 但后来有了三家分晋的故事,魏国在春秋末年吞掉了晋国的一大块领土,成为战国七雄之一,列位诸侯。 再后来又有了五国伐齐,故事重演,魏国悄悄的吞吃了属于宋国的那块土地……而宋国的疆域正是殷商故地。
第154章 金乌02 系统忽然就知道这座城池的名字了。 之前每一次诡异事件都发生在诸侯国的都城之中, 都城城破方才象征着一个国度的灭亡,垂死反击也是应有之义。 于是他渐渐习惯了这样的节奏。 这一次还没有到达魏国的都城,秦国兵锋还没有湮灭大梁城, 于是他们都疏忽了,他甚至没有记住这个城池的名字。 但是仔细想想的确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地方了。 系统的视线停留在一个方向。 在那里有一杆破碎的旗帜半埋在废墟里, 上面写着破碎的“睢阳”两个字。 睢阳城。 “亳都,地名,商汤所都, 在今睢阳城。” 在春秋战国之前、在周王朝坐拥天下之前, 在睢阳之前,这里有个更古老的名字, 殷商故地, 亳都。 并不是朝歌,是比那更古老更久远的,简狄吞玄鸟卵而生契,契十四代孙商汤在水边高地建都,高举起殷商名号的地方。 是商王朝真正的发端、祖地, 是玄鸟飞起来的那一片芦苇荡。 亳,即是水中高地, 最初的殷商玄鸟旗帜,就在这块水中高地上, 高高的举起。 殷商五百年之后, 周朝天下八百年,再之后春秋战国五百年, 整整一千八百年, 无数流离征战兴衰败亡之后,这片水中的高地归于魏国疆域。 世间是有过那样的传闻, 狐死首丘,代马依风,狐狸要死在狐穴所在的方向,北方的马死在北方吹来的风中,归葬故园反转之后是故园葬我,有人要以殷商的祖地,埋葬殷商的玄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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